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數年前開始,朝鮮金正日的長子金正男就自稱為「流浪漢」、「浪人」。與他相識的有關人士說,這是對早已在接班人問題上被弟弟金正恩排擠、無家可歸的自身身世的間接表達。只是,一向以「太子黨」形象示人的他今後的遭遇恐怕真成了「流浪兒」。
「我背叛了父親大人的基待」
金正日總書記膝下有三位公子:長子金正男、次子金正哲及三子金正恩。正男是金正日與第二位夫人成惠琳所生,正哲和正恩則是金正曰與第四位夫人高英姬所生。五味洋治在《父親金正日與我:金正男獨家告白》一書中如此描述:「金總書記歿後,三個兒子的前途明暗已見分曉:正恩氏作為接班人,包攬父親的葬禮事務,升任軍隊最高司令官。」「可另一方面,無論是長子正男氏,還是次子正哲氏,從國家治喪委員會的組成名單中均無從發現其名,已完全被當成了『枝葉』。正男氏好歹得以暫時回國,且很可能見到了父親的遺體,卻似乎未被允許在平壌長時間逗留。」不過,據五味後來查證,金正男最終很可能未被允許見父親的遺體。
金正男對父親的感情很複雜,混雜了尊敬、失望、恐懼等各種情愫。
幼時的正男,頗受父親溺愛:作為去醫院接受蛀牙治療的獎勵,被贈送一輛進口高級轎車;被帶到父親的辦公室,坐在其座位上,聽他說「那兒就是你的席位」等,都是作為寶貝公子被撫育成人;赴瑞士留學時,父親竟傷別而泣;羈旅海外的日子,每逢生日,父親會親自打來國際電話慶生。「但是,我去留學以後,異母兄弟正哲、正恩及妹妹出生,父親大人的感情好像開始向弟妹們傾斜。」正男說,「我完全成長為資本主義青年,回到北朝鮮時,父親似乎對我有所警惕……大概是我背叛了父親大人的期待吧!」
作為長子,留學時代的正男,在海外度過了自由的時光。但其回國後的「叛逆」則引起了父親的警覺,從而縮短了正男的弟妹們海外留學的時間,使他們與當地友人的交往等行動也受到了嚴格的限制。但縱然如此,他仍認為:「孩子與父親的關係,原本就是時壞時好,只是人生的境遇不同而已。父親是領導人,而我則在外部自由行動。父愛並未改變。」
可縱然如此,有時也未必能很好地轉圜。這對他本人來說,「是非常遺憾的」但在金正男看來,責任在於「周圍儘是些只會阿諛奉承之輩,使父親大人的形象受到了傷害」,其庇護父親的姿態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2008年,金正日因中風而病倒,正男親赴法國,帶腦外科方面的專家趕赴平壤為其父治病。彼時,正男已然漂流海外多年,但仍不失作為「為人子者」的極為普通而柔軟的一面。
「混」在中國的日子
離開平壤後,金正男的狀態被韓國媒體評論為「混」一一沒正式工作,往返於中國大陸和澳門,生活卻過得很好。金正男性格直來直去,自由奔放,這也體現在他背上的紋身。一位韓國僑民稱:「(上世紀)90年代我在游泳池裏見到過金正男背上有一個大的龍紋身。」
2007年,韓國最大的新聞機構《中央日報》曾報導過金正男在北京的行蹤。他居住在位於東三環路邊的凱賓斯基酒店,與韓國駐華大使館僅隔一條街。北京的朝鮮相關人士表示:「他原本就是勇往直前的性格,經常獨來獨往,在北京主要是到百貨商店購物或在酒店房間裏休息。」2010年6月4日,《中央日報》記者追蹤兩個月後,終於在澳門新濠鋒酒店的餐廳見到了金正男。那天他心情很好,對於記者的問題有問必答。對於金正日的健康問題,金正男回答說「很好」;對「天安號事件」,金正男一副離奇的表情:「天安號?我不知道。」
金正男與家人一起在澳門生活了十幾年。在澳門見過他的很多當地人說:「金正男以假名辦理了多明尼加共和國和葡萄牙的護照,每年最少出入澳門7到8次,或以澳門為中心隨時前往北京、曼谷、維也納、莫斯科等世界各地。」
熟悉金正男的人稱,他北京和澳門的家中分別住著三個女人。金正男的正房妻子申正熙(音譯)住在北京的高級住宅裏。據消息人士介紹,金正男到北京或者來到中國時就會暫住在北京的第一夫人那裏。另外兩個女人生活在澳門。一名據稱是已經分居的李慧靜(音譯)。李慧靜和兒子、女兒生活在一起。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認識金正男的當地僑民楊在任稱:「李某雖然長得漂亮,但有時脾氣很大。」金正男的第三夫人也居住在澳門,但是媒體對這位女性的一切資訊都處於模糊之中,甚至連姓氏都不太清楚。
對於外界來說,最為神秘的是金正男的生活來源。一種說法是,金正男得到金正日寵愛時,掌管了從日本引進的二手轎車倒賣給中國的走私活動,賺取了巨額外匯。另一種說法是,金正男通過管理金正日的秘密資金從而獲得生活費,因為金正男總是隔一段時間會去歐洲旅行,如巴黎、奧地利等地。外界猜測,這些地方是金正日秘密資金的隱藏地。
對朝鮮政治大膽諫言
