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豆豆是林彪、葉群的獨女。豆豆本是她的小名,林豆豆是她發表文章時的署名,正式的名字叫林立衡。對林豆豆而言,人生最輝煌、也最苦難,最舒暢、也最幽暗,最得志、也最落魄,最年輕、也最蒼涼的時期,是在《空軍報》的十年。
特殊編輯
1965年3月的一天,林豆豆來到空軍報社,使報社的同志感到既興奮又緊張。為了安排林豆豆的工作,報社領導頗費心思。最後,尊重林豆豆本人的意見,到報社的文化處工作,原因是這個處負責編「空中哨兵」文藝副刊,這正符合林豆豆喜歡文學的口味。到了文化處,領導又指定林毅副主編具體負責幫帶她,當時文化處沒有主編,林毅主持處裏工作。對於幫帶林豆豆,林毅是認真負責、盡心盡力的。當時,臺灣海峽形勢緊張,蔣介石叫嚷要「反攻大陸」,解放軍加強東南沿海的戰備,全軍都進行戰備教育。為配合形勢任務,文化處在副刊上開闢一個「戰鼓集」專欄,內容是介紹空軍在抗美援朝和東南沿海作戰中湧現出的英雄人物和典型戰例。稿件都是從已經發表過的戰鬥報導中選擇,只要壓縮篇幅,重新編輯一下即可,並不費事。林毅將這個編輯任務交代給了林豆豆。林豆豆沒有大學文憑,文學修養並不足,身體健康狀況又時好時差,因此編稿、寫稿都不是那麼得心應手。好在她態度端正,為人謙和,領導照顧她,同志們尊重她,一段時間,特殊歸特殊、神秘歸神秘,同志們對她的工作也還是認可的。
平心而論,從林豆豆對同志們的態度看,她並非不想同大家打成一片,做一個普通一員。但是,她的家庭背景和空軍領導人的「特殊」觀念,再加上報社某些領導出於私心雜念的「層層加碼」,使她與大家之間被一道無形的「玻璃牆」隔離開來,她可以說身不由己,不脫離群眾也得脫離群眾了。她上下班是保密的,而且行動並不自由。她不能像普通人那樣乘公車上下班,而是有一輛高級轎車接送。而且她要在嚴密的保衛之下來去,空政保衛部警衛處副處長楊森專門負責她的安全警衛工作。她要到空軍報社上班時,先電話通知楊森,楊森便馬上跑到空軍大院東側的京西賓館門前迎候。她的車一到,人下車,由楊森陪同進入空軍大院,再進入位於主樓四層的空軍報社,當面交代給報社領導。她若要下班,報社有人預先通知楊森,楊森便預先來到報社等候,然後陪同她到京西賓館去上車。她的上下班時間同大家是錯開的,推遲半小時上班,提前半小時下班。有時需要中午到食堂就餐,都有專人陪同,且她戴個大口罩。在辦公室,即使具體幫帶她的林毅,對她也只談工作,不扯閑篇。因為領導上有要求,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不要同她談別的事情。所以,報社以外的人是很難一識其廬山真面目的。即使是報社之內的人,對她的瞭解也只停留在表面上。
林豆豆的行動十分神秘,除了報社領導,其他人都不得與聞,也不准打聽。她上班沒有規律,有時來,有時不來。因為來去沒有準頭,交給她的編稿任務,也就無法知道她能否準時完成。而報紙是要準時定量供稿的,為了不影響正常出版,林毅只好自己編好幾篇存在抽斗內,一旦她負責編的稿子沒有按時交上來,便拿出自己編的一篇頂上去。
不過,誰都認為這一切都是正常的,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林彪親教
林彪對於當了《空軍報》編輯的女兒,政治上是關心的,讀書、寫作上也給予了相當多的指導,甚至耳提面命,具體評點女兒文章的得失,到了手把手帶教的程度。他有著常人的思想感情: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林豆豆到空軍報社工作後,林彪陸續對她講過一些關於怎樣寫文章的問題。勤奮好學的林豆豆仔細聆聽,過後還靠回憶記在自己的筆記本上。
