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當代傳奇劇場創團作品《欲望城國》在北京、天津上演。該劇改編自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將傳統京劇的唱、念、做、打融入西方經典，成功地顛覆了觀眾對京劇既有的認知，締造了全新的東方劇場美學。1986年臺北首演轟動一時，迄今已在全球20餘個城市巡演，並在世界多個重量級藝術節上亮相。
  一朝探索傳奇當代
  《欲望城國》將西方的故事置於東周時期的薊國，以「欲望」取代傳統京劇中的忠孝節義，融合京劇、現代舞、歌劇等表演元素，彰顯劇團新編戲跨界、跨文化的藝術特徵，是當代傳奇劇場的經典之作。
  1986年，一群戲曲演員意識到傳統藝術的優勢不再，開始思索如何使傳統藝術與當代劇場接軌，在藝術總監吳興國的帶領下，「當代傳奇劇場」就此誕生。創團31年來，劇團創作多元，有改編自莎士比亞名劇的《欲望城國》《王子復仇記》《李爾在此》《暴風雨》，希臘悲劇系列《樓蘭女》《奧瑞斯提亞》，改編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貝克特的荒謬劇《等待果陀》等。劇團年年應邀赴國際重要場域演出，多次登上世界三大戲劇節舞臺。
  2013年劇團改編自卡夫卡《變形記》的《蛻變》，結合科技與古老京昆藝術，二度獲邀至愛丁堡藝術節作為世界首演開幕節目，並由此邁向跨文化、無界限的創新之路。2016年，融合戲曲、音樂劇、歌劇、舞蹈，改編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探索未來舞臺藝術，朝當代世界劇場夢想前進。
  而當年劇團創團時，首部大劇就是這部《欲望城國》。該劇以莎士比亞戲劇作為新編京劇藍本，展現出西式悲劇下的中國背景和中國情感。該劇講述了東周戰國，諸侯紛立。薊國內亂，相國威烈伯謀叛。大將敖叔征及副將孟庭，平定亂事。在班師還朝途中，偶遇山鬼，預言敖叔征日後必受封相國，後登王位，而孟庭之子孟登會繼登王位。此事為敖叔征夫人得知，便百般慫恿。事當薊侯夜宿相府，敖叔征在夫人勸說下，弑殺薊侯，遂登上薊主之位。敖叔征恐孟庭之子繼登王位，決派刺客謀害孟庭父子，庭身亡，其子逃脫。敖叔征在大宴群臣之時，酒醉見孟庭鬼魂，驚嚇中道出陰謀。刺客回，報知庭之子逃走，夫人大怒，殺死刺客滅口。孟庭之子孟登率燕兵攻打敖叔征，兵亂之際，夫人瘋狂，幻見手染血跡，不斷搓洗雙手，自盡而亡。敖叔征怒返森林，山鬼言，除非森林移動，否則敖叔征將永保王位。敖叔征回城，對軍民言明所遇之事，軍心大振。突見森林移動，原來是燕軍砍伐樹林，手執枝葉以為掩護。薊軍大亂，最後敖叔征身中亂箭，倒地而亡。
  除劇本獨具匠心外，該劇在延續京劇兩桌一椅的簡潔佈景基礎上，對舞臺設計也有所突破，在一些場景上使用了背景，也有一些大的場面調度以烘托舞臺氣氛。這出誕生於30年前的創新大戲，首演即引起轟動。30多年間，《欲望城國》走過英國、法國、美國、日本、韓國等13個國家，參加過英國國際藝術節、亞太藝術節等多個國際知名藝術節，廣受好評。
  勇於創新廣受讚譽
