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今春以來火熱的話題，莫過於大陸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截止至發稿時，該片不僅在上映的第21天沖上全球影史票房榜的第8名，翌日更超過美國動畫電影《頭腦特工隊2》，榮登全球動畫電影票房榜冠軍，創下大陸及亞洲電影最佳歷史票房成績。「哪吒」系列電影在大陸這麼紅火，橫亙在臺灣民眾面前的，卻是一座名為「配額制」的大山，致使臺灣觀眾至今無法一睹。然而，真是由於大陸影片的強勢才讓臺灣電影市場必須自我設限嗎？
  配額制V.S.市場化
  記得《咖吒之魔童降世》有句臺詞說「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此話放在臺灣當局的「保護電影市場原則」也相當適用。1954年，國民黨當局公佈「海外電影片輸入管理辦法」，對所有外片實施「配額制」，即該年度只允許444部外片在臺上映，美國片占最大宗、共計349部，而且其中268部由美國八大電影公司所取得。臺灣法律工作者指出，當年「配額制」不是抽籤制，而是同業公會「自行協商」，至於結果是怎麼協商出來，沒人知道。隨者時代變遷，臺灣當局並未因電影市場蓬勃發展而有所鬆動，反而愈加保守，配額數量更是逐年限縮,從1954年的349部，到1985年只砍到剩下50部。
  上世紀80年代，臺灣電影迎來「新電影」浪潮，即貼近庶民生活、反映社會現實的題材，新生代電影導演楊德昌、柯一正、張毅、侯孝賢、王童等人也陸續合作完成《光陰的故事》《兒子的大玩偶》《小畢的故事》《看海的日子》等片，引領「新電影」浪潮。迨1987年臺灣「解嚴」，沒了政治禁錮，臺灣電影更如井噴式地發展，《悲情城市》《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無言的山丘》《超級大國民》《好男好女》等電影陸續上映，堪稱當時臺灣電影的經典之作。
  到了上世紀90年代，呼籲市場開放、打破關稅壁壘的「經濟全球化」浪潮高漲，美國片商背後的金融資本施壓，加上臺灣當局為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便同意將電影「配額制」納入談判的條件中，後在2002年1月終於廢除「配額制」（全面取消對外片輸入拷貝數量之限制）。然而，這樣的鬆綁並沒有惠及大陸電影，反而是在2000年另外制定《大陸地區影視節目得在臺灣地區發行映演播送之數量類別時數》，規定「大陸地區電影片進入臺灣地區數量，每年以十部為限」，這也就是如今臺灣民眾看不到「咖吒」系列電影的主要原因。
  臺灣電影市場的沉痾
  臺灣傳播學者郭力昕表示，臺灣電影產業生態長期處於美商壟斷、黑道治理、「無政府狀態」下的叢林法則與迴圈剝削邏輯。從冷戰迄今，臺灣藍綠兩大陣營長期採取親美、媚美立場，全盤接受美國大眾文化的輸出，形成「自我殖民」，宛如美國好萊塢的「文化殖民地」而不自知，在2002年廢除對外國的「配額制」後更是雪上加霜，任由以美國為首的國際資本壟斷電影市場、予取予求，毫無還手之力。
  其次，黑道勢力的介入也影響票房收益與臺灣電影產業發展。有學者指出，臺灣戲院售票的真實收入，是一個靠著黑道撐腰且絕不公開的黑洞，讓即使賣座的臺灣電影也拿不到真正應得的收入。2015年，位於臺北西門町商圈的「In89豪華數字影城」執行長蔡政宏，因公佈旗下戲院的真實票房數據，被認為是妨礙了同業長期掩蓋真實票房所得的巨額利益，連帶影響戲院、片商和「特定利益集團」合作把持的分賬，遭黑道毆打致左眼視網膜出血、鼻樑骨斷裂。人身安全都不保，誰又有勇氣去和票房數字較真呢？
  綜觀全臺，從前僅有臺北市的電影院有電腦聯機的票房系統，其餘縣市的戲院一直無法通過「同業自律」來獲得真實數據。因此，過去的所謂「全臺票房」，通常是以臺北市的票房數字乘以2來推估,既不科學也不真實，即使2016年臺灣文化主管部門終於建置全臺票房聯網統計系統，但回報方式仍釆人工，只是將傳真改成電子檔表格，並未將戲院售票端與電腦票房統計系統連網，且還是每週公布一次、時效性大打折扣，可見「票房公開透明」只是虛晃一槍。有這樣不透明的利益截流，自然難以反哺臺灣電影製片方拍攝優質作品。
  臺灣電影市場鳥籠
  「太多大陸電影進來，會擠壓臺灣本土電影的生存空間」，這不僅是多數臺灣民眾普遍存在的迷思，更是迄今「配額抽籤制」阻擋《哪吒之魔童鬧海》等大陸優質電影在臺上映的阻礙。不過，臺灣影評人鄭秉泓爬梳文獻後發現，韓國政府以鐵腕手段限制進口影片時，又規定每進口一部外國電影，就必須製作一部韓國本土電影，再加上對片商直接給予補助金、文化基金的扶植，後來即使逐年放寬配額限制，但在這樣雙管齊下的保護主義下，韓國本土影業反而受益。
  自2010年起，大陸已取消臺灣電影在大陸公映的數量限制，只要通過審批，臺灣任何影片都能在大陸的電影院看到。反觀臺灣，自詡「自由開放的多元社會」，臺灣電影產業卻被裝進一只給予飼料、可以透氣，卻飛不出去的鳥籠，如同溫室裏的花朵般被保護、豢養著,即使有2008年《海角七號》、2011年《賽德克•巴萊（上）：太陽旗》締造的票房佳績，然而兩者的曇花一現，在臺灣影史票房紀錄上也只能排到第19、26名，其餘基本全被美、日、韓電影所霸榜。而大陸賣座電影即使在臺灣上映，不僅未能進入臺灣影史票房前50名，就連年度票房榜、上映後首周票房榜、單日票房榜的表現都不如歐美大片。這足以證明，憂慮「引進大陸影片會衝擊臺灣電影市場」的想法，無疑是杞人憂天。
  臺灣本土電影曾有其輝煌的時代，但不是借著「配額制」保護，而是有傑出的導演、編劇等一批批優秀的創作團隊投入得來的豐碩成果。作為已在大陸欣賞過《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之魔童鬧海》系列電影的在陸臺胞，我認為放寬對大陸電影的限制不僅不會衝擊臺灣本土電影的票房，反而可使臺灣電影產業創作者從中獲得啟發、汲取大陸影片的成功經驗，尤其是兩岸有共同的文化基因，必能相互取經學習，一同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打造更多電影與文創IP,讓臺灣本土電影也能搭上「國潮」列車、壯大市場，攜手讓中華文化走向世界。
  （許陳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