林彪關注著女兒寫作水準的提高。1965年5月27日,《空軍報》發表了林豆豆寫的《壯志淩雲》一文。7月6日,《空軍報》又發表了林豆豆寫的《根深才能葉茂》一文。林彪看後很高興,特意壓在辦公桌的玻璃板底下。報上的字很小,就讓別人念給他聽,還專門從外地打電話鼓勵女兒。林彪對於林豆豆選擇從事報社工作是滿意的,而且寄予希望。
林彪對林豆豆的帶教,一開始從最基礎的東西講起。當林豆豆有了一定實踐經驗,尤其到了「文革」中,林彪對林豆豆講的就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政治化了。
林豆豆1965年3月到空軍報社,到當年七一前夕,不過短短3個月時間,報社領導卻要發展她入黨。為此,報社內部產生了意見分歧。林豆豆入黨,讓正在呼和浩特休養的林彪、葉群聞訊非常高興,特意給林豆豆寫信予以祝賀和勉勵。林豆豆入黨了,對她入黨持不同意見的趙鵬、林毅等人卻被記了賬,「文革」一開始,便被扣上「反對林副主席一家」的罪名,打成了「反黨小集團」。
辦成大事
林豆豆到空軍後,為空軍辦了一些實事。其中最大、最有意義的實事,是請毛澤東為《空軍報》題寫了報頭。
《空軍報》自創辦起,它的報頭就是用毛澤東的字體,不過是從毛澤東的墨蹟中輯起來的。剛剛由空軍政委改任空軍司令員的吳法憲對林豆豆說:立衡同志,你經常到毛主席那裏去,能不能請毛主席為《空軍報》寫個報頭?林豆豆答應試一試,說努力爭取一下。她話雖那樣說,心裏還是多少有底的。憑毛主席和林彪的關係,她覺得這件事應該不難,不過她不能大包大攬,因此沒有把話說死,而留了餘地。
沒過多久,林豆豆就辦成了,她是經葉群通過中辦主任汪東興辦成的。毛主席的題字經機要送達吳法憲。吳法憲大喜過望,毛澤東題寫了「空軍報」三個大字,還在題字上特別寫了一行小字:「送給林彪同志的女兒林豆豆。」吳法憲把毛澤東寫的報頭,轉交給了空軍報社社長朱鴻。空軍報很快用了新報頭。時至今日,《空軍報》使用的還是這個報頭。
林豆豆在空軍的威望,驟然提高。
名滿天下
1965年9月,林豆豆和空軍機關同志一起到江蘇太倉參加「四清」。那裏是葉群抓的點,吳法憲也在那裏。葉群帶林豆豆去,一來讓她見識社會,二來讓她加深和空軍領導、機關同志的感情,三來也免去母女相思之苦。1966年春天林豆豆從「四清」地回京,報社領導重新安排了文化處的兩個編輯帶她出去採訪,一個是蘇天中,一個是王啟夫。這兩個編輯,文筆在空軍報社是拔尖的,尤其是蘇天中,寫散文通訊是把好手。以後林豆豆寫文章,都與他們兩個合作——林豆豆出題目、出思路或參與討論,他們執筆。
「文革」初期,林豆豆與人合作,在《空軍報》發表了幾篇通訊,但都品質平平,有的明顯屬於應景之作,因而沒有引起多大反響。林豆豆走出寫作低谷的轉機發生在《三訪九廠》一文。1968年7月13日《空軍報》第二、三版,發表了署名田忠、李紅、齊夫的通訊《三訪九廠》。其中李紅是林豆豆的化名,而田忠、齊夫分別是蘇天中、王啟夫的化名。九廠是山東青島一家紡織工廠,通訊寫的是這家工廠在「文化大革命」中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主題是歌頌「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勢,歌頌「抓革命、促生產」偉大方針的豐碩成果。按說,林豆豆作為《空軍報》的記者,是不該插手地方,寫地方題材的,要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就是「越界」,甚至是違反紀律,但林豆豆卻一路綠燈。《空軍報》刊登後不幾天,《解放軍報》和《人民日報》也分別刊登了這篇通訊。毛澤東從《人民日報》上看到後,很感興趣,在政治局開會時表揚了這篇通訊。經詢問,才知道是林豆豆所寫,很高興。據吳法憲回憶:「毛澤東還很欣賞林立衡寫的一篇題為《三訪九廠》的通訊,他曾經當面對我說:『林立衡的這篇文章寫得不錯。」毛澤東向林彪推薦了《三訪九廠》,而這時林彪尚茫然不知,弄得很尷尬。林彪回到毛家灣問葉群,才知道此事。林彪有些不高興,埋怨葉群為什麼不早說。