多年來,金正男對朝鮮政治的大膽諫言,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關於接班人制度問題,二是關於改革開放問題。前者,他認為「父親原本就是完全不考慮接班人的類型,況且他自己也說過不讓第三代世襲的話。這話我記得曾親耳聆聽過,正哲、正恩應該也聽過,說是要搞三代世襲的話,就會毀掉自己父親(金日成主席)的業績」。他也曾表示:「在中國,連毛澤東(主席)都未曾涉足世襲。也可以說正因此,國家才發展起來的吧!相反,現在倒有種擔心:世襲將導致朝鮮國力的衰落。」
「三代世襲不符合社會主義的理念。之所以做此選擇,我覺得是因為存在朝鮮特殊的內部要素。因為有此要素,為了實現內部的安全和順利繼承,大約只有實行三代世襲之一途。北朝鮮內部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是基於這種理由,北朝鮮實行三代世襲的話,如此選擇亦可謂是北朝鮮的角色使然。」這也表示,雖然從理念和出發點上,金正男反對三代世襲,但同時也承認其父最終「不得不」推動該措施的現實合理性。
關於經濟政策問題,金正男對朝鮮的自我封閉的做法抱有強烈質疑。由於青年時代長期在海外學習生活的經歷,他對自由經濟有深深的嚮往和執著的信念。他認為:「朝鮮若想生存下去,只能靠一邊維持社會主義體制,同時推進經濟上改革開放的中國式做法。」他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表態說:「為改善民眾生活計,關注改革開放正當其時。」1996年前後,隨著出入中國日益頻繁,他痛感朝鮮改革開放的必要性。
與此同時,自由經濟思潮在朝鮮精英層中也有所抬頭,在糾士派中不乏支持者。金正男抓住機遇,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大膽試水,在平壤市中心成立了「光明星總會社」,嘗試中國式的國家資本主義改革。可殊不知,「改革開放」是父親最忌諱的詞匯,每每就此諫言,必惹老人家震怒,遑論付諸行動。
在金正日看來,中國的改革開放,簡直是不折不扣的「修正主義、結果,金正男的改革嘗試被定性為「資本主義擴大事件」,受到整肅,身邊人有的被逮捕,有的被限制行動。正男本人則被迫離開經濟部門,被任命為國家安全保衛部(朝鮮的秘密員警組織)副部長,其用意再明顯不過。該事件使正男進一步意識到父親思想的封閉性和朝鮮意識形態的執迷不悟,他開始對國內環境感到失望,決心移居海外。
對於朝鮮今後實行改革開放的可能性的問題,正男持悲觀看法,「我覺得已然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不改革,經濟的破產就在眼前;改革的話,又會招致體制崩潰的危機。而進退維谷間,時間就過去了」。在金正男看來,朝鮮最期望的是首先實現對美關系正常化,之後是就朝鮮半島的和平進行協商,尋求經濟重建的方策。在與美國、韓國嚴重對立的當下,在現在的時間點上,期待朝鮮實行改革開放恐怕是非常困難的。
「金正恩權力越穩定,金正男將越自由」
據俄羅斯媒體報導,今年年初,金正男訪問了聖彼德堡。此外,他還在新加坡機場與韓國國民進行了交談。因此,也有人認為金正男並沒有受到生命威脅,他更像是在完成朝鮮的投資招商任務。世宗研究所首席研究員鄭成章則表示:「金正恩的權力越是穩定,金正男將越能獲得更多的自由。」
今年2月,據俄羅斯週刊《證據與事實》報導稱,金正男遭遇資金荒,甚至沒有錢繳納酒店房費。據澳門金麗華酒店的有關人士透露,金正男因交不起拖欠的1.5萬美元的住宿費用,被迫從酒店搬出。報導推測認為,金正男最近出現資金難題是因為他說過剛成為朝鮮新領導人的弟弟金正恩的權位撐不了多久,為自己埋下了禍根。
6月26日,《中央日報》引述朝鮮消息靈通人士表示:「金正男上個月在朝鮮逗留了幾天,其間與黨行政部長張成澤等金正恩的親信交換了意見。」該名消息靈通人士還指出:「因為金正男沒有在去年12月參加金正日的葬禮,也沒有參加金正日誕辰(2月16日)和金日成生日(4月15日)等活動,所以傳出許多流言蜚語。此次訪問朝鮮,可以證明金正男和金正恩關系正常。」
不過,據《讀賣新聞》引述澳門方面消息稱,這次見面中,張成澤忠告金正男不要通過國外媒體發表批判朝鮮的言語,特別是在權力三代世襲和朝鮮人民軍等體制的問題上,不要發表任何評論^該報分析稱,張副委員長之所以如此忠告,是因為朝鮮對金正男的評論可能影響到他自己。金正男與五味洋治通信最頻密的時期,是2010年年底。彼時,金正日正式確立了接班人,正男對此痛心疾首。從書中來看,金正男禮儀周到,有信必覆,且基本不回避問題,對一時難以答復的敏感問題,則明示不答。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雖然貴為「王子」,他卻有普通人的正常情感,且從來不吝表達,如對五味洋治生病時的問候,對日本震後核射冋題的關切等。此採訪專案在本質上是西方媒體的政治記者對非西方的朝鮮政治人物的採訪,但任何真正有價值的資訊的獲得,都是基於人與人之間發生一定的情感交流和相互信任的基礎之上的結果。
(劉檸、嘉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