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認同不僅是個人的支配性認知要素，而且對國家的命運也至關重要。文化節慶通過生動形象地展示國民生活、推廣民族文化和塑造國家品牌，對構建、恢復和提升國家認同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澳門在回歸祖國之後，連續舉辦大型文化節慶活動——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重建、鞏固和提升了這個前殖民地的居民對祖國的國家認同。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經歷了歡樂氣氛慶回歸、劇情式節慶促國家認同、節慶品牌化促國家認同三個階段。其不僅多途徑展示中外文化，提升國家認同，而且緊扣祖國時代主題，配合國家發展戰略。新冠疫情之後，採取節慶的內向型和外向型國際化相結合、文化遺產與時代主題相結合，以及政府搭台與全民同樂相結合的策略，不僅有利於文化節慶的成功舉辦，推動新冠疫情之後的經濟和旅遊的恢復和發展，而且有利於思想和行動統一到中央決策部署上來，有力增強國家認同。

一、國家認同是世界各國經常面對的難題
　　在2019年國慶70周年前夕的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了「五個認同」，即「不斷增強各族群眾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國家認同對國家的命運至關重要。在當今世界，不論團體還是個人，國家認同都是占據支配性認知要素的核心內容。當代個人認同的社會維度之中，最重要的成分莫過於對一個國家及其獨特文化的歸屬感和認同。
　　自古以來，文化節慶就是世界各國建立和提升國家認同的重要策略。例如，霍去病大勝匈奴之後舉辦的慶典——「封狼居胥」，激勵著國人強烈的國家認同感。又如福建省的「中國湄州媽祖文化旅遊節」「海峽兩岸關帝文化旅遊節」「鄭成功文化節」等，增強了臺灣同胞的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從世界範圍來看，很多國家不僅在本土舉辦文化節慶，還在海外連續舉辦文化節慶來提升其國民的國家認同。例如印度每年在英國倫敦舉辦雨傘舞蹈節，成為倫敦一大盛事，成功提升了印度國民和僑民的國家認同。國家歸屬感的建立，首先需要對國家和民族的歷史文化有基本的認識，通過舉辦文化節慶鮮活展示一個國家或民族的日常生活和藝術，形成國民的群體記憶和認同的心智地圖，進而形成國家認同並引導相應的群體行為。
　　文化節慶借助音樂、舞蹈、繪畫等多種藝術形式以及充滿文化歷史內涵的儀式等內容，具體形象地展示國家和民族形象。這種構建和提升國家認同感的方法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當今複雜多變的國際環境、多元文化發展以及高度流動的資本、資訊和人員，都不可避免地對國家認同產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建立、維繫和提升國家認同，是世界各國經常需要面對的難題，對我國來講則更加迫切而重要。回歸祖國的前殖民地城市和地區，包括香港和澳門，以及我國臺灣地區，迫切需要持續開展國家認同的構建、維持和提升工程。本文以慶祝澳門回歸的大型創新性文化節慶——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為例，剖析文化節慶在國家認同構建、維持和提升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探討如何從文化節慶角度來提升國家認同。
　　在1999年回歸祖國之前，澳門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澳門同胞不一定都認為自己是社會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在這個特殊歷史背景下，特區政府為慶祝澳門回歸祖國，舉辦了為數眾多的文化節慶活動，對國家認同提升的作用顯著，其中規模和影響力最大的就是創新性文化節慶——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這一文化節慶活動始於2011年，隨後每年在12月20日的澳門回歸紀念日當天或回歸紀
　　念日的前一個星期日舉行，最初的名稱是「澳門拉丁城區幻彩大巡遊」，2017年改名為「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這種以文化節慶塑造國家認同的方式，在當前我國面臨極其複雜的國際局勢下，更具參照價值。