毛澤東表揚了林豆豆後,引起江青吃醋。她親自跑到毛家灣,對葉群說:豆豆這麼能幹,是不是讓豆豆代她女兒肖力(李訥)去主持《解放軍報》算了。葉群趕緊表示,豆豆還是個孩子,根本無法與李訥相比。葉群好話說盡,江青這才作罷。
毛澤東自從看了《三訪九廠》後,傳話要林豆豆以後每隔一兩個月就寫一篇《三訪九廠》這樣的文章,豆豆很不願意寫,葉群卻堅持讓她寫,說寫了就給安排發表。葉群有她的私心雜念,林豆豆卻是從實際出發的,因為她知道憑自己的實力,寫出一篇有影響的文章,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實際上,在報紙編輯、記者和廣大通訊員、寫作愛好者中,影響最大、廣受好評的,還是林豆豆的《爸爸教我怎樣學會寫文章》一文。這篇文章沒有公開發表,只是刊載於1968年1月4日《空軍報內部通訊》,實際是空軍報社內部業務學習的參考資料,然而卻不脛而走,洛陽紙貴。原因是裏面講述的林彪對於寫文章的一些觀點、理念、要求、途徑,極富新意。後來才知道,這是《解放軍報》一個作家給林豆豆加工潤色的。
無論如何,林豆豆在1965年至1968年間發表過幾篇轟動一時的文章,令她一時名滿天下。其實,最體現她寫作水準的,還是她獨自署名的發表在《空軍報》上的那兩篇短文。
「文革」顯威
「文革」期間,空軍報社因林豆豆的存在而成為鬥爭的漩渦,鬧得天翻地覆。
運動開始後,中央軍委發出通知,軍隊軍以上機關和院校可以開展運動,也可以成立群眾組織。於是,空軍機關各部門紛紛成立了「戰鬥隊」。空軍報社的戰鬥隊名叫「東風戰鬥隊」,報社大多數同志都參加了這個戰鬥隊,第一勤務員是林毅,第二勤務員是劉昌東,第三勤務員是鐵大升。
1966年6月至9月,空軍黨委召開第三屆第十一次會議,會議一波三折,險象叢生。一開始,會議的主題是批判原司令員劉亞樓的工作作風,連帶批評原任政委、其時已改任司令員的吳法憲。由於劉亞樓已於上年去世,對他的批判顯得有些無所顧忌。與會的各軍區空軍領導人都紛紛打電話回原單位,要求迅速搜集並轉送有關材料,以便會議批判之用。空軍機關各大部也都作了相應的佈置。
空軍辦公大樓的樓道裏,也根據空軍黨委全會傳下的精神貼出幾張大字報,內容都是有關劉亞樓霸道作風的。空軍報社第一張大字報是趙鵬寫的《火燒吳法憲》。隨後,林毅也寫了張大字報,標題是《西霸天——韓喆勤》,批評空軍報社副社長韓喆勤的霸道作風。
但是,正當空軍司令員吳法憲、政委餘立金狼狽不堪時,在大連休養的林彪發話了,說這次會議批判劉亞樓、吳法憲是「借死人壓活人」,犯了政治方向錯誤。林彪一發話,空軍全會的風向立馬變了。除了吳法憲,其他人全都犯了錯誤。空軍機關包括空軍報社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原來貼的大字報都貼錯了。於是,各戰鬥隊也就紛紛偃旗息鼓了。
進入9月份,在空軍機關已無運動氣氛的情況下,林彪突然到空軍機關視察來了。這天林彪來到空軍大院,首先進了司令部辦公樓,只察看了後來他兒子林立果去的司令部辦公室(原黨辦),然後來到政治部的辦公樓,只察看了他女兒林豆豆所在的空軍報社。林彪視察不久,政治部樓道的最顯眼處貼出了一張紅紙寫的大字報,內容是批判先前的大字報,口徑同轉向後的空軍黨委全會一樣:抓死人壓活人。這張口氣咄咄逼人的大字報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小,落款是空軍報社「愚公移山戰鬥隊」。大字報宣佈:該組織的第一勤務員是林立衡。
