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動世界的「珍寶島事件」產生了中國歷史上一度引人注意的神話般的人物——某部邊防站站長孫玉國。
當年,他從前線塹壕被選為中國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代表,走上了北京人民大會堂的主席臺,與中國巨人毛澤東的手握在一起。他的軍銜從連職擢升為大軍區副司令,成為紅極一時的政治風雲人物,在當時的中國軍隊中他是最年輕的將軍,時年33歲。可是後來,孫玉國忽然銷聲匿跡了,讚歌、抒情曲、英雄交響樂隨烏蘇里江上空的硝煙飄走了……
珍寶島之戰孫玉國一戰成名
1964年以後,前蘇聯在中蘇邊界大量增兵,惡化邊界形勢,製造了一系列流血事件。從1964年10月15日到1969年3月1日前,蘇聯方面挑起邊境事件達4189起,最後發展成武裝挑起邊境事件。1969年初的珍寶島,中蘇邊界的火藥味兒越來越濃。為了維護中國的主權,回擊蘇軍的侵略,中國邊防軍被迫進行了自衛還擊,在珍寶島與蘇軍邊防軍進行了3次交鋒。
3月15日,震驚世界的珍寶島自衛反擊戰終於爆發了。
這次蘇軍動用了20輛坦克,30餘輛裝甲車,步兵200餘人,在飛機的掩護下向中國邊防軍發起進攻。在這次珍寶島自衛反擊戰中,孫玉國和他的戰友們在嚴寒條件下,面對蘇軍的先進坦克、裝甲戰車,毫不畏懼,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採取靈活的戰術,用鮮血和生命維護了國家的主權和尊嚴。共殲滅蘇軍200餘人,擊毀擊傷其坦克、裝甲車17輛,擊毀卡車、指揮車各一輛,並繳獲蘇軍T62坦克一輛,及各種槍支彈藥和軍用物資等。
珍寶島自衛反擊戰以我軍的勝利蘇軍的慘敗而告終。珍寶島之戰,使用鮮血和生命保衛祖國的英雄們大放光彩,孫玉國便是這些英雄中的傑出代表。
「九大」前夕,毛澤東提議,要有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戰爭時期、抗美援朝和中印邊界反擊戰、珍寶島自衛反擊戰代表赴京參加「九大」。於是參加「九大」的任務,歷史地落在了孫玉國的頭上。
參加九大,走向人生峰巔
1969年3月,珍寶島的硝煙剛剛散去,4月1日,中國共產黨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孫玉國從解放軍最基層、偏遠的烏蘇里江畔的邊防站,走進萬眾矚目的人民大會堂,成為「九大」代表。
當他登上人民大會堂講臺,用激動的聲音講到珍寶島戰鬥的過程時,充溢胸間的是一種自豪感。他可以問心無愧地宣稱,他在保衛祖國領土的戰鬥中,是勇敢的。那些日子,他極有可能枕骸荒島,瞑目大江。他迎著炮火從死亡中走過來了;他嚮往榮譽,從他背著母親偷偷當兵那天起,就嚮往著成為一名功臣。
當孫玉國講到3月2日全殲入侵珍寶島的蘇軍時,毛澤東主席從座位上巍然地站了起來,為孫玉國鼓掌,緊接著,場內代表群起應之,立即掌聲雷動。
孫玉國的發言,使「九大」會議進入了一個激動人心的高潮。當孫玉國講到蘇制T62坦克被炸癱在我國內河,介紹完3月15日戰鬥的時候,毛澤東又站了起來,會場內驟然響起的是有節奏的掌聲。
會議休息時,周恩來總理走到孫玉國的身邊,提醒道:「你在發言當中毛主席起來為你鼓掌,你要過去致敬握手哩!」
「去向他老人家致敬握手?」
「是哩!戰鬥英雄,勇敢些嘛!。」
孫玉國被強烈的感情撞擊著,他壯著膽子走向主席臺正中,高喊一聲「毛主席萬歲!」然後,他正規地行了一個軍禮,並握住了毛澤東伸過來的手。
一個人得志時最易失控。孫玉國一時變得異常亢奮,又沿著主席臺的左側走去,那裏坐著林彪、江青、張春橋、黃永勝等人,他高呼一句口號,行一個軍禮,握一下一個人的手。雖然他只是中等身材,卻顯得很高大,但這一幕熱烈的舉動,不知為什麼給廣大群眾留下的印象那麼深,那麼強,電視燈光和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了他在中國最高層領導人面前的表演。多少年過去了,人們仍對這個情景記憶猶新!
