2021年6月3日，澳門終審法院對澳門民主發展聯委會提出的撤銷治安警察局關於不允許其舉辦「六四」集會決定做出終局裁判，駁回澳門民主發展聯委會的上訴請求。在長達62頁的判決中，終審法院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及澳門特區刑法、行政法及其他法律為依據，詳細論證了「六四」集會及類似行為的違法性，以及澳門治安警察局對維護國家安全和本澳治安的職責。作為澳門特別行政區最高司法機關，終審法院此判決體現了司法機關對居民基本權利自由與國家安全、社會公共秩序之間的價值平衡，不僅對將來的執法行為及司法審判做出指引，也是對澳門居民合法行使《基本法》所賦予的基本權利與自由的警示。
　　一、基本權利與自由的行使應以「合法」為前提
　　終審法院在裁判中首先肯定了「集會示威」為澳門居民所享有的基本權利。澳門《基本法》第二十七條規定，澳門居民享有言論、新聞、出版的自由，結社、集會、遊行、示威的自由，組織和參加工會、罷工的權利和自由。不僅如此，作為澳門《基本法》的上位法，公民集會及示威權也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所確認和保護。《憲法》第三十五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可見無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還是澳門居民，都享有集會及示威、和平表達意願的權利和自由。澳門第2/93/M號法律《集會權及示威權》是對澳門居民行使集會及示威權的具體規定。其第一條（基本原則）規定，集會權及示威權之行使，僅得在法律規定之情況下受限制或制約。第二條規定在不妨礙批評權之情況下，不容許目的在違反法律之集會及示威。這些法律一方面是對遊行示威權的基本權利性質的確認，另一方面也是對權利合法性要素的規範。
　　集會示威這項基本權利不僅被澳門特區立法所明確，也被澳門特區司法機關所維護。正如終審法院在判決中所提及，在針對集會示威權的問題上，終審法院做出多份裁判，其中既有認可當局對集會示威者行動的限制與規範（例如在第 75/2010 號案件中終審法院認可治安警察局局長基於公共安全理由對預定遊行路線的更改，以及在第 6/2011 號案中，治安警察局局長限制示威者在中聯辦大樓外的示威活動等），也有對行政機關自由裁量權的行使規範（如第 3/2011 號案中，終審法院指出治安警察局不能僅以空泛的公共安全理由，禁止距離政府總部30米內的地方示威活動）。由此可見，終審法院在既往的司法審判中，基於對不同個案要素的分析，仔細平衡居民集會示威基本權利與公共安全、公共秩序之間的價值取向。而平衡的標準則是「合法」，集會示威的行為目的、行為內容、行為實施過程均應符合法律規定，不可對他人合法權利及社會公共利益造成不利影響。
　　二、「六四」集會以衝擊國體和憲制秩序為目的，是違法行為
　　值得關注的是，此案中治安警察局結合歷年「六四」集會者所使用的、具有誹謗、強烈政治煽動性的口號，首次對「六四」集會行為以抹黑中央政府、顛覆國家政權的違法目的予以確認，並明確此類集會行為觸犯澳門《刑法典》第 181 條侵犯行使公共當局權力之法人罪、第 177 條公開及詆毀罪、第 298 條煽動以暴力變更已確立之制度罪，以及對澳門《行政程式法典》善意行事原則的違反。相比2020年，雖然治安警察局對「六四」集會同樣不予准許，但其理由以防範疫情需要為主。2021年，疫情防控雖仍被提及，但治安警察局對「六四」集會的違法性立場更為明確。在此基礎上，終審法院對治安警察局不容許「六四集會」的決定的合法性和適度性予以認可，更對「六四」集會的違法性質予以「蓋棺定論」。
　　具體而言，終審法院認為在公開活動中，針對「六四」事件使用「屠殺」、「屠城」等詆毀行言論，是對中央政府「名譽和尊嚴」的直接侵犯，使用「反對」、「推翻」、「消滅」等攻擊性或挑釁性言論是對《憲法》及《基本法》所確立的憲制秩序和體系的公然挑戰。這些言論已超過合理範圍，是「不可容忍」、「不可接受」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 1 條即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制度是中華人民共和 國的根本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徵。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破壞社會主義制度」 。在「一國兩制」下，澳門雖不實行社會主義制度， 但必須尊重《憲法》確立的國體和國家根本制度。治安警察局在答辯中指出，歷年「六四」集會都有損國體與國家利益、損害《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確立的憲制秩序、亦給特區與中央的關係帶來負面影響。
　　三、維護國家政治安全是「一國兩制」行穩致遠的前提與保障
　　2019 年 6 月 9 日香港反對修訂《逃犯條例》大遊行迅速演變及衍生一系列衝擊香港法治、破壞香港社會秩序與公共安全的違法暴力事件，嚴重危害香港社會穩定及他人人生財產安全，並對國家安全構成明顯威脅。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法》的頒佈，香港社會治安才得以逐步恢復。可見「一國兩制」以「一國」為前提，國家安全與特區安全息息相關，維護國家安全是特區繁榮穩定的前提與保障，也是「一國兩制」行穩致遠的前提與保障。
　　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以及中國所面臨的國內、國際複雜環境，習近平總書記于2014年4月15日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首次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重大戰略思想。總體國家安全觀以政治安全為根本，以經濟安全為基礎，統籌發展和安全兩件大事，強調發展是安全的基礎和目的、安全是發展的條件和保障。把政治安全作為根本，其核心是鞏固政權安全和制度安全，最根本的就是維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執政地位、維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一國」是 「兩制」的前提和基礎，反對「一國」就是對「一國兩制」的否定。包括「六四」集會、「八九民運圖片展」等活動，均是以故意傳播損害中央政府聲譽的虛構事實，煽動仇視中央、仇視中國共產黨的情緒，有著明顯的挑釁意圖，損害國家安全、榮譽和利益，應予以堅決抵制。終審法院結合對 「六四」集會的違法性分析，進一步闡明，上訴人的預先通知已承認或透露示威人士將在集會示威中實施嚴重公罪的意圖，因此治安警察局對禁止此種集會或示威的決定具有合法性。此外，終審法院在判決中特別強調澳門治安警察局作為澳門保安部隊的組成部分，具有「遏制犯罪」和「預防犯罪」的職能。而對中國共產黨及中央人民政府的詆毀與污蔑的違法行為而言，事先預防可能造成的對國家根本利益的損害後果，顯然比事後懲處更為重要。
（澳門大學法學院憲法與基本法研究中心 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