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僱傭兵的海外經歷 中方企業派駐國外的武裝安保人員漸現身影

  酷熱的伊拉克深夜,底格裡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升起的霧氣籠罩著整個城市。然而就在人們進入夢鄉之時,巴格達郊外,一聲槍響劃破了夜空。
  白曉保說:「就一槍,一槍直接就把悍馬的車玻璃幹穿了。子彈打到我胸口上,然後我就倒那了。最後是我戰友把我從車裡拖出來,萬幸,我穿著防彈衣。」
  以上驚悚的一幕似乎是美國大片中的情節。但在伊拉克,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自2003年伊拉克戰爭爆發以來,國家持續動亂。薩達姆政權敗退之時,大量軍隊的武器流落市井。民間槍支氾濫,槍甚至成為了孩子們的日常玩具。冷槍、爆炸也早已成為了這個國家的常態。上文「大片」中的主人公白曉保,是一位來自中國的農村小夥。這位幾乎一無所有,家徒四壁的「窮二代」,為何會選擇以命相搏,踏上這一片血色戰場?

中國版的《保鏢》
  近些年,隨著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進駐伊拉克,中方企業在伊拉克的安保重要性日益凸顯。但由於伊拉克本土安保人員常與地方武裝有所勾結,而西方的保安公司又存在間諜行為的安全隱患,很多在伊拉克的中方企業只能開始僱傭中國士兵,來承擔營地內部的安保工作。這種負責企業安保的中國「僱傭兵」,也因此逐漸出現在人們的視野。
  在很多人的印象當中,「僱傭兵」這個詞似乎並不是一個很正面的詞彙,因為很多時候這個詞會於策動政變、綁架暗殺、劫掠財物等等負面的行為聯繫在一起。曾經有一度,「僱傭兵」還被稱為是「戰爭動物」。然而如今,「僱傭兵」早已轉型為一種合法的戰爭服務業。士兵與所有其他行業一樣,按照合同辦事,有基本的保障。這些士兵都接受過專業的培訓,有國際頒發的安保資質,早已不是我們想像當中「殺人不眨眼」的戰爭機器。
  白曉保正是中方企業僱傭的士兵之一,在伊拉克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這位黃皮膚的小夥子上演了一場中國版的《保鏢》。2012年,25歲的白曉保來到了伊拉克,成為某中國企業高管的貼身保鏢。在這座戰爭城邦裡,經受著血與火的考驗。
  一天晚上,剛奉命到達伊拉克巴士拉,白曉保所在駐地就遭到了不明武裝分子襲擊。黑暗中,聽見的只有槍聲,看見的只有槍口噴出的火舌。突然,一聲槍響,白曉保身旁的戰友應聲倒地。
  白曉保說:「子彈直接擊穿了他的脖子。從脖子,還有嘴裡面就開始外出噴血。然後他讓我給他點根煙,我把煙點燃,遞給他的時候,他就沒了……」
  一條生命瞬間在自己眼前消逝,白曉保甚至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他呆坐著,仿佛已經忘了周邊子彈呼嘯橫飛的世界。抱著這具同樣來自中國的戰友漸漸發涼的屍體,白曉保似乎看到了自己命運的終點。在離祖國千里之外的伊拉克,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他失聲痛哭。
  白曉保說,我害怕死,如果我死了的話,我的父母沒有人照顧,我弟弟沒有人照顧。我是家庭的頂樑柱,如果我倒了這個家庭就倒了。他們承受不了,我更承受不了。所以我不能倒。