當孫玉國披著太陽的光輝回到部隊時。戰友們瞪著大眼睛問他:「你握完毛主席的手後為什麼只去握主席臺左邊人的手?」
「我要從左邊下臺呀!」孫玉國好像並沒有意識到什麼。
為了表彰黑龍江邊防部隊的英雄事蹟,中央軍委於7月30日發佈命令,授予孫玉國、杜永春、華玉傑、周登國、冷鵬飛、孫征民、楊林、陳紹光、王慶榮、於慶陽等10名官兵以「戰鬥英雄」稱號,給邊防部隊偵察連、一連和邊防站等10個單位各記一等功一次。
在那個年代,孫玉國的提升都是跨躍式的,從連級幹部直接被任命為邊防團副團長。
珍寶島戰鬥轟動全國,那些日子,他無法在團裏安安穩穩呆幾天,做點副團長的具體工作。天南海北邀請他開會、作報告、講演。烏魯木齊、上海、成都、濟南……全國主要城市巡迴演講一圈後,他被告知副字取消了。
「你現在是團長了。」
「我是團長了?」
他成了名譽團長,頻頻進城開會,周遊各地講演,真正在家主持工作的是他的副手。1973年,一道新的命令,孫玉國被直接提升為黑龍江省軍區副司令員。
在這個職位上還沒等把下屬師團幹部認識全,又繼續升遷了。1974年,孫玉國被提拔到瀋陽軍區任副司令員,年僅33歲。孫玉國回到家鄉瀋陽來了。與妻子整整7年牛郎織女的生活結束了。她是淚流滿面迎接他的。
他們從一個普通群眾的住宅搬進了一所獨門獨院的日本式小樓,小樓上下8大間,除此之外,還配有廚房、廁所、衛生間、倉庫、小車庫。院內綠蔭蔭的葡萄架和一畦畦菜地,使這裏幽靜清新,如同田園別墅。
1974年3月至7月,孫玉國在中央第三期讀書班學習期間,根據讀書班辦公室的安排,經王洪文批准,帶領第九組學員來到總參謀部開展批林批孔運動。4月初,總參謀部給他幾份檔,孫玉國向全組進行了傳達,其中有3月6日王洪文在聽取總參三部彙報時說的:「要把上邊的蓋子揭開。揭不開就砸,砸不開就用炸彈炸!」
孫玉國多次去總參「放火燒荒」,煽動揭蓋子。4月19日,他在作戰部黨委擴大會上說:「充分發動群眾,全面揭發問題,把蓋子揭開,不搞清交代不了……」
這是他的人生峰巔,同時,也臨近了懸崖的邊緣。
大起大落,歸於平靜
粉碎「四人幫」後,孫玉國經過嚴肅的批評教育,揭發批判了「四人幫」的罪行,檢查交代了自己的問題,組織上認為態度是好的。1977年7月1日,經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批准,孫玉國停職審查,同年10月5日,黨中央批准免去其軍區副司令職務。
1982年11月18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和中央軍委紀委對孫玉國的審查結果作了批復:經中央軍委批准,同意你們對孫玉國同志所犯錯誤的審查結論和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按正團職作轉業處理。
42歲的孫玉國轉業了,被分配到瀋陽軍區後勤部門管轄的兵工廠擔任副廠長。
孫玉國精力充沛地在工廠奔忙著,他負責行政、後勤工作,直接接觸群眾,別人都說這工作眾口難調,諸如房子問題、子女就業問題、工人補調糧油問題和浴池、車隊、俱樂部等等問題,會把一個人搞得焦頭爛額。累死,也一身不是,怨聲載道。可工人們漸漸對孫玉國另眼相看了。
他到工廠不久,任廠調整工資委員會主任。他的工資級別很低,長級的名單公佈後,卻沒有他的名字,任何場合也沒見他露過一絲懊惱的表情。那些天,他又腳不停歇地跑市公安局、區公安局、派出所,按照政策,解決了一件建廠以來從來沒有解決過的大事,使18戶老工人家屬的農村戶口轉成非農業戶口。
當時,他基本工資只有70元,妻子40元,撫養兩個孩子,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
對於這一點,他從不向工人透露。一些人認為他是一個富戶,看到他進車間,呼地圍上去把他兜裏的煙摸了淨光,然而,孫玉國毫不吝嗇地又在帽子裏或背兜裏掏出一盒。苦累,艱難,都被一種勞動者的自豪感所淹沒了。
1988年1月3日,孫玉國又接到調令,調到3301廠,職務仍是第二廠長。雖然職務沒變,但3301廠是個大型企業,全廠4000多人。而且由於這個軍械維修廠轉民的步子還沒有邁開,計畫內又吃不飽肚子,已經面臨著生存的危機。孫玉國就是在這個時刻調來的。
果然,1989年春夏之交後,這個大廠效益開始滑坡,工人們發不出工資,幹部們想著調走。上級為了穩住大局,來廠內宣佈由孫玉國主持工作。
孫玉國沒有推託,為了救活這個龐然大物,他豁出命四處奔走,從東北到海南,從部隊到地方,馬不停蹄,廢寢忘食。
短短的3個月,人心穩定了,生產正常地運轉了。孫玉國得到了上級有關部門的表揚,工人們也發自內心地感歎:到底是從戰場上走出來的英雄!
