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全國「兩會」是中國政治 日程上的一件大事，也是外界觀察中國、瞭解中國的最佳視窗之一。而今年的「兩會」尤為重要，因為它不但見證了中國新一屆領導層的人事更迭，還將見證中共二十大戰略部署的制度化落實。
　　百年變局之下，中國經濟正處於近幾十年來少有的增速低谷，再加上各種內外因素給社會正常生產生活帶來的負面影響，不少人對經濟未來信心不足，社會焦慮情緒這幾年持續上升。而接下來，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挑戰與壓力有增無減。
　　對於新任國務院總理李強來說，如何推動疫後經濟發展，尤其是提振中國民營企業家信心，就成為其施政的關鍵著力點。
　　3月13日，在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回答中外記者提問時，李強用「長風破浪，未來可期」八個字來表達對中國經濟的信心。他還一口氣引用了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夸父追日四個典故。這幾個故事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中國的先民在遇到困難時，從沒有選擇躲避、繞開、服輸，或者將希望寄託在「救世主」身上，而是靠自己一點一點努力，遇山開路、逢水架橋，最終成為傳奇。

政府工作報告定下5%增長目標
　　過去十年，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諸多嚴峻調整，內外都有許多衝擊經濟的負面因素，比如中美貿易摩擦、新冠疫情，但還是成功延續了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崛起勢頭。
　　十年內，中國GDP從2012年的53萬億躍升到2022年的121萬億，年均增長6.2%。十年內，互聯網經濟大放異彩，深刻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方式。
　　政府工作報告也提到了中國目前存在的問題與不足。
　　比如，「我國是一個發展中大國，仍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仍然突出。當前發展面臨諸多困難挑戰。」「國內經濟增長企穩向上的基礎尚需鞏固，需求不足仍是突出矛盾，民間投資和民營企業預期不穩，中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有不少困難，穩就業任務艱巨，一些基層財政收支矛盾較大。房地產市場風險隱患較多，一些中小金融機構風險暴露。」「有的幹部不作為、亂作為、單打一，存在脫離實際、違背群眾意願、漠視群眾合法權益等問題。」
　　根據政府工作報告，2023年經濟社會發展主要預期目標，是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約5%。
　　這是自1994年以來最低的數字，不僅低於外界預期，也低於中國31個省區市此前陸續公佈的經濟增長目標的平均值。就業方面，今年目標新增就業1200萬人左右，為歷屆政府工作報告中最高。
　　回看過去幾年政府工作報告，2021年，官方將GDP目標訂於6%，2022年下調至5.5%左右，今年則繼續下調至5%左右。剛剛過去的2022年，中國經濟全年僅增長3%，遠低於官方原本設定的5.5%目標。
　　國際輿論普遍認為5%的目標「適度」「溫和」和「謹慎」，換句話說，比外界預期的目標要低。之前IMF等國際組織以及國內經濟界對於2023年中國GDP增速的預期，基本上都在5%甚至更高。這一定程度上說明，國內外都對2023年中國經濟走勢頗為樂觀。
　　事實上，5%其實不低。2022年中國GDP已經站上了121萬億元人民幣的高位，5%就是6萬億，一年增長的量就超過全球大多數國家的GDP總額。再來看國際機構對2023年世界經濟增長的預期，大約在2.7%-2.9%之間，可見全球整體形勢並不好，美國預期增長僅為0.5%，德國0.2%，英國為負的0.6%。中國5%仍然是最強勁的增長引擎。
　　再回看去年的成績單。2022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增長3%。這個增速，快於美國的2.1%、德國的1.9%、法國的2.6%等主要經濟體經濟增速。可以說，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實現了疫情要防住、經濟要穩住、發展要安全的目標。
　　儘管低於增長5.5%左右的預期目標，但是結合實情，可謂殊為不易。這說明中國經濟韌性強、潛力大、活力足，長期向好的基本面沒有改變，成績不僅拿得出手，更為今年經濟的進一步回升向好夯實了信心、打下了基礎。
