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企火箭排著隊上天

  2024年1月19日16時,朱雀三號VTVL-1可重複使用垂直起降回收驗證火箭在我國酒泉衛星發射中心點火升空。本次試驗的飛行時間約60秒,火箭著陸平穩,狀態良好,試驗任務取得成功。
  這意味著,中國可重複用火箭成功開展垂直起降關鍵性飛行試驗。更意味著,中國民營火箭助推中國航太事業進一步走向了市場化、產業化。
  而不止「朱雀」,事實上,就在2023年最後一個月,中國火箭的發射表上多了一串陌生的名字,它們不再是中國人最熟悉的「長征系列」,而是「穀神星一號」「雙曲線一號」……這些五花八門的火箭幹成了許多過去沒有幹成的事:2023年12月9日,「朱雀二號」液體火箭在天空留下藍色氣體尾巴的同時,瘦長的箭身順帶印上了紅色的廣告——那是盲盒商家泡泡瑪特的logo以及它的最新手辦的名字。
  讓這些新氣象發生的,正是年輕的中國民營航太公司。
  民間資本搞火箭迎來爆發期
  2014年起,我國開放民間資本搞火箭、造衛星,終於在七年後迎來爆發期。2023年,5家中國民營火箭公司先後成功向近地球軌道發射13發火箭,同時,多個衛星公司也開始走向商業化閉環。
  這讓許多人欣喜地形容道:2023年,是中國商業航太元年。
  那麼,我國的商業航太到底做得怎麼樣?
  作為商業航太的「先驅者」, SpaceX成立9年,經歷數次失敗後,「獵鷹9號”才在2013年首次成功發射;又過了5年,SpaceX才向世界證明,「火箭可以做回收,低成本可以做航太」的思路是正確的。相比之下,作為「後來者」的中國民營航太已經結出了碩果。
  但不同於其他商業領域的是,航天事業是一條長週期、高風險、高投入的冒險賽道。三位商業火箭公司創始人都不約而同地告訴鹽財經,當下,國內商業航太公司有各自的發展思路和技術,還未到高下立見的時候。
  用星際榮耀聯合創始人何光輝的話來說,中國商業航太在沒有實現商業閉環和產品成熟之前,「都還在吃奶的階段」。
  好消息是,這是一個冉冉升起、充滿活力的行業。
  2024年的第一個星期,坐在北京城南四環外的辦公室,曾在體制呆了20年的何光輝對鹽財經記者說:「(即使)我現在還是三五歲的小孩,我也要當主導者。不是說要當中國航天的主導者,而是代表中國成為世界航太發展的一種力量。」
  他補充道:「這才是商業的意義。」
  高性價比的商業力量
  對於如何「活下去」的問題,很多人都還有過其他懷疑:
  在中國,商業力量造火箭會有市場需求嗎?
  會不會是另一波圈錢騙補貼的「偽需求」?
  火箭公司若回答第一個問題,一般會讓你看看衛星公司。
  百億衛星「獨角獸」公司時空道宇的CEO王洋,在2014年選擇了創業。他曾先後在華為、中科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任職。
  2014年,國家政策放開,王洋便判斷,基於微小衛星的低軌衛星通信,是通信和航太必然要走的路。4年後,他與吉利集團董事長李書福共同成立時空道宇,致力於提供車載級、消費級的低軌衛星(LEO)星座。
  對比地面架光纖通信,衛星通信可以不受地形影響,在偏遠農村、沙漠、海洋等地有顯著優勢。早在上世紀,諸如摩托羅拉等巨頭就曾提出「銥星計畫」,意圖通過發射77顆低軌小衛星,實現全球通信。可惜,銥星系統1998年底投入運營,因為成本過高,2000年就宣告破產了。
  王洋告訴鹽財經,銥星系統的失敗,是因為它過於超前,早於市場的需求。「商業航太的最大助力與人類科技、經濟發展的趨勢息息相關,這一趨勢並不是單一地區或組織所能創造的。」
  到了21世紀,隨著互聯網和手機端的發展,衛星互聯網有了用武之地。「比如,SpaceX與星鏈的迅速發展,得益於當今航太產業對近地軌道常態化運輸,以及6G通信的旺盛需求。」
  王洋介紹,經過五年發展,如今,時空道宇可實現日產一顆衛星,衛星生產成本下降45%左右。
  但當下的難點是,衛星軌道頻率緊缺。國際電聯採用「先到先得」的原則,全世界政府和商業公司都想爭奪軌道價值高的衛星無線電頻率資源。
  「這是一個搶時間的戰略賽道。」
  緊迫的需求下,時空道宇等衛星公司卻發現,火箭發射需求強勁,但供給不足。
  如今,中國的民營衛星公司正在等待商業火箭公司的技術積澱和技術成熟,原因很簡單:商業力量,最有動力探索產品價格的下限。
  「現在中國液體火箭發射成本平均8萬元/公斤。一顆星的發射成本至少在幾千萬。」何光輝介紹。但在實現火箭可複用後,發射成本可以砍半,降到3萬—4萬元/公斤。
  與SpaceX的距離
