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戀》解禁到《新聞聯播》道歉 不得不說的春晚往事

虎年之初,春晚的命運仍未逃開遭罵一劫。

有網友開帖歷數春晚數宗罪:劉謙集結董卿組團兒忽悠全國人民;趙本山小品堪列史上最差;小虎隊成了老虎隊;如果沒有王菲,5個小時就會變成漫長的煎熬。懷舊的春晚,讓我們想起了春晚的舊事。回頭看看,27年的春晚之路,到底有多少精彩甚至驚險的故事發生,又有多少彌足珍貴的東西,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丟棄。

見到黃一鶴,北京正在下年前最後一場雪,過幾天,他就要離開北京,到黑龍江老家導演春晚,主題也溫馨,就叫《回家過年》。1982年,黃一鶴是中央電視臺文藝部導演,也是一個下雪天,他匆匆趕到台長辦公室。一進門,王楓開口:“老黃,這一次的迎春晚會交給你搞怎麼樣?”後來,他又連續執導84年、85年、86年和90年的春晚,有人稱他“春晚開山鼻祖”。如今,這個已年過七旬的老人坐在我們對面,再次憶起往昔,腦子裏裝著的,除了一籮筐關於春晚的往事,還有一個老導演對春晚命運的真誠體悟。

五盤紙條解禁《鄉戀》

區區600平方米的演播室、60多位演職人員、200名現場觀眾——1983年的“春晚”卻開創了一個新時代:實現現場直播、第一次觀眾參與點播互動、第一次設立晚會主持人……正是現場點播,催生了當年春晚最為經典的一幕:歌曲《鄉戀》的解禁。

《鄉戀》誕生於1979年,由張丕基作曲、李谷一演唱,隨著電視片《三峽傳說》的播出而紅極一時。可是,由於當時文藝界仍然受“文革”時期歌曲“高、快、響、硬”的影響,《鄉戀》一經播出就受到點名批評,被列為禁歌,儘管受到全國許多觀眾的喜歡,但在正式場合誰也不敢碰。

晚會剛開始,負責電話記錄的女孩就端著滿滿一盤子點播條走進導演間。黃一鶴隨拿起一個:李穀一,《鄉戀》;再打開一個,還是:李穀一,《鄉戀》。 這是個雷區,黃一鶴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他朝女孩使個眼色,意思是“找那位老同志去”。盤子到了坐鎮現場的廣電部部長吳冷西手裏,他看了,搖搖頭。沒過多久,又端來一滿盤,還是《鄉戀》。黃一鶴指了指,盤子又到了吳冷西桌上。吳冷西稍作猶豫,還是搖搖頭。第五盤裝滿點播《鄉戀》的條後,吳冷西再也坐不住了,在後臺又是踱步又是擦汗。終於,他走進導演間,猛跺一下腳:“黃一鶴,播!”

而當時已經唱了五六首歌的李穀一正坐在演員席上,她對於幕後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聽到主持人姜昆拉長了音報出“鄉——戀——”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裏只湧現出三個字:“解禁了”。

“無產階級專政工具”交給港臺演員

1983年春節後,許多觀眾來信稱這台晚會是“人民自己的”,在黃一鶴看來,無論是當時還是今日,這都是最高的評價。但1984年春晚,卻讓他倍感頭疼。

“那時刮起一陣風叫做‘清除精神污染’,禁止萎靡之音,常有小夥子被摁在地上剪褲腿、剃小鬍子,不光警察要管,戴紅袖標的老大娘也要管。這該怎麼辦呢,又要回到八個樣板戲那塊去了?那晚會就沒法搞了。”一則關於撒切爾夫人來北京洽談中英聯合公報的消息拯救了黃一鶴:“青年人那麼喜歡香港的東西,乾脆以攻代守,把港臺演員請到北京來參加春節晚會。”

於是就找到台領導彙報,當時他們也覺得好,一拍大腿:“晚會的高度大不一樣了,就這麼辦吧。”但是,這一提議,受到了來自上層的壓力。“那個時候,話筒不叫話筒,叫無產階級專政的工具,這個工具要交給港臺演員,誰敢?”到了臘月二十七,還有三天,港臺演員的提議還沒通過。台領導王楓坐不住了,幾乎每隔20分鐘和吳冷西通一個電話,兩個一把手僵持不下。後來改變戰略,換成副台長和副部長溝通,然後向一把手通報。這通電話,從晚上八點半打到十一點,在一次次拍著胸脯向黨和組織做完保證後,只見副台長洪梅生放下電話,一蹦老高,說:“同意啦!同意啦!”

“為了讓老百姓們高興一下,怎麼就這麼困難呢?”回憶這段經歷,黃一鶴難抑眼淚,稱自己雖導過很多次晚會,但從未有過1984年春晚這樣的感動。

臺灣主持人因上春晚父母被抓

歷屆春晚舞臺上,唯一出現臺灣主持人,也是在1984年,這個人,就是臺灣主持人黃阿原(本名黃益滕)。

1983年年底,還有一件事讓黃一鶴頭疼:缺一位港臺主持人。就在他尋人無門時,台長找到黃一鶴,神秘地說:你別找了,有個現成的,剛從臺灣回來一個,為了躲避敵對勢力暗殺,現在還在保密階段。他是你本家,叫黃益滕。人選確定了,但在審查上又有了問題。關於“無產階級專政工具”的話筒能否交到臺灣人手裏,而且還是個主持人手裏,所有人,甚至包括黃一鶴都心裏沒底。“要是有一句話講錯,吳冷西都擔不起。”

但是,黃阿原用事實證明瞭,十多年臺灣主持人沒有白當。晚會結束回到家,這個首登春晚也是唯一站上中央電視臺春晚舞臺的臺灣主持人哭了。“臺灣也厲害,當天就知道‘優秀國民黨黨員’黃阿原上了中央電視臺春節晚會。老爸抓走了,媽媽也被抓走了。”黃阿原得此噩耗,不由一陣痛哭。

《新聞聯播》向全國人民道歉

1985年,黃一鶴再次出任春晚的導演。他想出了新的點子,把春晚舞臺搬到工人體育館。但是,這屆春晚卻成為一次夢魘。回顧這次失敗的經歷,黃一鶴說,“那年大家看了國慶閱兵,美國洛杉磯的奧運會也舉行了,我們就覺得十幾億人的國家,在演播室辦春節晚會太寒酸了,就想展示出宏大的場面,所以就選擇了工人體育館。”

黃一鶴始料未及的是,當時的技術條件不足以支持這樣一台大型電視直播節目,“連對講機都沒有,燈光也不靈。”在偌大的工人體育館,調度完全失靈,現場指揮“成了瞎子和聾子”。沒有暖氣,燈光昏暗,由於銜接不靈,節目拖了6個小時才完成,雖然有正值鼎盛的老女排助陣,有汪明荃等大腕加盟,當年的春晚仍被斥為“質量低下”、“雜亂無章”。

一麻袋一麻袋的觀眾來信寄到央視,罵聲一片。節目播出11天后,央視不得不在《新聞聯播》中向全國觀眾道歉——這樣的舉措在央視歷史上絕無僅有。

楊梅菊 郭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