二、文化節慶對國家認同的作用機制
　　認同源於人們認識到不同，它是在個人明確到某種差異之後才產生的。從心理學角度看，認同是個人在心理上的同化、內化和認定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個人逐漸接受某個團體和其他人的觀念，然後將其融入自己的思想之中。從這一角度來看，國家認同可以視為一種廣義上的「群體性文化現象」。正如艾登塞（Edensor）所說，「我們分別從集體和個人層次方面，將我們自己和其他人區別開來，進而對國家認同加以表達、感受和體現」。國家認同提供了「借助集體的人格特質和獨特文化的影響，來定義和定位個人的自我形象的一種有力的途徑」。顯然，國家認同借助共用、共有的獨特文化讓個人清楚明確地找到「我是誰？」這個問題的答案。
　　對於「我是誰？」這個問題，解答往往是個人的自我定義和定位的過程。這個過程強調「國家認同」是問題的關鍵所在。顯然，作為國家認同的外在表達方式，文化節慶在國家認同的構建、恢復和提升過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事實上，對當代眾多國家而言，文化節慶不僅是打造國家品牌和實施國家營銷的手段，而且是各國政府獲得政權的合法性和威信的有力方法，尤其是建立和提升國家認同的著力點所在。美國在其國家遇到困難、國民的國家認同度下降的時候，比如1930年代經濟危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也通過民俗音樂節來提升國民的國家認同感，特別是一曲名為「I Hear America Singing」的歌曲，對大幅提升美國國民的國家認同感功不可沒。又如，1965年，馬來西亞國會將新加坡逐出馬來西亞聯邦，新加坡被迫建立自己的國家。作為一個新國家，新加坡亟須國民的國家認同。為此新加坡政府連續多年舉辦國慶日大巡遊、國內各民族的文化節等活動，成功塑造了新加坡國民的國家認同感。1990年建國的愛沙尼亞將「國家民歌節」視為保護國家認同的關鍵要素。以上事例表明，作為大眾性慶典活動，文化節慶對國家認同的構建和維繫功不可沒。
　　自古以來，文化節慶就是國家和民族凝聚集體精神、實現族群認同、共用核心價值觀的重要策略。從表現形式上看，文化節慶是某個國家或者地方的人們為了慶祝、頌揚或者感謝，以音樂、舞蹈、戲劇等藝術表達方式，遵循國家、民族或宗教等傳統而集合在一起舉辦的儀式和慶典等活動，用來表達和溝通共同的價值觀、理念或者神話傳說。《左傳．成公十三年》提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即國家大事在於祭祀和戰爭。這裡的「祀」，就是文化節慶活動的重要體現形式，其本質是道德教化和文化傳承，以實現文化價值觀共用和民族團結。
　　如今的文化節慶還用於表達文化認同和生活方式，成為有主題的大眾性慶祝活動。例如，特立尼達和多巴哥是南美加勒比海小國，人口僅130餘萬，但其狂歡節遠赴歐美，在倫敦、紐約、鹿特丹、多倫多等地常年舉辦，甚至成為這些舉辦地規模最大、最具影響力的活動之一。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狂歡節不僅將其本國居民和在外僑民聯繫起來，而且塑造和維持了強有力的國家和民族認同。這種慶祝方式以愉悅和歡樂為特徵，大眾參與性強，生動活潑地展示了國家和民族的傳統文化和歷史，因而成為塑造國家品牌、推廣民族敘事、增強國家認同和吸引遊客的重要方式。
　　文化節慶活動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展示了國家和民族的獨特文化遺產和歷史，生動活潑地塑造出國家品牌和國家認同。在國家品牌和國家營銷的視角下，商業性民族主義（commercial nationalism）興起，當代國家常被比喻為一種「准企業協會」（quasi-enterprise-association）。國家形象和品牌推廣愈發重要，而文化節慶則成為國家品牌和國家認同的表現工具。文化節慶已經成為生動展示國家和民族形象的方式，用於講述和銷售國家和民族故事，不僅實現了商業化目的，也達到了打造國家品牌和提升國家認同的多重效果。例如，匈牙利的賽馬節生動展示了國家歷史和民族的「輕騎兵」文化，成功推廣了匈牙利的國家形象，提升了國家認同感。同樣，聞名於世的愛丁堡藝術節也營造了積極的國家認同感。日本櫻花節在日本和世界各地舉辦，成為本國居民和海外僑民提升國家認同感的重要方式。又如，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的中華民族文化展演生動形象地展示了古老的中華文明。這次展演借助民族的集體回憶和故事的講述，成功提升了中華民族的國家認同和外國人對中國的國家品牌認同。顯然，文化節慶活動創造性地展示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文化，並將其展示給國民和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已經成為國家營銷推廣戰略的重要成分。
　　文化節慶將民族主義商業化，既是打造國家品牌的重要方式，也是國家形象的展示平臺。隨著世界各國在全球範圍內對經濟和政治資源的激烈競爭，國家品牌化成為重要的手段。很多國家都開始著眼於從內外兩個方面推進國家認同和國家品牌。例如，新加坡常年舉辦文化節慶，不僅成功塑造了新加坡人民的國家認同，還增強了新加坡的全球知名度和世界影響力。基於文化節慶的國家品牌化發展趨勢將民族文化和國家營銷緊密聯繫起來，並以此推進國家認同。在國際旅遊推廣上，國家形象宣傳成為重要目標，而文化節慶則是推廣國家品牌和形象的最佳路徑。文化節慶吸引了城市居民、海外藝術團體和國內外遊客的共同參與，讓政府和民眾共同創造出國家和城市品牌，實現了民族文化的商業化表達，並提高了國家認同。塑造和推廣國家品牌意味著國民的參與，塑造國家的品牌認同，對外國人塑造的是國家品牌的認同，對國民塑造的則是國家認同。