  2018年,SpaceX「重型獵鷹」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甘迺迪航太中心騰空而起。這是現今世界上最強大的運載火箭,高度近20層樓,可以將64噸的有效載荷(相當於一架波音飛機)送入近地軌道,並實現回收利用。
  為了震驚世界,頂級富豪馬斯克還給了這個宇宙超強火箭作秀式的任務——攜帶一輛紅色特斯拉跑車上天。
  成立剛兩年的星際榮耀,也在這一階段證明了中國民營航太的力量。2019年7月25日,「雙曲線一號」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成功發射,成就了國內首個高精度入軌的民營航太公司。
  由星際榮耀打響「第一炮」後,我國民營火箭開始進入密集發射期。4年後,中國的液體火箭步入成熟期。
  2023年4月,天兵科技的「天龍二號」液體煤油火箭成功入軌,成為第一個入軌的中國液體火箭。3個月後,液氧甲烷火箭「朱雀二號」成功首飛。2023年11月,「雙曲線二號」驗證液體火箭飛行任務成功;在實現重複使用、維護檢測及發射場準備僅38天後,於12月10日再度成功飛行。
  對比於SpaceX的早期,中國民營航太事業的發展速度已經驚人。要知道,從2002年至2008年,SpaceX為數不多的幾次「獵鷹一號」火箭發射,無一例外地以失敗告終。
  「雙曲線二號」的成功,至少讓星際榮耀等商業火箭公司在2023年擁有了榮耀。但20年的航太人何光輝卻很審慎。他告訴鹽財經,航太是萬米長跑。「現在很難下結論,哪怕連續成功打幾發,也不代表到後面就不會死了。」
  「這很現實。」他說。
  星際榮耀的歷程也是如此。以首發成功打響中國民營航太第一炮後,「雙曲線一號」卻在2020年、2021年連續三次發射失敗。
  好在,這個民營公司並不避諱談論這些。
  何光輝並不贊同總是拿中國商業航太與SpaceX對比,「一個是博士生,一個還是小學生。怎麼比啊?好比你以後想考清華,但別現在就能暢想考上清華後的生活」。現階段,「(我)永遠還是那兩個詞: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比起做中國版SpaceX,何光輝更願意說,中國民營火箭「像幾歲的小孩,大家一起玩,共同成長,遠未到內卷的時候」。
  霍亮也認為,可回收火箭在中國沒有先行經驗。各家火箭公司都有自己的技術路線,還未到決出勝負的時候。
  比如,深藍航太堅持自研3D列印針栓式火箭發動機,一步到位研發可回收複用液體火箭;藍箭航太使用全產業鏈獨立自主開發的路線,而星河動力正批量發射固體火箭送衛星上天……
  但不可避免地,2023年的數次成功,已經讓資本市場和普通人對這一賽道傾注了高期待。
  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新成員
  2023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新增了「商業航太」這一表述。商業航太,成為了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新成員」。
  接著,同月29日,國內首個商業發射場——海南國際商業航太發射中心一號發射工位竣工。
  人們都在翹首等待民營火箭劃破天際。
  美國宇航局(NASA)有過成熟的扶持商業航太的經驗。在美國,商業航太與國家航太有著明確界限。除了以科研為目的的深空探索,NASA基本不做市場業務,放衛星等都統一交由民營公司。
  與此同時,美國政府放開了技術轉讓、發射任務合同等寶貴資源。奧巴馬政府曾接連推出重磅方案,讓NASA開放最賺錢的近地空間業務,並通過人才技術的流動,支持商業航太發展。
  這樣的開放力度,過去曾讓中國民營航太公司羡慕不已。但摸索了幾年後,中國商業航太也受益於「國家隊」技術的外溢。
  比如,2023年實現中國液體火箭首飛的「天龍二號」,使用了中國航太科技公司六院研製的液發-102發動機。
  這是2022年航太六院在陝西成立的新公司做的發動機。它們旨在以國家隊的身份,全面進軍商業航太。
  火箭的能力有多大,航太的舞臺就有多大。
  接下來,中國民營火箭公司需要直面的挑戰是:能否像SpaceX一樣,分到部分國家的訂單?
  「這將是我們未來生存的第一步。」何光輝說。
  留給民營火箭公司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每家公司都感到緊迫。
  (朱秋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