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y感覺到「客人們回來了」。
  去年這個時候，因為疫情澳門進入靜默期，最低時酒店入住率只有8%，現在，一個「前所未有的旺季」到來了，在2023年的這個暑假，她所工作的酒店每一天都售罄——1000多間房，沒有一天有空餘。
  陳經理開始開拓在澳門的包車業務。以前這裏的單量平平，市場供大於求，讓他頗感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2023年1月18日，隨著澳門全面通關，賭客們很快湧來，陳經理立刻著手佈置擴張——
  他把客服從1人增加到3人，還是沒想到這個暑假業績竟然「從頭旺到尾」，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期。
  根據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博彩監察協調局公佈的數據，2023年8月，澳門幸運博彩毛收入為172.13億澳門元，相比去年同期增加686.4%。
  時隔幾年再來澳門，賭場與老何記憶裏不太一樣了。人更多，更熱烈，絕大部分賭桌或者賭臺前都坐著人，他走來走去，人們摩肩接踵，甚至會感覺有點擁擠。散客區有豪客五萬、十萬地下注，身邊圍滿了人，每開勝一把，那個角落就爆發出歡呼。
  疫情前老何來過一次，甚至再往前推，大約在2015年結婚蜜月時，他就和老婆走馬觀花地在澳門呆過半天，但沒有哪一次有這次人這麼多。「那時候很多臺子都是空的，沒人玩兒，上座率大概也就50%左右吧。」這是老何自己目測的數據，「我這次去是8月初，去了5家賭場，從威尼斯人到銀河，最有名的幾乎都去了。基本上80%的賭桌面前都有人。」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離開澳門前的最後一天，晚上六七點，賭場裏各個桌子前面全都是人，走道裏人頭攢動。四川話、山西話、普通話……他聽著耳邊各種大陸口音，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到了廣東的某個城市。
  和老何不同，23歲的女孩小單是第一次來澳門，她還在讀研究生，這是一趟被疫情耽擱了兩年的同學之旅。在做過一系列攻略後，8月中下旬，4個年輕人抵達澳門。
  「我是第一次去賭場，滿好奇的。去賭場都要先開卡嘛，開卡沒有排隊，但是等我們開始玩，才感覺每個桌子上都有人。」小單說，自己在不同的時間去了好幾家賭場，人幾乎都是滿的，「淩晨人也是滿的，基本上沙發都有人蓋著個毯子在睡覺。」
  年輕女孩第一次踏足賭場，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她細細觀察，那些看起來更老道些的客人大多偏瘦，場子裏年輕人並不多，中年人是主流。「還有些年紀很大的老人家。就坐在一臺機器面前玩，可以玩很久。」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暑假，澳門的旅遊從業者，幾乎都切身體會到了這個「最旺的旺季」。
  Abby已經在澳門某酒店裏工作六年，據她介紹，由於絕大部分客源來自大陸，澳門旅遊的淡旺季，其實是跟著大陸的公共假期走的。「十一、過年，然後就是暑假了。」Abby說，因為時間特別長，暑假是最重要的旺季，疫情前，每年的暑假就是酒店最忙的時候，「但是現在更誇張了一些，今年的暑假非常非常，真的是非常忙碌。」
  她用了好幾個「非常」來形容剛剛過去的七月和八月，並用肯定的語氣表示，生意好到超過疫情前的2017到2019年。
  「從入住率來講，以前雖然也爆房，但是除了90%的客人是專門來賭博的賭客，以前還是有10%的遊客從網上購房。」Abby解釋，在澳門，酒店基本都是賭場的附屬品，「大頭收入都是賭場盈利，酒店都是送給賭客住的。酒店會有自己的公關，他們需要自己去找賭客，也有權利給自己相熟的客人提前保留房間。」
  Abby所在的是一家中型規模五星級酒店，大約1000間客房。這個暑假，酒店在網上的掛牌房價處於2000至4000元區間，但事實上，最近通過攜程等網站根本無法預定到這家酒店的房間。「我們每天的入住率都是100%。」Abby說，整個7月只有4間房是通過旅社預定的，8月只有一間，「其他房間全是我們酒店自己的公關部銷售出去的。」