「愚公移山戰鬥隊」果然來頭不小。它幾個先期骨幹,曾到毛家灣受到葉群接見,並被留在林家看電影。葉群還決定以毛主席題寫的「為人民服務」徽章為「愚公移山戰鬥隊」隊章。原先批判劉亞樓調子最高的李同雲等幾個人,搖身一變,筆鋒一轉,又成了響噹噹的「左派」,因為他們跟對了林家。
林毅也寫了一張大字報,標題是《且看愚公移何山?》,貼在「愚公移山戰鬥隊」大字報的旁邊,落款是「東風戰鬥隊」。內容是批駁「愚公移山戰鬥隊」大字報的,說機關群眾運用大字報對領導進行批評是合理合法的,反對批評就是壓制民主。大字報最後說,「愚公移山」究竟要移什麼山,要走向什麼方向,人們將拭目以待。
林毅的大字報孤掌難鳴。因為從林豆豆的「愚公移山戰鬥隊」問世起,空政機關原先成立的戰鬥隊便紛紛宣佈解散了,只剩下組織部的「七一戰鬥隊」和報社的「東風戰鬥隊」。兩家勤務員畢皓、林毅商量後決定:我們沒做什麼錯事,不能自動解散,要堅持下去。但沒過兩天,「七一戰鬥隊」的勤務員胡傳綿就貼出大字報宣佈解散。「東風戰鬥隊」徹底孤立了。
但是,儘管形勢嚴峻,寒氣逼人,林毅和趙鵬、袁亮、劉昌東、許廣信幾個人堅持不解散。過了兩天,政治部發出檔,宣佈正式取締壞組織「東風戰鬥隊」。不久,在空軍政委餘立金主持下,召集空軍報社領導朱鴻、韓喆勤開會,確定空軍報社的林毅、趙鵬、袁亮、劉昌東、許廣信五名處級幹部為「五人反黨小集團」。
這一切都得到了林豆豆的同意。很快,林豆豆不但在空軍報社,即便在空軍政治部,也成了絕對權威。林豆豆寫了《爸爸教我怎樣學會寫文章》,作為《空軍報內部通訊》供通訊員學習參考,吳法憲指示空軍報社大字鉛印500本,空軍黨委常委每人一本,認真學習。
1968年初,林彪當著林豆豆和空軍報社副處長蘇天中的面說:「《解放軍報》不聽我的(因有肖力在——筆者注),《空軍報》該聽我的吧?《解放軍報》我管不了,《空軍報》我總可以管吧?」1968年春,林豆豆和蘇天中向林彪彙報了空軍報社如何貫徹他辦報指示的情況,林彪滿意地說:「不愧是『愚公移山。」「我就是抓兩個報紙,《解放軍報》不行就抓《空軍報》」。
1969年,林彪指示:下部隊要三個人一起,找有見解的人談話。他對林豆豆說:「三人小組是群眾路線中的群眾路線,是不會的會。」並為林豆豆題詞:「腳板底下出文章。」1970年6月,林彪對林豆豆說:「要把《空軍報》辦成個實驗室。要把我們報紙辦好,要把報社的人帶出來。」林豆豆在報社支委會上傳達了林彪的這一指示。此外,林彪還給豆豆題了一些詞,予以教育和鼓勵。如林豆豆臥室裏貼著林彪題詞:「笑一笑,十年少。」林豆豆洗臉間的門上貼著林彪寫的紙條:「笑、叫、跳。」這對父女之間,是很有感情的。
但即便如此,林豆豆對林彪也不是一點保留意見也沒有。「文革」中,特別是九屆二中全會以後,由於她瞭解林彪的一些思想、做法和精神狀態及身體狀況,曾對她所信任的蘇天中說過這樣的話:讓林彪當副統帥不行,這樣下去不得了!蘇天中一聽,趕緊勸阻說:你不要再講了,再講就是反革命。蘇天中把這話告訴了葉群,葉群氣不打一處來,對林豆豆的控制就更嚴了。
1971年6月,林豆豆在家聽到林彪對毛澤東的非議,對林彪產生了擔心和憂慮。她想報告黃永勝,怕不可靠,到301醫院看胡敏時,曾向胡敏反映,希望她能通過邱會作向毛澤東報告。胡敏聽後對她說:「這些話,你不該說,我不該聽,你給我說了等於零。」邊說還邊做手勢,在耳邊畫了一個圈。後來,林豆豆又告訴了程世清。程世清的反應幾乎跟胡敏一樣,他雙手捂住耳朵說:「你當沒講,我當沒聽,這些都等於零!」
