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一位43歲的巴基斯坦主婦來到香港，在油麻地海景絲麗酒店隔離。她的隔壁住著
　　一個尼泊爾男人，他後來被確診是陽性。
　　巴基斯坦主婦和他完全沒有接觸，却未能幸免，專家說應該是「空氣流通」所致。但她離開的時候還是陰性，很快她把病毒帶到家中傳染給了丈夫和子女。她的丈夫是一個拾荒者，又傳給了一個清潔女工。清潔女工是一個超級傳播者。此後，病毒在香港迅速蔓延，確診病例持續在高位運行。
　　目前，香港每日新增確診病例仍在萬人以上。而據央視報道，截至3月18日，國內本土疫情累計報告感染者已超過兩萬例，波及全國28個省份。
　　奧密克戎疫情四處茲延之際，爲應對新的變化，3月15日晚，國家衛健委發布《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九版）》，明確輕症感染者不需人院，並且放寬了解除隔離和出院的標準。
　　這是時隔一年零七個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做出的重大調整。2019年底，武漢疫情暴發，診療方案在兩個月內調整了七次。隨後，國內疫情得到初步控制，境外輸人病例開始增多。時隔五個月後，2020年8月9日，國家衛健委發布了第八版診療方案。
　　「這次診療方案是目前所有版本中最科學、最好的。」3月17日，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在上海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上如此評價。多位專家指出，這次調整並不意味著防控政策的放鬆，而是髙效利用有限醫療資源，讓民衆儘快回歸工作生活。
　　傳染性高，致病性低
　　新冠疫情進入第三年，左右全球疫情走勢的主導毒株，從德爾塔變異株變成奧密克戎，而奧密克戎自身持續演變，亞型株BA.2迅速取代了最初流行的BA.1。
　　近曰，中國疾控中心流行病學首席專家吳尊友在微博上寫道，「我國近期疫情報告的新冠病例以奧密克戎變異株爲主，約占80%。奧密克戎分爲四個基因型，我國流行的主要是BA.2和BA.1.1。」
　　吳尊友指出，奧密克戎毒株BA.1的傳播速度比德爾塔毒株增加約70%多，而BA.2又比BA.1傳播速度高出60%多。
　　而當前，引發香港、吉林、上海等地疫情的「罪魁禍首」即奧密克戎亞型株BA.2。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生物化學系教授、病毒學家金冬雁將其特點總結爲「傳染性高，致病性低」。
　　另外，奧密克戎感染的病死率減少，有病毒自身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疫苗的因素。「在香港的這一輪傳播裏，因爲有90%的民衆是打過疫苗的，所以絕大多數是突破性感染，大部分患者症狀是輕上加輕。99%以上是輕症或者無症狀感染者，嗓子癢一癢就過去了，比感冒還要輕。」金冬雁說，打了兩針或三針疫苗基本上都是有效的。
　　在國內，以吉林省爲例，截至3月15日上午在院病例8201例，其中吉林市危重型2例、重型2例，長春市重型2例，普通型占比大概是4%左右。也就是說，95%以上的患者是無症狀感染者和輕型病例。
　　金冬雁同時强調，如果免疫力不够强大，又沒有很好的醫療資源的話，奧密克戎也會「咬人」。兒童和老人是高危人群，因爲他們免疫力不强，同時疫苗接種率又沒有那麽高。
　　這次疫情香港的病死率並不低，每百萬人的死亡人數髙居全球首位，是新加坡的10倍。金冬雁說，問題就在於老年人中疫苗接種率很低。
　　根據香港特區政府衛生署衛生防護中心公布的數據，截至3月17日零時，共有65.8萬感染病例，死亡4923人，病死率0.75%。所有死亡人數中，70.5%是80歲以上的老人。在所有80歲以上的老人中，沒有打完兩針疫苗的占到91%。「這次我們做的最不好的就是沒有保護好老人。」金冬雁說。
　　「這是香港現代公共衛生史上最大的教訓。」中國工程曉院士、香港大學微生物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在接受《財新》專訪時提到，許多患有慢性病的長者居住在養老院，這些養老院很快就成了疫情暴發中心，死亡人數的五分之三來自養老院。
　　抗原檢測，「以快打快」
　　在應對奧密克戎BA.2毒株的一個多月中，香港積累了一些經驗，使用抗原檢測是其一。金冬雁介紹，香港特區政府於2月底開放居民抗原檢測渠道。現在香港居民可以領取抗原檢測包，自行在家中進行與腔拭子採樣，並在網上上報結果，衛生署公布的新增病例中單列了抗原檢測的結果數據。
　　「我們也是按照過去的規矩做的，知道一個感染者之後，我們就全民核酸，陰性的可以走，陽性的留下來。但這次的情况是，這些陰性的人，實際上已經受了感染，就傳到了別的地方。等到我們第二天、第三天再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們跑不過病毒。」金冬雁說。
　　奧密克戎來得快，去得快，感染者的病程很短。在這個過程中，很容易就錯過了中間陽性的階段，以爲沒事，結果感染者實際上已經歷了陰、陽、陰的過程，而且還在陽性的時候傳給了別人。等別人被發現的時候，感染者才能被發現。金冬雁認爲，奧密克戎隱匿性更强，發現比較晚，給溯源和防控增加了難度。
