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人民看來,位於食物鏈最頂端的廣東人簡直是膽大包天,敢吃一切。但廣東人迷信起來就像一群受驚的小鵪鶉
老實說,廣東人「敢吃」,也是出於無奈。畢竟,古代嶺南地區乃蠻荒之地,生活條件落後得很,唯飛禽走獸、蛇蟲鼠蟻最多。有頭發,誰想當癩子?總之,廣東人對食物的胃口和態度,是吃著吃著逐漸放開的。
但以此認為廣東人「大膽」,那就實屬誤解了。實不相瞞,廣東人在迷信這件事情上就放不太開。他們對一切未知保持敬畏,還由此發展出一整套生活方式。細致觀察之下,廣東人對迷信抱有執念的樣子,還有點小可愛呢。
廣東人不敢在飯桌上看到的東西
別看廣東人吃遍海陸空,向來刁鑽的他們,一旦在飯桌上看到這些,馬上就會慌得一比:輕則如鯁在喉、瞳孔放大,重則甩手搖頭、原地起跳。
比如說,在外宴請客人,除了講究菜品搭配,還得特別注意菜肴數量。
一般來講,八菜一湯是標配,十菜一湯堪稱完美。點菜忌單數,不識相地點了七個菜就無異於作死——在廣東,隻有解穢酒才會吃七個菜,也就是喪葬習俗中所謂的「食七」。
又比如,千萬別在客人麵前用筷子將魚翻身。廣東是沿海地區,且內河眾多,漁民一般都比較忌諱翻船,吃魚翻魚就在習俗上引申為翻船之災。所以,在廣東吃飯,如果魚吃完了一麵,你去把魚翻了個麵,同桌的廣東人民,表麵可能雲淡風輕,但內心已經翻了一千個白眼。
再比如,筷子這個吃飯工具,一絲一毫的差池都會牽動著廣東人的神經。他們受不了別人把筷子插在米飯上,因為這就像上香一樣,寓意祭奠死人,相當不吉利。
擺放筷子,也不能長短不齊,不然就是「三長兩短」了——由於棺材由前後兩塊短木板和三塊長木板組成,正好「三長兩短」,在粵語中,就代表「死亡」。筷子必須規規矩矩,不能在飯桌上敲打碗盆。在廣東人看來,隻有乞丐討食才會敲打碗盆,既不禮貌,也不吉利。
廣東人飯桌上的忌諱很多,除了看不得的,還有聽不得的。
要是不小心打碎了碗,他們肯定先是心裏一震,然後稍微定一定神,繼而告訴自己莫慌,接著一定要講一句「碎碎平安」「落地開花富貴榮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要是不小心筷子掉地上了,那就得馬上先說一句「筷落」(快樂),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才好,最好誰都沒見著。吃完了飯,筷子一放,還不能說「好飽」「飽死了」「飽到死」之類的話,一定會被老人家告誡一句「呻饑莫呻飽」,意思就是讓咱們惜福。此等飲食禁忌上的戰戰兢兢,幾乎就是一種下意識的強迫症,已經流淌在廣東人的血肉筋骨裏,從思維到深情,從語言到行動,基本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十分可愛。
多虧了迷信的廣東人,全國人民還吃上了可愛的「小豬佩奇」。在廣東,逢年過節、大排筵席、開土祭祖、開業開工,烤乳豬就是一道超級大菜。焦脆通紅的豬皮,如同餅幹一樣清脆鬆化,肉嫩而肥脂豐腴,相當美味。重點當然是,烤乳豬「紅皮赤狀」的吉祥樣子,寓意健康平安,大展宏圖。現在,這種南方習俗已經傳到了北方,沒有一個劇組的開機儀式,少得了一隻烤乳豬。
風水是廣東人的生活哲學
「風水佬呃你十年八年」是一句粵語俗語,意思就是說:風水是一門玄學,不是馬上能夠看出來,起碼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應驗。既然如此,廣東人自然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畢竟,對一切未知的敬畏,才符合廣東人務實的生活態度,風水命理就成了他們的生活哲學。