但不管怎麼說,身為林彪女兒,林豆豆還是受惠於此。1969年10月,在弟弟林立果被任命為空司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之後不久,25歲的林豆豆也被任命為《空軍報》副總編輯。身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副總參謀長兼空軍司令員的吳法憲,總算把林彪、葉群的這對兒女「擺平」了。
劫後餘生
1971年,「九一三」事件發生後,林豆豆由天上掉到了地下。但一開始,中央57號檔上說:「這次林彪叛國投敵,正是階級敵人絕望掙扎的表現。林彪反黨到底,跟著他投敵的,只有他的妻子、兒子和死黨幾個人,而在緊要關頭揭發林彪、葉群、林立果私調飛機、陰謀叛國投敵,為黨立功的,又正是林、葉的女兒林立衡。」毛澤東、周恩來都親口說過林豆豆「有功」。1971年10月,周恩來指示謝靜宜到玉泉山去陪伴從北戴河回到北京的林立衡和林的對象張清林,向他們傳達中央文件和林彪逃跑摔死在溫都爾汗的事情。謝靜宜報告了毛澤東。毛澤東說:這事我知道了,是總理交給你的任務,總理給我說過了,我同意。又說:你見了林豆豆代我向她問好。她和她父母是有區別的,父母是父母,子女是子女,父母的問題不應該由子女來承擔。父母革命,不見得子女就革命;父母是反革命,不見得子女就是反革命。何況林豆豆是在她父母逃走之前就向中央報告了,她是有功的。
謝靜宜把毛澤東的話報告給周恩來,周恩來邊聽邊點頭,很贊成毛主席對林豆豆的看法、評價。接著,周恩來向謝靜宜介紹了林彪出逃的簡單情況之後說:「要不是林立衡向中央報告了,我們都不知道哇,連張宏(當時在北戴河負責林彪警衛工作的8341部隊副團長)聽林立衡一說都不敢相信,以為林立衡有病,精神不正常呢。」周恩來說到這裏,哈哈笑起來。接著,周恩來說:「後來還是相信她了。儘管豆豆報告得遲了一些,但是她爸爸媽媽察覺以後倉促出逃,他們的機組人員沒有準備好,有的還沒有上去,沒到齊,就起飛了,連個舷梯都來不及搬,用了一個小梯子爬上了飛機,致使在溫都爾汗墜毀了……如果林立衡不報告,我們都不知道,不打電話問他們,他們可以從從容容地逃走,那事情就大了。」
林豆豆在對林彪出逃的認識和態度上,前後有一個短暫的變化過程。據謝靜宜回憶:「我同吳建華(應為武健華)一起向林豆豆、張清林傳達了中央關於林彪出逃的檔。當聽到飛機墜毀時,豆豆露出驚訝的表情。待檔全部念完後,她很平靜。林豆豆的態度是明確的,笑了笑說:『他們自絕於人民,罪有應得』。」
但是,林豆豆很快便堅持說她父親是好的,只有母親和弟弟不好。林彪出走,是被葉群、林立果「弄走」「綁票」走的。在她所接受的長達4年的專案審查和檢查交代中,自從她說了「毛主席身邊也有葉群那樣的人」之後,處境開始惡化,甚至被視為林彪、葉群留下的「釘子」。林豆豆寫信給毛主席,要求跟毛主席談話。毛主席把信批給了周恩來。8個月之後,1972年8月26日晚,周恩來接見了林豆豆、張清林6個小時。此前,林豆豆希望和周恩來「個別談話」,但這次是集體談話,陪同的還有汪東興、紀登奎、李德生、張才千、田維新、楊德中、謝靜宜等。
談話中間,林豆豆還是堅持這個說法,為此受到周恩來的嚴肅批評。周恩來又詢問9月12日晚上的一些情況後,轉入正題:「豆豆,你在北戴河向我報告,林彪的出逃,都是老虎(林立果)搞的,他是副統帥,誰還能命令他?老虎在『九一三前我還見過嘛……」林豆豆不放過這一機會,向周恩來陳述林彪是怎麼被騙出去的,沒說幾句,周恩來便拉下臉來訓斥說:「你林立衡的思想作風,完全是你林家的那一套……」紀登奎也指責說:「林立衡,你不要自認為是很清白的!」周恩來接著說:「你也是有錯誤的嘛!空軍給林立果搞了個可以指揮一切、調動一切的『兩個一切』,不也給你搞了個『五條』嗎?說什麼事事要向你請示,處處要向你學習!」林豆豆說:「他們搞那個『五條』的時候我不知道。我一知道,連夜搞了個針對『五條』的新『五條』,都是反那個『五條』的。」周恩來轉身問到會的其他同志,是不是有這回事?有人說有,周恩來說:「那也是一個共產黨員應當做的嘛!」