　　全國「兩會」期間，國家發改委發佈關於2022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畫執行情況以及2023年計畫草案的報告，解釋為何將增長目標訂在「5%左右」。
　　報告指，這主要考慮三個方面。一是全面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開好局起好步的要求，須在提高品質效益基礎上長期保持合理經濟增長；二是體現穩增長、穩就業、穩物價的要求，在發展中防範和化解風險隱患；三是與現階段中國經濟增長潛力相適應，雖然外部不確定性較多，但這一目標經過奮鬥是可實現的。
　　官媒解讀稱，追求一定的經濟增長速度，並非要陷入「GDP崇拜」之中，而是為了促進高品質發展，更好保障和改善民生。比如，保持一定的經濟增速，才能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有就業才有收入，群眾生活才有奔頭，社會財富才會源源不斷增長。

談新一屆政府施政目標，李強矢言「吃改革飯、走開放路」
　　「2023年實現5%左右的增長，並不輕鬆。」3月13日，李強在談及今年增長目標時說。他同時表示，要打好四個「組合拳」，即宏觀政策的組合拳、擴大需求的組合拳、改革創新的組合拳，以及防範化解風險的組合拳。對中國經濟的前景，他用「長風破浪，未來可期」八個字來概括。
　　當天上午，李強首次作為「主角」亮相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在四位副總理的陪同下，他回答了中外記者提出的10個問題，涵蓋新一屆政府的施政目標、中國經濟、港澳發展、就業與人口紅利、鄉村振興、對外開放等話題。對於外界關注的發展路向問題，他矢言「必須吃改革飯、走開放路」。
　　整場記者會，這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新任政府當家人，全程脫稿，侃侃而談。輿論普遍認為，李強的首次公開亮相相當成功，回答記者提問時底氣十足，展現了長期主政地方積累的能力與自信，傳遞出非常坦誠、接地氣的良好印象，工作思路也相當清晰。
　　李強指出，新一屆政府的工作，就是要把黨中央的決策部署貫徹好、落實好，把黨的二十大擘畫的宏偉藍圖變成施工圖，與全國人民一道，一步一個腳印把宏偉藍圖變成美好現實。
　　在談到今年中國經濟形勢時，李強表示，從最近兩個多月情況看，中國經濟運行出現了企穩回升態勢，一些國際組織也調高了今年中國經濟增速的預期。「對中國經濟的前景，我想用八個字來概括，就是『長風破浪，未來可期』。對此，我充滿信心。」
　　他還說，「實際上大家都有困難，今年中國的困難也會不少，但是靜下心想一想，我們哪個時候、哪一年沒有碰到困難？我們從來是在不斷克服困難當中實現新的發展、創造新的奇跡的。」
　　李強舉例，像他們這一代人小時候聽得最多的故事是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夸父追日等等，都很勵志。這些故事講的都是不怕困難、不畏艱險、勇於鬥爭、自強不息的精神。「中國人從來沒有被任何困難所壓倒。」他總結說。
　　在回應就業問題時，李強表示，就業是民生之本，要解決就業問題，根本的一條還是要靠發展經濟。他談到，下一步將全面落實就業優先戰略，進一步加大相關的政策支援力度，特別是就業服務、技能培訓等方面的政策力度會進一步加大。此外，還將綜合施策，擴大和穩定就業崗位。對於現在新的就業形態，既要支援，也要規範發展。
　　「客觀地說，絕大部分老百姓不會天天盯牢GDP增加了多少，大家更在乎、更關心的一定是自己身邊的具體事，像住房、就業、收入、教育、醫療、生態環境等等，政府工作要貼近老百姓實際感受，要真正做到民有所盼、政有所為。」李強說。
　　對於外國記者提出的「雖然中國一直強調堅定不移推進改革開放，外資外企依然難以安心經營，有的開始考慮撤離」的問題，李強用了一組資料予以回應，稱絕大多數外資企業仍看好在華的發展前景。
　　李強表示，去年中國實際利用外資1890多億美元，再創歷史新高。這個資料比疫情之前，也就是三年前，還多了近500億美元，說明中國仍然是全球的投資高地。「對外開放是我國的基本國策。不管外部形勢發生什麼變化，我們一定是堅定不移地向前推進。」他強調。
　　李強還提到，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下稱「進博會」），是中國主動向世界開放市場、共用發展機遇的重大舉措。「進博會已經在上海連續辦了5屆，即使在疫情情況下，也從來沒有中斷。很榮幸，5屆我都參加了。」他說，「如果沒記錯的話，去年有127個國家和地區、2800多家企業參展，一次性展出面積多達35萬平方米。「
　　他總結說，進博會的舉辦充分說明，開放的中國大市場是世界各國企業發展的大機遇。今年我們還會對接高標準的國際經貿規則，進一步擴大開放。中國對外開放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環境會越來越好，服務會越來越優。「開放的中國、發展的中國歡迎大家來投資興業。」
