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和變局之下,中日如何迎接邦交正常化50周年

  過去的這一年,日本經歷了從前首相菅義偉進入現任首相岸田文雄的時代。菅義偉任首相期間,無論是舉辦東京奧運會還是抗擊新冠疫情,都引來諸多批評。隨着支持率跌入谷底,菅義偉也黯然下台。繼任者岸田文雄在37天內從日本第100任首相過渡到第101任首相。完成組閣的岸田政權,將面臨內政外交的雙重挑戰。
  新政權成立伊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岸田進行了及時且重要的通話。習近平強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體現了中方對於發展中日睦鄰友好關係的明確態度。
  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下,中日關係仍展現出不確定性和脆弱性,雙方的不信任感仍在加深。2022年將迎來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兩國將如何開展交流與合作?
  應對疫情不力,日本再次出現短命政權
  從上台到卸任,菅義偉僅僅用了384天,為日本戰後第12個短命政權。菅義偉政權如此短命,主要歸咎於兩大因素:
  其一,在派系重重的自民黨內,菅義偉始終沒有支持自己的派系,黨內權力基礎薄弱;其二,執政一年來,菅義偉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策。雖然他曾許下降低手機話費、協助女性就業等承諾,但這些難以成為其鞏固執政地位的方針政策。他所繼承的還是「安倍經濟學」的大政方針,並延續了前首相安倍晉三的修憲進程。
  菅義偉下台的最直接原因,是他沒能兼顧好防控新冠疫情、舉辦東京奧運會、恢復經濟活動等事宜。從宏觀來講,他不是一個謀劃長期執政的首相,菅義偉政權只是安倍政權的延續。
  較之菅義偉,岸田帶領自民黨在眾議院大選中取得單獨過半數的261個席位,自民黨和公明黨組成的執政聯盟也獲得超過「絕對穩定多數」半數的293個席位。這意味着自民黨議員在眾議院常任委員會中確保過半數,並能獨占所有常任委員會委員長的職位。
  起初,岸田並不被日本民眾看好,媒體甚至預測自民黨將因此輸掉一半以上席位。岸田雖然有着豐富的從政經驗,但沒有個人特色,被認為難以帶領自民黨取得勝利。
  不過,岸田有着自己的競選優勢。他有着支持自己的派系——宏池會(也稱岸田派),並有安倍等黨內大佬的助力。雖然他在2020年8月第一次參加自民黨總裁選舉敗選,但此後其團隊有了更加完整的政治理念及政策方針。
  不過,岸田依然沿襲了安倍政權「立志修憲」的決心,他直言:「我將為實現修憲而努力。」岸田所在的宏池會是自民黨中的「鴿派」,一直以來重視經濟問題、奉行和平主義路線。所以,岸田強調修憲更多是為了鞏固執政地位,討好保守派。
  目前,岸田政權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執政基礎,有利於其進一步推行政策。如今,疫情防控及經濟復甦成為新政權能否長期執政的決定性因素。另外,岸田政權2022年將迎來參議院選舉,這也是不小的挑戰。
  與此同時,前首相安倍也重返政壇,不排除其第三次出任首相的可能。卸任一年多,安倍接任自民黨內最大派系清和政策研究會的會長,派系名稱隨之從「細田派」變為「安倍派」。日媒認為,這意味着安倍在決定未來首相人選上將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安倍與自民黨副總裁麻生太郎、前自民黨幹事長甘利明合稱為「3A」(三人姓名日文首字母均為A)。10月的自民黨總裁選舉中,正是他們全力支持岸田擊敗了最大對手河野太郎。但在眾議院選舉中,甘利明因在選區落敗而辭任幹事長,這是否會對「3A」體製造成衝擊尚未可知。但如果岸田文雄想要擺脫「3A」勢力、坐穩首相之位,還需贏得其他派系更大程度的支持。
  「建設性的中日關係」值得期待
  這一年,中日關係具有較強的不確定性和脆弱性,雙方的不信任感也加深了。
  由中國外文局和日本言論NPO共同實施的最新「中日關係輿論調查」結果顯示,中日兩國受訪者中,雖然多數民眾認可兩國關係的重要性,但對兩國關係現狀的總體評價均不高。釣魚島問題、歷史問題、台灣問題、人權問題等成為阻礙中日關係發展的負面因素。
  在沒有積極因素平衡的情況下,負面因素正持續發酵,輿論也走向悲觀。領導人互訪、旅遊和留學等一系列交流活動因疫情被迫中斷,這使得中日短期內難以找到平衡兩國關係的抓手。
  2022年將迎來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在第十七屆「北京-東京論壇」開幕式上不禁發出感慨:「(慶祝邦交正常化50周年的)氣氛不算太熱烈。」
  這或許與近期日本頻頻在涉台問題上挑戰中國紅線有關。2021年3月16日,日本在日美防長「2+2」會議後發表聲明指出「台海和平穩定的重要性」;4月17日,菅義偉在同美國總統拜登會談後發表聯合聲明,強調「台灣海峽和平穩定的重要性,並敦促和平解決兩岸問題」;7月5日,麻生太郎宣稱,日本有必要和美國一同「保衛台灣」;7月13日,日本發布2021年版《防衛白皮書》,首次寫入「台灣局勢對日本安全及國際穩定十分重要」等涉台表述。
  台灣問題事關中國的核心利益,也事關中日關係的政治基礎。這一系列動作和言論,使得中日關係存在變壞的轉折性風險。
  另外,岸田政府在應對安全等問題上已採取行動,比如:新增了負責應對中國所謂「人權問題」的首相輔佐官職位,還將設置在首相官邸危機管理中心的「情報聯絡室」升格為「官邸對策室」,以加強在釣魚島周邊海域的警戒。