  但是對於澳門幸運博彩今年七八月份毛收入的大幅增長，包括Abby在內的多名澳門旅遊從業者認為，主要是因為2022月6月澳門出現疫情，進入靜默期。「入住率最低的時候大概是8%，是我從業以來見過最低的時候。」Abby說。
  在澳門從事包車運輸的陳經理也認為，去年的數據沒有可比性。「那是在疫情風控狀態，當時出入澳門的人不到正常的十分之一。」他認為更好的參照系是疫情前數據，「2019年市場處於供過於求，一個月我接不到100個單子，這個暑假，我一個月能出400個單。這個單不是囊括了全天包車和短途，是折算下來一單為一個包天的。」
  今年春節後，他正式擴大經營。此前他在澳門投入的人員很少，基本上只有一個客服負責接單，對接的司機大約有10名，現在客服擴大到3人，合作的司機超過了30人，每日諮詢量常常破百甚至是破兩百。
  他明確感覺到遊客回來了，並且超過自己的預期。「我想過會火，沒想到2個月一直持續。以前頂多週五六周日三天特別繁忙，但是在過去2個月，每一天都很火，每一天都那麼旺。」
  「大家憋了兩三年，有強烈的出行需求。」陳經理說，但是在過去的這個暑假，也許是可供選擇的地方太少了，讓澳門脫穎而出。
  他認為某種意義上，澳門是緬北混亂局勢的受益者，「東南亞到處都有問題，開了的也不敢去。」
  「今年生意火的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你在澳門整個暑假是打不到車的，至少要等40分鐘左右。」陳經理聽到很多客戶對此表示抱怨，這成為客人們要求包車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疫情期間很多司機轉行了。然後這個暑假也有回來兼職，或者又回來這一行的，但是總體來說肯定有個過程。」陳經理覺得，遊客在這個暑假的感受可能會比較不從容。「又打不到車，又要排隊，在公共交通層面可能是有欠缺的。」他坦言，吃飯排隊時間也從以往的30分鐘上升到大約1小時，並且很難訂位置。
  無論運輸業還是酒店，幾乎都面臨缺人的困擾。
  老何和小單都在威尼斯人門口看到了大排長龍的景象。「我去找賭場玩兒，結果看到門口一堆人帶著行李排隊，繞來繞去好幾圈。」老何用「貪吃蛇」形容隊伍的冗長，他抓了一個門童問這麼多人跟這兒排隊是幹嘛，門童說要等著辦理入住，至少40分鐘起。
  小單也看到威尼斯人的大長隊。「隊伍拐了三四個彎兒，四五個辦理窗口，從櫃檯這邊，拐到另一邊。」
  「疫情期間因為封關，無法每天在珠海和澳門之間往返，我們很多在大陸的同事就只能拿到幾千塊的基本薪水，於是很多人陸陸續續選擇不續約，自動離職。我知道的某一個部門，原本滿員應該是70多人，疫情期間走了二三十個。」Abby說，隨著開關，生意逐步恢復，但酒店卻一直很難招聘到合適的人，「一線員工大部分都是以外勞為主，但政府對外勞額度卡得比較緊。很多工作本地人又不願意做。」
  據她觀察，自家公司的禮賓部滿員應該有8人，現在只有2人。整個大公關團隊各個小部門原本加起來有200多人，現在只剩下大約25%的員工，為了維持運轉，不得不把所有小部門整合到一起，協同工作。
  「我們房務部的人現在也只剩下1/4，但我們還是1000間房，你如何保證打掃得像2019年的時候那麼好？」Abby說，客人們的入住時間因此被大大推後，常常很晚拿不到房，「正常時間是下午三點後，六點七點都是三點後，客人怨念很大。」
  她和同行交流，發現不是只有自家酒店面臨這些困擾。「那些三四千間房的酒店，面臨的問題更大，我所知道的是排隊都要排1小時以上才能登記房間，再等兩三個小時候打掃。」
  她感覺澳門的服務業現在面臨詭異情況，人手不夠造成服務水準下降，但公司方又招不到人。
  「綜合起來多個原因，一個是新開很多酒店，比如據我所知，下半年要再開至少3家酒店，被挖走了。」她還提及一些「後疫情時代」的原因，「換跑道啦，追求新的人生理想啦，突然想要放鬆一下不上班休息啦。至少我遇到過好幾個這樣的情況。」
  「澳門本來應該是拼服務品質出名的，我們酒店也在國際上拿過各種獎。」Abby在聊到這個話題時語速加快，「我見證過我們部門輝煌的時候，現在是很低谷的時候。我想維持當初的水準卻無能為力。」她覺得，雖然客人們回來了，但是澳門的旅遊業可能要在兩三年之後，才能真正「緩過來」。
  （南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