談話過程中,李德生宣佈,毛主席同意讓林豆豆回空軍「參加運動」,「接受再教育」。此前,周恩來對負責林豆豆專案的謝靜宜說:「小謝,林立衡他們老住在玉泉山也不是辦法,他們想出來工作,這是可以理解的,你有工作,不能總是牽扯著你。決定他們由李德生同志接去,負責安排他們的工作。考慮到林立衡是空軍報社的人,可回空軍工作去。張清林是屬於總後的人,是醫生,可以去總後做醫務工作。李德生同志想把他們二人的住處安排到離空軍、總後都不遠的一個招待所裏。」
從此,林豆豆與張清林分開了。林豆豆先轉去公主墳北京衛戍區某師,後轉去空軍東交民巷招待所。空軍從部隊和空軍報社抽調專人組成「幫管」小組,幫助和陪伴林豆豆學習、生活,同時接受空軍報社同志們的批評幫助。
1974年年初開始「批林批孔」運動,林豆豆的處境急劇惡化。由於「批林批孔」的真正目的是「批周公」,揭批周恩來和林彪的關係成了運動的重點,林豆豆麵臨空前的壓力。對前途和人生悲觀失望的林豆豆找機會吞服了大量安眠藥,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人民解放軍301總醫院把她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
為防止她再度自殺,把她關進一個只有8平方米的房間,派專人日夜監守。房間內晝夜開著燈,不准掛蚊帳,她身上被蚊蟲叮咬得紅腫一片,看守人員每天端來一盆稀釋的敵敵畏潑灑在地面上。屋內空氣污濁,又不見陽光,看守人員在牆上挖了個小洞,每天讓她伸出手臂曬半小時的太陽。在這種惡劣環境下,林豆豆掉了6顆牙,頭髮掉了一半,體重剩下70多斤。
在生死存亡關頭,她向毛澤東發出求救信。1974年7月31日,毛澤東收到信後作了批示:「解除對林豆豆的監護,允許她和張清林來往,她和死黨分子有區別。」於是,空軍根據指示,作出幾條決定:同意張清林調來空軍,批准林豆豆和張清林結婚,送他們去開封空降兵第四十三師農場勞動鍛煉,林豆豆改名張萍。空軍的決定,得到了中央政治局的批准。
1975年10月5日,空軍上報中央政治局,決定林豆豆轉業地方工作。政治局為她所做的轉業決定說:「恢復黨籍、真名,安排一定領導職務,要大膽工作。」身為副師級的《空軍報》副總編輯林豆豆,轉業到鄭州汽車製造廠擔任革委會副主任,地方職務相當於部隊副營級,分管計劃生育。由於她轉業進鄭州是當時主持中央工作的鄧小平批的,1976年5月「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高潮中,她被說成是「翻案風」的「殘渣餘孽」,她的革委會副主任職位被剝奪,下放車間當工人。1988年,林豆豆回了北京,調進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當了一名研究人員,化名路漫。
林豆豆對前前後後名義上待了十年的《空軍報》還是有感情的,《空軍報》報慶40周年時,她接到了邀請,白天沒有參加,但晚上還是乘著夜色,在個別人陪同下悄悄繞空軍報社辦公室轉了一圈,表達了一份懷念之情。畢竟,那裏是她留下過青春印記的地方。
(張聿溫/文)
中華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