從農村「小混混」到國際僱傭兵
  1987年,白曉保出生於陝西咸陽一戶普通農家,五歲時他跟隨在西安務工的父母進城讀書。身為家中長子的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家四口擠在小小的出租屋裡。
  他的父親當時是給人修自行車的,他媽媽進了一些襪子去擺攤。他自己每天會給父親送飯,然後晚上騎著三輪車,幫父母把今天一天的貨物都帶回來。
  因為家境特殊,相比於同齡人,白曉保更加敏感。在學校裡,他常因一言不合,和同學發生肢體衝突。又因長得人高馬大,會些武術,白曉保很快便因「會打架」在學校裡立下了名號。
  白曉保說:「我媽去學校的時候已經不會問為什麼了。都是先找別人把錢借好,然後去學校先領別人去看病,然後再給校長道歉。有的時候我也很無奈,感覺自己不爭氣,但我想不到用什麼方式去把矛盾進行化解,所以只能用武力進行解決。」
  十五歲時,正讀初二的白曉保因與老師發生口角,將老師打傷,被學校勸退。無心向學的他從此開始在社會上遊蕩。他學過理髮,在網吧當過網管,在建築工地當過工人。既沒有學歷,又沒有背景,也許自己今後的人生軌跡,也將慢慢向父母靠攏。但在十八歲時,一次意外,卻徹底地改變了一切。
  白曉保的父母害怕兒子成天在社會上遊蕩會惹出事,於是低三下四找關係,將白曉保送到了西安武裝押運隊,做了一名押運員。一天,訓練中的白曉保突然接到家中急電,十四歲的弟弟被人砍成了重傷,正在醫院搶救。一家人在醫院裡守了三天,弟弟才被救了回來。看到弟弟脫離危險後,白曉保放心地回到隊上。然而,沒過多久,他再次接到家人的急電。他弟弟趁機偷偷跑了出來,以白曉保的名義找了一幫人,挨家挨戶地把那幫人全砍了。因故意傷人致重傷,十四歲的弟弟被捕了,判刑六年。
  接到法院的判決,父母親沉默不語,白曉保則一拳擊穿了出租屋的牆壁。白曉保兄弟倆自小感情深厚,因為父母工作忙碌,大四歲的白曉保一直十分寵愛弟弟。而此時,母親的一句話卻將白曉保徹底擊垮:「如果車輪子不轉的話,它(占)著你嗎?」白曉保說,媽媽的意思就是當時如果他不那麼好鬥的話,教弟弟這個那個的,弟弟可能就進不去,這是做一個哥哥的失職,是他沒把自己的弟弟帶好。「當弟弟進去之後,我其實有一段時間也自暴自棄過」。
  19歲的白曉保決心要承擔起長子的責任,將家庭拉出深淵,他辭去工作、告別家人來到了北京,成為了京城裡數萬名保安中的一員。然而幾年下來,當初的信誓旦旦依舊不過是場泡影,白曉保仍住在保安公司的集體宿舍裡,每月工資不到月底幾乎就乾乾淨淨。白曉保有些灰心。一天,他無意間看了一部電影《保鏢》,裡面的主人公讓他印象極為深刻。
  看到影片中的保鏢風光的模樣,白曉保感覺自己一身武藝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而更重要的是這個職業意味著能夠賺到更多的錢。不久,白曉保打聽到有中方企業在伊拉克招募安保人員,並有機會成為職業保鏢,工資更是比國內要高好幾倍。

以命相搏的「血色」逆襲
  2012年,25歲的白曉保來到了伊拉克,成為了這個國家數百萬「僱傭兵」中的一員。然而,剛燃起的熱情很快就被澆了一盆冷水。進入營地,白曉保發現僱主並沒有給他配發槍支,他的工作也從「安保」變成了「看大門的」。這時候白曉保才知道,原來「僱傭兵」也分等級。自己這種不配槍支不出營門的安保人員,也被稱為僱傭兵裡的「農民工」,薪酬更是行內最低。
  白曉保說:「那時候一個月就是三萬多吧。一開始我挺知足的,因為我不知道別人的工資是多少。到後期的時候,我才發覺,我的這些薪資,原來太少了。」
  既不願「看大門」,也不願就此拿著行內最低工資混日子。白曉保開始主動尋覓成為真正「僱傭兵」的機會。不久,營地內一位重要官員外出,提出要一名中方安保陪同,他抓住機會主動請纓。然而,這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幾乎就讓他有去無回。車隊剛駛出營區,前車就遭遇了爆炸襲擊。
  回營地的時候,業主從車上一下來就一頭栽地上了。「我們都以為死了,其實不是,是他嚇軟了。我當時也嚇得那兩個腿不由自主的在抖,就是特別特別害怕。」
  此時白鹿保開始明白,這營地內外就如同兩個世界。一堵牆隔開的不僅是傭金的差距,更是風險的高低。在僱傭兵這個行業裡,要想掙大錢,就得冒大險。儘管,第一次外出任務被意外打斷,但這個膽大好學的小夥子,還是給僱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他所願,不久白曉保就被簽約為營地高管的貼身保鏢。他的保鏢夢終於實現,而他真正的冒險生涯也剛剛開始。
  偶爾,在戰鬥的間隙,白曉保會找機會跟家人視頻聊天。聊天前,為了讓家人放心,他會將所有跟軍事有關的東西,比如說槍啊,頭盔啊,防彈衣啊……都收起來。他每月的工資也是直接打到母親的銀行卡上。他讓父親賣掉了摩的,不再讓父母工作。在親戚朋友和家人的口中,他早已成為了人人誇讚的好兒子,掙了大錢的有出息的成功人士。而讓白曉保更加欣慰的是,出獄後的弟弟變得成熟了,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很有可能今年年底便能成家。
  但今年已快三十的白曉保卻無暇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說他可能還得在伊拉克再幹上幾年。他掰起手指數了數,今年年底得把弟弟婚事給辦了,還要在西安給家裡買上房子,得給父母存好養老錢……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呢?他想了想說,也許等自己安頓好父母和弟弟,他可能才能回來過自己正常的生活吧。

(陳曉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