  值得肯定的是,時隔一年中日領導人在10月8日再度通話,雙方同意繼續通過各種方式保持互動溝通,為兩國關係正確發展指引方向。
  這則通話釋放出積極信號:其一,從自民黨總裁選舉到新首相上任,正值中國十一國慶假期,即便如此,在岸田當選首相四天後中日就實現了領導人電話會談,這本身就傳達出雙方都重視中日關係的積極信號;其二,岸田談及中日關係說道:「共同努力構建契合新時代要求的建設性的、穩定的日中關係。」相比於菅義偉與中方通話時所表達的「穩定的日中關係」,「建設性」的中日關係更值得期待。
  日本新任外務大臣林芳正是日本著名知華派,曾多次率領代表團訪華。近日,他透露已收到中方的訪華邀請。岸田提名林芳正為外務大臣,至少可解讀為現政權重視中日關係,希望一個了解中國、在中國擁有一定人脈的親信來處理對華關係。
  2020年10月,安倍卸任首相後在接受《產經新聞》專訪時說:「切斷日中經濟關係是很難實現的……中國對釣魚島的態度和決心也是相當堅定的。」這或許代表了當下日本各界對中日關係的共同認知。
  然而,一個政權想要鞏固其執政地位,核心還是要把精力放在經濟上,而重視經濟自然也需要重視對華關係。
  2021年9月發布的《日本經濟藍皮書(2021)》顯示,在疫情衝擊下,日本經濟全面萎縮,但中日貿易在2020年逆勢增長。其中日本對外出口下降11.1%,但對華出口增長2.7%;兩國貿易總額達到3175.3億美元,增長0.8%。只要岸田政權以平息疫情、復甦經濟、改善民生作為政績來源,中日關係就有穩定發展的可能。
  2022年2月,中國將舉辦北京冬奧會,這將成為中日兩國增進交流與合作的契機。2021年的東京奧運會上,中國派出了史上最大規模的海外代表團。在疫情防控等方面,日本也可為即將舉辦的北京冬奧會提供行之有效的經驗。未來,中日兩國可在經濟、體育、文化、社會治理、區域合作等領域加強合作。
  RCEP助力日本實現經濟復甦
  中日等15個成員國於2020年11月正式簽署《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日本國會則於2021年4月完成RCEP國內批准程序。這對於東亞區域經濟合作而言意義重大,中日兩國在推動東亞區域合作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引領作用。
  最初,日本在事關自貿協定的談判中有着明顯的優先順序:第一順位是《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第二順位是與歐盟簽署的《經濟夥伴關係協定》(EPA),第三順位才是RCEP。但隨着RCEP的生效,日本意識到它的意義非同尋常。
  根據日本政府的評估,RCEP的簽署將使日本實際國內生產總值(Real GDP)上升2.7%。通過RCEP,日本首次和中國、韓國分別達成雙邊關稅減讓優惠政策,是歷史性的突破。對中日韓自貿區而言,RCEP解決了中日、日韓目前沒有雙邊自貿協定的問題,為三國間更高標準的自貿協定談判奠定了基礎。協定生效後,86%的中日貿易商品以及83%的日韓貿易商品將不再有關稅。
  日本起初在RCEP問題上搖擺不定。後來態度轉變有兩大原因,一方面,特朗普任美國總統期間推行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給日本經濟帶來衝擊;另一方面,通過加強區域經濟一體化合作,對於日本在疫情下實現經濟復甦至關重要。
  而當中國提出申請加入CPTPP後,日本難以爽快表態支持中國加入CPTPP。這是因為中國的經濟體量和國際競爭力都很突出,日本擔心自己在CPTPP的主導地位被中國拿走。日本希望通過CPTPP,打造出更能體現「日本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
  何況,日本在該問題上不得不顧及美方立場。在中國申請加入CPTPP後,日本一如既往地期待美國重新入群。未來,中日圍繞CPTPP或將會展開一場漫長的談判。
  中日韓三國雖然都簽署了RCEP,但想在經貿領域進一步「結盟」尚有難度。其中一個原因是,日韓關係在短期內難以得到改善。
  韓國經濟研究院2021年發布的民調結果顯示,僅二成韓國和日本民眾對對方國家有好感,約七成受訪者認為應改善雙邊關係。2022年韓國大選之前,韓國總統文在寅不太會在對日關係上讓步。
  關於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FTA),能否順利推進談判取決於三國之間是否有良好的氣氛。等到新冠疫情相對緩和後,中日韓逐漸恢復民間交流,三國關係或將有所緩和。中日韓還能在防控疫情、恢復經濟、改善民生、氣候變化、數字經濟、老齡化等領域深化合作,承擔共同的國際責任。
  美國拜登政府上台後,將目光重新鎖定亞洲,除了繼承特朗普政府提出的「印太戰略」,還大力布局美日印澳「四方機制(QUAD)」、美英澳安全夥伴關係(AUKUS)和美英加澳新「五眼聯盟(FVEY)」,聯合多國圍堵中國。
  2021年9月,美國、日本、印度、澳大利亞四國領導人在華盛頓舉行會晤。儘管美方聲稱不針對特定國家,但其會後公布的文件有明顯針對中國的意味。文件顯示,四國將在疫情、衛生安全、基礎設施、氣候變化、人文教育、關鍵和新興技術、網絡安全和太空等領域展開合作。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雖是「印太戰略」的首倡者和主要推手,但日本的「印太戰略」與美國有所不同。日本的戰略並非「對抗性」的,而是希望藉助美國的勢力來牽制中國。圍繞日本的戰略,要關注其主要議程設定在傳統安全領域還是非傳統安全領域上。要防止地區局勢進一步惡化,日本應採取合作而非對抗的姿態加入到地區建設中,這才是「印太戰略」的發展之道。
(歸泳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