經過10多年的歷練,孫玉國終於從人生的坎坷中站立起來。1991年,他調到瀋陽金城電子大廈任副總經理,而後又擔任過瀋陽軍區後勤部經貿局政治部副主任、工會主席、軍區後勤部經貿局副局長(副師級)。在主持對外貿易期間,他把孫子兵法與企業管理融為一體,極大地發揮了他的優勢。尤其是他主持負責對蘇易貨貿易時,親自制定和指揮了一個又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役,最多時一年能給軍區上交上千萬元利潤。
1998年,金城集團公司這個擁有68個單位、行業遍佈全國的偌大軍隊企業移交給地方時,改名為金聖集團公司。換句話說這個部隊企業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卸甲歸田」當老百姓了。然而在這特殊時期,部隊沒有忘記他這個對軍隊充滿摯愛的人,經瀋陽軍區首長特批,他是惟一一個把檔案與人事關係留在了瀋陽軍區總院,按副師級轉業的退伍軍人。
珍寶島上特殊的客人
三十多年前,孫玉國曾像一顆光芒四射的流星,從北疆的塹壕裏升騰到中國的上空,升著升著,又突然銷聲匿跡了。於是,關於他的傳說紛至遝來:數年前,西方一家小刊曾報導孫玉國因與「四人幫」有牽連跳樓自殺;香港則傳聞:孫玉國叛逃蘇聯被中國邊防軍擊斃;還有傳聞:他在一次出差的途中因車禍故去了……。
不管製造傳聞的人出於什麼目的,但英雄畢竟就是英雄,他的一位戰友的一句回答最具說服力–「現在我可以真誠地告訴人們,孫玉國除了心臟有點小毛病外,身體好著呢。他早已了卻了當年的苦悶,在平復了創傷之後,回到了凡人的喜怒哀樂中。」
孫玉國源于平民,歸於平民,喜歡平靜的正常生活,這也許是一些名人的最後選擇,但這種平靜往往被打破,一些小報、刊物望風撲影的獵奇和不負責任的炒作,這是他和他的戰友們所不希望的。儘管他的知名度在目前的年輕人眼裏不如一個三流歌星,但是在他們那一代人的心目中仍然是超級的「國寶」。
如今,那個當年珍寶島上英氣逼人的孫玉國,已經變成了兩鬢斑白的老人。他還是那樣熱愛生活,愛吃紅燒肉和家鄉丹東的鹵「瞎爬子」,愛喝大碗高度烈性酒,興致來時哼一曲《我是一個兵》。閒暇時,他還愛湊熱鬧去釣魚,或舞文弄墨,練練書法。一雙兒女都已成家立業,又都生了一個女兒。看著退休的老伴摟著兩個孫女是那樣地陶醉,一種滿足感在孫玉國的心中悠然升起。
但他還是那樣低調生活,謹慎從事。他說,心靈的傷口已經癒合,他不願意去揭開傷疤,平凡地生活著感覺最好。
2005年3月,中蘇邊境珍寶島上,這塊僅有0.7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們是曾經保衛過這塊土地的英雄們。他們是來給戰友掃墓的。他們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
臨走前,一位兩鬢斑白、身材筆直的老人認真地對虎林縣委領導留下一句話:「給我留下一塊墓地,百年之後,我要和戰友們在一起。」這個人就是昔日的珍寶島戰鬥英雄孫玉國。
(高志歌/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