  作為當代傳奇劇場的創始人和藝術總監，吳興國是少有的集演員、劇作家、導演身份於一身，橫跨電影、電視、傳統戲曲、現代劇場，以及舞蹈界的全方位藝術家。他自幼坐科學習京劇武生；戲校畢業後，因為成績優異成為第一個被保送臺灣中國文化大學戲劇系的學生；大學期間，他接觸大量西方戲劇作品和其他藝術門類，並且加入了林懷民創辦的雲門舞集，開始了對當代表演藝術的初步探索，26歲加入陸光國劇隊，拜臺灣四大老生之一周正榮先生為師，改唱文、武老生。
  大眾所熟悉的是吳興國在影視劇領域的成績，他跟張曼玉、王祖賢演過電影《青蛇》;與陳沖主演過電影《誘僧》；在電影《宋家王朝》中還扮演過蔣介石。但吳興國最大的成就還是在戲曲創新上。除改編多部西方作品外，還嘗試將中國傳統文學與西方藝術形式相融合，與周華健-一起用rap和饒舌音樂創作了青春活力的《搖滾水滸108三部曲》……
  然而，吳興國也因此曾面對如排山倒海而來的指責與批評，很多人認為他是京劇藝術的叛逆。吳興國的恩師周正榮，也因為不能接受關門弟子對傳統京劇的「背叛」，師生決裂。那一年，30歲的吳興國跪在地上，抓住師父打過來的棍子，周正榮拂袖而去，直到師父去世，兩人再沒聯繫。這也成為吳興國一生的遺憾和創痛。
  但實際上，正是因為對京劇愛得如癡如狂，希望京劇藝術能夠擁有未來和更多的觀眾，才讓吳興國立志對傳統戲曲大膽創新。「看了很多西方的東西以後，自然會想，為什麼我們自己的傳統戲曲觀眾越來越少？我們唱念做打學得這麼辛苦，但為什麼年輕人就是沒有興趣？我們應該怎麼去找新觀眾？」「我每搞一個戲都會嘗試各種不同的演出風格，想給京劇尋找出路，替未來尋找方向，但找到最後不得不又回到現代作品。不過不管走到哪一步，我都會回頭去看看，自己的戲有沒有傳統京劇的水準。」
  頂著「京劇叛逆」的帽子走到今天，他不斷用自己的實踐證明，傳統戲曲創新之路可以走得多姿多彩。如今，吳興國廣受世界各國讚譽，受到英國《泰晤士報》褒揚：他使我們想起英國著名演員勞倫斯•奧立佛；英國《衛報》說吳興國是臺灣的奧森•威爾斯；而日本《讀賣新聞》也曾贊賞「作品深厚有力，吳興國演出層次豐富，技巧高超」。2007年、2008年兩度受邀至紐約大都會歌劇院，與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多明戈同台演出歌劇《秦始皇》，所飾陰陽師一角受到各界髙度讚譽。2011年法國文化部頒發給他「法國文化藝術騎士勳章(Ordre des Arts et des Lettres- Chevalier)」。
  吳興國追求由內而外的全能劇場表演，並勇於突破創新，他的足跡遍及東西方重要表演場域。作為臺灣唯一一支登上過世界三大藝術節的藝術團體，當代傳奇劇場在全世界各地贏得的無數美譽，也充分證明了吳興國大膽嘗試的成功。
  「梅派」助陣創新傳統
  京劇講究的是「演員劇場」，表演方式綜合歌、舞、戲劇、特技，演員必須面面俱到，才能遊刃有餘。一位優秀的京劇演員，要能突破技藝那一關，才能夠真正融入角色，做出更深刻動人的表演。在《欲望城國》劇作中，男主角吳興國突破京劇角色的行當劃分，模糊了生、旦、淨、醜的分界線而使之交互雜揉，結合老生、武生、大花臉的表現方式，才足以詮釋劇中性格矛盾的敖叔征將軍。可以說，《欲望城國》不但幫助京劇演員，在自己的傳統訓練以及藝術表現之間，建立一個全新的思考點，就連編劇李慧敏、導演吳興國、服裝設計林璟如、舞臺設計登琨豔、原燈光設計周凱，也都在實驗中展現新的風格，創造新的美學。