三、澳門如何用文化節慶提升國家認同
　　「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是為慶祝澳門回歸而創立的藝術大巡遊，主題為「愛、和平、文化共融」，是目前澳門規模最大的文化節慶活動。從2011年舉辦第一屆開始，每年都會在澳門回歸紀念日或回歸紀念日的前一個週末的下午15時開始，持續巡遊約3小時。近千名表演人員從大三巴牌坊出發，帶領居民和遊客進行「探秘歷險」活動。表演隊伍載歌載舞，走遍大街小巷，打造了一個展示本土和異域文化的流動舞臺，也體現澳門「東西交融」的地域特徵和文化共融的氣氛。
　　從舉辦地點和巡遊路綫方面來看，2011年的第一屆到2016年的第六屆，大巡遊都被定位為「拉丁城區幻彩大巡遊」。路綫安排在澳門的歷史文化城區，從大三巴牌坊出發，經過高園街、炮兵街、美珊枝街、瘋堂斜巷、聖祿杞街、瘋堂新街、望德聖母堂前地、和隆街、塔石街、亞豐素亞布基街，最後到達巡遊終點塔石廣場，隨後在塔石廣場舉辦大匯演。從第七屆開始，澳門拉丁城區幻彩大巡遊更名為「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刪去了「拉丁城區」這一帶有前殖民地風味的名稱，並對路綫和行程終點加以更改。起點還是從地標建築大三巴牌坊開始，經過大三巴街、板樟堂前地、議事亭前地、羅結地巷、大堂前地、南灣大馬路、南灣湖景大馬路、何鴻燊博士大馬路，最後到達巡遊終點，即澳門旅遊塔附近的西灣湖廣場。

　　（一）第一階段：營造氣氛歡慶回歸（2011年）
　　第一屆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的目的是吸引居民和遊客「感受回歸喜悅」，達到「歡呼聲與歡笑聲將成為澳門回歸的美妙旋律」的效果，以幻彩、奇麗、繽紛的藝術派對，營造澳門回歸喜慶氣氛。受邀的境外文化藝術團體為回歸紀念日帶來拉丁異域風情。這一階段是將文化節慶作為旅遊與歡慶活動，將大巡遊設計成各類舞蹈、音樂等方面的巡遊式表演。參與演出的人員為海內外表演隊伍及數以百計的本地演藝人員，包括10多個拉丁風情表演團隊、內地西南省區的土風巡展團和澳門本地的20多個藝術表演團體，展示了各富特色的互動式地區文化演藝節目。例如，來自法國的飛行異人團為大巡遊度身訂制了「飛天彩龍」，在大巡遊過程中讓其在人群之中穿梭。此外，海外拉丁巡遊表演、中國原生態歌舞，協同本地藝團一起帶領現場觀眾歡快地沿著巡遊路綫前進。除了藝術表演之外，還有畫家現場創作先鋒水墨作品，用藝術匯演達到全民同慶回歸的效果。第一屆大巡遊成功營造了澳門回歸日的歡慶氣氛，調動了澳門同胞對回歸日的關注，增加了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直觀感受，提高了居民和遊客對澳門回歸祖國的知曉度和認同度，因而第一屆澳門幻彩大巡遊基本實現了文化節慶建立澳門居民對祖國的國家認同的基本功能。

　　（二）第二階段：劇情式慶典強化國家認同（2012-2016年）
　　第二屆到第六屆是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發展的第二階段，即文化節慶的劇情化設計階段，主角和吉祥物是VIVA仔，即一個名叫VIVA的小孩。每屆大巡遊都安排VIVA仔完成與古老神話和傳奇故事相聯繫的神秘任務。這種以故事和遊戲為主導敘事方式，生動活潑地展示出本土和異域文化的形式，讓居民和遊客在觀賞和參與過程中體驗燦爛輝煌的中華文化，感受中華文化的與眾不同，激發民族自豪感，成功塑造和提升了國家認同。
　　1. 中西節目展演促國家認同（2012年）。第二屆大巡遊的故事情節是VIVA仔開啓中西文化交流之門。由「百人共舞慶回歸」開場，接著是木偶遊樂園、幻彩拉丁魔術秀、音樂髮廊、印度寶萊塢舞蹈、高蹺達人、葡萄牙擊鼓、巴西桑巴樂、中國敦煌舞。最後是塔石廣場的義大利巨型木偶表演。巡遊加入互動體驗元素，觀眾可隨時參與。故事情節伴隨各類現場表演節目展開：大三巴街的化身木偶遊樂園讓大人小孩一同快樂參與；花王堂前地的「幻彩拉丁魔術秀」讓觀眾近距離一睹神奇魔法；老人院前地的「音樂髮廊」以千奇百變的髮型卷起幻彩旋風；高園街的「活力四射寶萊塢」讓觀眾在印度寶萊塢舞蹈中感受異國風情；美珊枝街的「高蹺達人」大跳凌空舞步讓人嘆為觀止；望德堂區的「瘋SHOW望德堂」活動中展示敦煌舞蹈和葡萄牙「咚叭啦」擊樂，以及古琴演奏及藝術家現場展示中國傳統文化藝術；最後是在巡遊終點的塔石廣場，來自義大利的超級巨型木偶VIVA騰空而動。大巡遊使居民和遊客能夠近距離觀賞和親身體驗中西文化，既能感受多元文化，又能找到自身文化歸屬，為國家認同的塑造和提升作好鋪墊。

（張濤／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