　　他援引數據稱，據中方統計，去年中美貿易額已經高達近7600億美元。創下歷史新高。中美經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都從對方的發展中受益。
　　「去年我很長時間是在上海工作。那裡有7萬多家外資企業，因此我也有很多機會，和包括美資在內的外企高管接觸交流。他們都和我說，看好上海，看好中國，世界應該合作。他們都認為，合作才能共贏。」李強表示，這些都表明，中美可以合作，應該合作，中美合作大有可為。「圍堵打壓，對誰都沒有好處。」今年首月，中國吸收外資迎來「開門紅」，實際使用外資金額達到1276.9億元，同比增長14.5%。其中，製造業實際使用外資增長40.4%；高技術產業實際使用外資增長62.8%。
　　華南美國商會2月底發佈的《2023年中國營商環境白皮書》顯示，超九成受訪企業將中國視為最重要的投資目的地之一，2022年進行在華實際再投資的企業比例達80%.74%的受訪企業選擇不向中國以外的國家轉移投資，沒有任何企業完全撤離中國。75%的受訪企業計畫在2023年進行在華再投資，並預留了183億美元現金用於未來3-5年再投資。其中，68%的美資企業將繼續深耕中國市場。

多次談及個人工作經歷，力撐民營經濟發展
　　當天的記者會，民營經濟再次成為熱點。而從必要性和重要性看，這個話題成為熱點在意料之中。
　　後疫情時代，中國經濟復蘇有賴民營經濟。而要完成高品質發展這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民營經濟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但在過去一段時間，社會上一度出現「民營經濟離場論」「以人民經濟取代市場經濟」等言論，極大挫傷了企業家信心。
　　今年以來，雖然中國經濟快速復蘇，但民營企業生產經營困難仍然較多，信心不足，預期偏弱。
　　這位有長期在沿海省份主政、力促民營經濟發展的中國新任總理，在當天的回答中，再次為民營經濟的發展鼓勁撐腰，承諾中國促進民營經濟發展的政策將「旗幟鮮明、堅定不移」不會改變，並呼籲企業家們「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再寫新的創業史。
　　回看此次「兩會」，習近平總書記到政協「下組」參加討論，第一站就選在了聚集最多民營企業家的民建、工商聯界。他對民營經濟健康發展、高品質發展作了深刻闡述，讓企業家「放下包袱，大膽發展」，向全社會宣示中國發展與改革矢志不渝的政策方向和前景。
　　值得注意的是，在回答記者提問時，李強多次用個人經歷舉例說明。比如，在回答關於民營經濟發展的問題時，李強說：「我長期在民營經濟比較發達的地方工作，經常有機會與民營企業家交流，對他們發展中的期盼和顧慮還是比較瞭解的。」
　　他對在場記者表示，民營經濟的發展環境會越來越好，發展空間會越來越大。政府將在新起點上大力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平等對待各類所有制企業，依法保護企業產權和企業家權益，促進各類經營主體公平競爭，支援民營企業發展壯大。中國具有超大規模的市場需求，還有很多新領域新賽道有待開拓，蘊藏著巨大的發展機遇。民營經濟一定是大有可為的。
　　「我不由想起當年江浙等地發展個體私營經濟、發展鄉鎮企業時，創造的『四千』精神，走遍千山萬水、說盡千言萬語、想盡千方百計、吃盡千辛萬苦。」李強說，雖然現在創業的模式、形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當時那樣一種篳路藍縷、披荊斬棘的創業精神，是永遠需要的。
　　他表示：「時代呼喚廣大民營企業家譜寫新的創業史。這也是我特別想說的一點。經濟發展有其客觀規律，也依賴客觀條件，但更需要很強的主觀能動性。」
　　從浙江民營經濟的發展歷程來看，「四千」精神正是「主觀能動性」的體現。
　　從社會成員結構來說，第一代浙商的前身絕大多數為農民。草根出身的苦難經歷，使得浙商更需要並逐漸形成了吃苦耐勞的「四千」精神。作為浙商精神的內核，這不僅是浙江民營經濟發家的口號，也是當下面對發展困境的必須用好的法寶。
　　而作為問題切口的溫州，是李強曾主政的地方，也是中國民營經濟大市。民營企業數量占溫州企業比例，以及民營經濟對GDP的貢獻率等資料，均超過九成。2002年至2004年，李強任溫州市委書記期間，當地民營經濟發展迎來高峰。
　　2004年4月27日《浙江日報》頭版刊文《再造溫州新優勢》，其中提到兩個細節：「這一系列建設專案，迅速成為溫州民資的新出路和吸引外資的新空間。據瞭解，港口建設、高速公路、城市燃氣、污水和垃圾處理等諸多領域，溫州民營資本爭相湧入，『民資回流』初顯端倪。初步預計，在2000億元投資中，民間投入將超過40%。」「溫州民營企業自身改革正風起雲湧，溫州製造業正孕育一場新變局——『量在擴張，鏈在延伸，質在提高』。『內聯外合』、『集聚做強』、『由低走高』正成為溫州民企制度創新的新態勢。」