  但創新不能失去傳統韻味，此劇畢竟是以傳統京劇作為表現形式，在吳興國等人的創新中，女主角魏海敏的作用顯得尤為重要，「梅派」傳人的表演可以說為此劇加持傳統，使其在創新中不會失掉京劇影子。魏海敏，是已故京劇大師梅葆玖的臺灣弟子，她傳統底蘊深厚，深得梅派典雅細膩之精髓。她是臺灣唯一的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在現代京劇《欲望城國》《樓蘭女》《奧瑞斯提亞》等一系列莎翁劇作改編劇碼中的表演，給京劇界帶來震撼。在《欲望城國》中，她結合青衣、花旦、潑辣旦的個性，再加上自創的身段動作，演活了滿懷權力欲望的敖叔征夫人。
  此外，在表演方面，此劇並無傳統劇場中「龍套」的行當。無論主角或配角，每一位參與演出的演員，不論國王或小兵，都完全入戲。因為，只有結合整體的力量才能夠深刻地表現對於命運的恐懼感及對野心的憤懣。
  臺前幕後經典依然
  除了臺上的精彩，《欲望城國》的幕後也是創新不斷。例如音樂創作就融入了大提琴、揚琴等傳統京劇樂隊中沒有的樂器，為演員塑造人物和整個演出營造了更為豐富細膩的氛圍。此外，演員服裝也是一大亮點，本劇的服裝形制以漢代裾裙為本，腰身部分設計得層層包裹，線條纖細，藉以暗示演員內心如蛇蠍般的欲望，特別是敖叔征夫人的裙擺曳地，裙尾拖長仿如蛇身。舞臺設計則使用特製的朱紅色拉高椅背的座椅，象徵掌政者巨大的權力欲望。此外，舞臺以寫意的、斑駁的條狀垂布表現森林的意象。燈光設計為了表現幽靈隱現以及人與人在利害衝突的鬥爭中，自我膨脹以致最後發狂而毀滅的過程，則大量運用陰沉、灰黯的色調，以製造烏雲遮天般的幽冥氣氛，而這樣的嘗試與京劇舞臺亮麗燦爛的氛圍大異其趣。
  2001年此劇曾到北京演出兩場，引起強烈反響。此次再登京津舞臺，收穫的依然是全場的掌聲與叫好。在5日北京的演出結束後，許多觀眾都給此劇非常高的評價。尤其是劇末，已60餘歲的男主角吳興國站立在一座高臺上，身中眾軍射出的飛箭，隨後拔去背後的靠旗，運用傳統京劇「翻高」技巧，縱身倒翻躍下那一刹那，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躍下後，他以其足踩的「厚底」靴巧妙著地;接著，轉身怒目瞠視，手指環繞四周的兵士，眾軍驚惶竄逃；最後，他以一個京劇技巧中，名為「僵屍」的動作平直倒地而亡，完成了一段堪稱全劇最經典的表演。
  對於這一段表演，有觀眾表示，在此劇中看到了吳興國淋漓盡致的表演，特別是他最後從高臺縱身翻下，更是看到了一個真誠、充滿活力的靈魂，只有經得起磨礪的藝術家才能以表演這番爐火純青來形容。還有觀眾表示，演員的表演讓人如癡如醉，吳興國最後的一跳更是讓人心生對這些表演藝術家的敬意。表演結束時，現場也是掌聲不斷，使得演員們謝幕謝了很久，觀眾用這種最直白的方式表達出他們對此劇和劇團演員們的喜愛。
  這次《欲望城國》的再度登臺，仍舊為大家帶來許多驚喜和新意，而除銳意創新外，當代傳奇劇場還致力於戲曲傳承和教育，年年推動京劇人才培育的「傳奇學堂」和「傳奇風雅」經典傳統劇碼傳習與演出。2016年成立「興傳奇」青年劇場，積極培養戲曲舞臺接班人。
  （申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