現在報紙檔口生意都不好做,但香港市麵上有關風水命理的書籍多不勝數,主要是教人如何生財富、旺姻緣、助事業、布置家居或辦公之地等等,很受歡迎。運程書,簡直就是香港出版界的一朵奇葩。舊時香港人有什麽不爽了,還去鵝頸橋「打小人」這樣的風俗,被香港民政事務局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你說可不可愛?黃大仙的占卜先生和廟街的相士,經常被港劇港片調侃,分分鍾說你如「矛盾波動的千裏馬」一般狂野,渾身是戲。
廣東人一旦遇上什麽倒黴事兒,回家進門前一定記得「邁火盆」。他們相信,一腳邁過火盆,晦氣就都留在了屋外。當然,他們不會忘了用柚子葉煮水來洗澡,把身上的晦氣都衝掉。整套流程下來,才算真正落停,從此大吉大利。
不要以為隻有廣東土豪才注重風水,普通老百姓買房、租房、開鋪要找風水師傅,連家中的一個擺設、一盆竹子、一個魚缸的大小和方位都要請教風水師傅。玄關的博古櫃、走廊過道的金魚缸、書房的文竹,堪稱廣東家居土味時髦三大件。
就連廣東梅州的著名客家民居「圍龍屋」,也有風水講究。以為它隻有防衛性和實用性功能的你,就未免太天真、太不解風情,天地合一、拜水謀財、避邪聚元氣了解一下。
凡事都要講意頭
廣東人,可能是最會說話的小可愛了。
因為迷信的他們,凡事都要講意頭,粵語的日常用語自然就有很多避忌和吉祥氣兒。而意頭的全部玄機,其實就隻有一個:諧音。
比如說,「舌頭」的「舌」,在粵語中跟「蝕」同音,為了避忌「虧損」之意,所以改為「脷」,和「利」諧音,意為盈利,因此就有了「豬脷」「牛脷」之類的用語。
同樣是豬雜碎,「豬肝」的「肝」,諧音為「幹」,廣東人以水為財,怎麽可以幹呢?因此「豬肝」就改成了「豬潤」,「潤」就是濕潤,有水,好意頭。
同理,飯桌上,千萬別說「幹杯」,要說「飲勝」。廣東人敢拚敢搏,信奉「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但愛搏之人,都不太希望「輸」,一切與「輸」相關的諧音,他們都很避忌。
所以,「絲瓜」變成了「勝瓜」,禮物送書也一定不受待見,因為「書」和「輸」同音,「輸輸聲」很難聽。
廣東人愛財起來,也十分可愛。南方多雨,下雨天自然要打傘,他們聽不得「傘」字,因為諧音「散」,錢財可聚不可散,落水就隻能「擔遮」了。
數字諧音,更讓人們對意頭的追求,發展成一種數字崇拜。廣東人喜歡3——「生生猛猛」,喜歡6——「溜溜大順」,喜歡8——「發財就手」,喜歡9——「長長久久」。有愛必有恨,他們討厭4——因為諧音「死」,討厭7——因為諧音「差」。
迷信之人,最怕妖魔鬼怪。在廣東,請別說別人的房子很「空」,因為「空間」的「空」和「吉凶」的「凶」同音,他們就把「空」改成「吉」,把「空房子」說成「吉屋」。
在某種神秘的未知力量麵前,廣東人從來不敢造次,也是相當有禮貌了。
一般進入酒店房間或者空的舊房間之前,他們都要先叩門三下,然後說「有冇人喺屋企,打攪曬」(有沒有人在家,打攪了),意為打招呼示好。如果是到荒山野嶺或者無人陋巷行個方便,就會說「朋友,唔該借歪」(朋友,麻煩借過)。
過時過節,清明重陽,少不了祭拜先人。如果不小心踩到別人的墳墓或者碰到了別人的祭品,都會馬上誠心地說「有怪莫怪,細路仔唔識世界」,以免對先人失敬。
當然,如果無意中說錯話了,廣東人從小就是在諒解中學習的,長輩會告訴你「百無禁忌」,然後讓你吐口水,重新講過。迷信的他們,就連不小心打了個噴嚏,也要說一句「大吉利是」,別被什麽晦氣的惦記了。
即使現在很多年輕的廣東人,說話已經少了很多避諱,但他們也肯定不會送錯禮物。畢竟,話可以亂說,禮不可以亂送。至少,你不會收到他們送的梨子(「梨」與「離」諧音)、鞋子(「鞋」與「唉」諧音)、鍾(「鍾」與「終」諧音)以及任何瓜(粵語中「瓜」還有「死」的意思)。
所以說,珍惜廣東人。迷信的他們,可都是得體的小可愛哦。
(艾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