　　在這樣的情况下，抗原檢測就能發揮很大作用，金冬雁總結爲「以快打快」。他說，抗原檢測的靈敏度相比核酸檢測會低一些，但它對於病毒載量高的人來說靈敏度是高的。而且，還可以連續做，三天每天測，很快出結果，合起來靈敏度肯定比三天只做一次的核酸檢測要高。核酸檢測是更靈敏，但有些人找出來都沒傳染性了。
　　此次，在發現報告階段，新版診療方案在用核酸檢測發現病例的基礎上，增加了抗原檢測的方法。
　　什麽是抗原檢測？在武漢一家三甲醫院工作的王醫生說，新冠病毒像一個桃子，有皮、有核。病毒包膜相當於桃子皮，也就是病毒抗原所在的地方，抗原檢測即是檢測病毒的包膜。而核酸檢測是檢測核裏面的遺傳物質RNA，兩種檢測方式檢測的部分不一樣。
　　「抗原檢測的原理類似於早孕試紙，最大的優點就是早和快，居家就可以自行檢測，10到30分鐘出結果。如果結果有問題，再隔離以及做核酸檢測確診，可以用最短的時間把傳染源控制住。」王醫生說。
　　3月15日，在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會上，國家衛健委臨床檢驗中心副主任
　　李金明表示，抗原檢測應該用在高風險、高流行率的聚集性感染的人群檢測，一般人群不要隨意做抗原檢測。
　　他還强調，抗原檢測不能替代核酸檢測。核酸檢測的敏感性比抗原檢測要高100到1000倍。當抗原檢測是陽性的時候，一定要做核酸檢測確認。但核酸檢測是陽性，不管抗原檢測結果如何，被檢測者都要當做新冠病毒感染者或者確診患者來採取措施。
　　3月18日，國家藥監局發布公告，匯總已批准的14個新冠病毒抗原檢測試劑産品。根據國家藥監局披露的名單，14個新冠病毒抗原檢測試劑産品中，有10個産品採用膠體金法進行檢測，2個採用熒光免疫層析法，2個採用乳膠法。
　　本刊記者查詢發現，一些電商平臺已經上綫新冠抗原檢測試劑盒，大部分採用膠體金法，單人份價格在10元至25元的區間內。
　　給醫療資源減負
　　在病例收治方面，新版診療方案此次提出將輕型病例集中隔離管理，不再要求去定點醫院治療。
　　據各地醫院反映，「奧密克戎變異株患者以無症狀感染和輕型病例爲主，大多不需要過多治療，全部收治到定點醫院會占用大量醫療資源。」
　　以吉林省爲例，3月15日，吉林省公布了住院的病例有8201例，其中吉林市和長春市加起來也只有6例重型和危重型。8，201例中的95%都是無症狀感染者和輕型。
　　按照以往的診療方案，8，201例都應送進醫院。爲了容納足够的輕症病患，吉林省應急建造了5家方艙醫院，騰空了7家醫療機構，才空出了22，880張床位。而按照新版診療方案，只有49例需住院治療。
　　王醫生是武漢疫情時的一綫醫務工作者，他看到了疫情大規模暴發時期，床位有限，醫療機構不堪重負的情况。金冬雁也指出，香港現有的醫療資源也是充足的，但問題出在調配和各種機制上。「現在急診室是滿的，因爲太多確診的人都想進醫院，覺得這樣才安心，這就造成了醫療擠兌的出現。」
　　這也是新版診療方案最想避免出現的問題之一，「隔離場所本身就是一個高危的地方，必須對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進行分流，各自單獨進行隔離。現在政府徵用的隔離設施，大學的宿舍、酒店，還有方艙，如果衛生措施不到位，也可能再次出現交叉感染的事故，既包括隔離者之間，也很有可能涉及到隔離場所的工作人員，比如醫護人員或保潔人員。」金冬雁說。
　　他還表示，新版診療方案並沒有說明無症狀感染者如何收治，是和輕症一起集中隔離，或者允許他們居家隔離？還有待進一步明確。
　　此外，新版診療方案給解除隔離和出院標準的核酸ct值做了修訂，還將出院後的14天隔離管理改爲7天居家健康監測。
　　據王醫生介紹，Ct值（循環閾值，即最小可檢出量）是局部病毒濃度高低、傳染性强弱的一個標志。核酸檢測採用的熒光定量PCR方法，是通過PCR技術將病毒基因不斷複製擴增直到病毒達到可檢測水平。Ct值反映了病毒量和它的活躍程度，也就是需要複製多少次才能見到病毒片段。
　　一直以來，Ct值40是我國判斷核酸陰性和陽性的界限。Ct閾值爲40，表明只要在40次擴增循環之內檢出病毒，樣本就會判定爲「陽性」。現在將這一標準降低到35，即只要在35次擴增循環之內檢出病毒即可。
　　在國際上，Ct閾值一般定爲35。原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副教授張洪濤撰文指出，今年冬奧會期間，爲了與國際標準保持一致，冬奧會核酸檢測的Ct閾值調整爲35，陽性參賽者只要核酸檢測轉陰之後就可以參加比賽。如今冬奧會順利結束，在此期間並沒有出現大規模聚集性感染，說明Ct40這一標準可能過於嚴格。
　　「這一標準放低，意味著病人可以更早結束隔離或者出院。此前一名新冠患者可能至少一個月無法工作，因爲Ct值平均需要15天才能達到40及以上，而且之後還有兩周隔離，如今根據新版診療方案整體時長可以大大壓縮至兩周左右。」王醫生說，這一修訂無疑爲患者減負。
　　3月17日，張文宏在上海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上也提到，如果Ct閾值要等待40到35，有些患者要花幾個月時間才能完成，而這幾個月住在醫院毫無意義。他稱，「我們核酸陽性判斷標準，從更嚴格的評判標準到目前開始與國際同步，標準住院時間因此也得以降低。更多的病人可以提早出院，這會極大地緩解我們的醫療資源壓力。」
（李慧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