　　由此可見，彼時的溫州民營經濟發展，處在一種內外合力推動的局面。
　　為持續推動民營經濟發展，打造全國民營經濟發展樣板，2018年，溫州啟動新時代「兩個健康」先行區創建，累計出臺230餘個惠企政策、150多個制度性檔；「溫州指數」、無還本續貸等58項改革成果在全省全國示範引領。2022年1月1日，全國首部關於「兩個健康」的地方性法規《溫州市「兩個健康」先行區建設促進條例》正式施行。
　　而今，李強總理再次呼籲企業家們重振信心。民營企業的信心，說到底還是對市場與法治的渴求，新一任總理如何兌現他的施政承諾，煥發經濟活力，民眾拭目以待。

「成長的煩惱」
　　2014年，時任浙江省長李強在首屆世界網路大會上的主旨演講中，特別談到了當時浙江面對的「成長的煩惱」：浙江經濟正處在轉型升級的關鍵時刻，這幾年我們的經濟發展也遇到了成長的煩惱，根子在於我們的經濟以傳統產業為主的經濟結構，主要表現在「五個過多地依賴」——過多地依賴低端產業、過多地依賴資源要素消耗、過多地依賴低成本的勞動力、過多地依賴傳統的商業模式、過多地依賴低小散的企業。彼時，李強將排解煩惱的藥方鎖定於以網路為核心的資訊經濟。
　　多年後的今天，中國面對的內外環境已經全然不同於2014年，李強也從浙江省長晉升為國務院總理。對今天的李強和中國來說，無疑有了新的「成長的煩惱」，那就是在世紀疫情與百年變局交織下，如何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迴圈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誠如二十大報告所言，「高品質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發展是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如何激發14億人的創造力和能動性，如何提供穩預期、穩信心的源頭活水，如何讓「發展是第一要務」、「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落到實處，考驗著新一屆領導班子，尤其考驗新任總理李強.
　　在各種內外因素衝擊下，中國經濟確實面臨多重嚴峻挑戰，而且也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發展階段，搞得好，就能順利跨過「中等收入陷阱」繼續發展，進入高收入甚至發達國家行列，實現預定的「兩步走」奮鬥目標和中國式現代化，搞不好，就可能像一些國家一樣陷入停滯倒退。
　　不過也應看到，中國經濟體量大、韌性足，迴旋空間與增長潛力大，只要新一屆領導層能準確把握經濟脈動，採取更有效措施刺激經濟運行，激勵起社會大眾創造財富的積極性，尊重群眾的首創精神，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尊重市場規律，中國經濟就一定能走出低谷，並在未來一個較長的時間段內，保持較快的發展速度。
　　更何況和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無論在人均經濟總量還是可支配收入上都還有很大差距，這個差距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發展空間。因為中國有14億人口，每個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購物出行都是經濟，這是一個巨大的市場，也是14億台經濟發動機。只要尊重他們的願望，滿足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讓人、財、物等在社會上市場上流動起來，給他們空間，放手讓他們創造財富，任何外在因素、任何艱難險阻，都阻擋不了中國發展進步。
　　而且，中國有一個其他國家沒有的獨特之處，就是體制可以通過廣泛動員，在某些特定時段圍繞某些特定議題聚焦發力，具有強大的闖關過河和應對複雜局面的能力，所以，只要能確保路子對頭，政策到位，只要方向、政策對了，什麼困難都不是問題。
　　因此，在全球主要經濟體中，中國展現出的確定性最為突出，而這種確定性正內化為世界經濟復蘇的關鍵推動力。前進的道路上，儘管仍有很多困難和挑戰，但中國社會的總體心態是踏實的、有信心的。今年政府換屆，並不意味著政策的「翻大餅」，而是在一場偉大的接力賽中開啟下一段賽程，新的奔跑將不斷延續下去。
　　至於具體辦法，只需多到基層一線去，問需於民、問計於民，向人民群眾學習。「我長期在地方工作，有一個很深的感受：坐在辦公室碰到的都是問題，深入基層看到的全是辦法。高手在民間。」李強在當天的記者會上說。

（張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