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2023縣域經濟創新發展論壇上發佈了《2023中國縣域經濟百強研究》。研究顯示,2022年54個「千億縣」競相進位,完成GDP8.6萬億元,占全國經濟總量的7.1%。
與此相對應的,則是近年來關於「撤縣設區」的收緊。
近年來,《融入南京都市圈,江蘇鎮江市推進撤縣設區設想》《融入武漢都市圈,湖北黃石市推進撤縣設區構想》《打造省會副中心,湖南省寧鄉市加快撤縣設區設想》等撤縣設區「構想」一直是坊間熱議話題。2022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推進以縣城為重要載體的城鎮化建設的意見》,明確「嚴格控制撤縣建市設區」。「過去十多年熱熱鬧鬧的撤縣設區如今正在進入冷靜期。政府釋放的種種信號表明,撤縣工作的剎車已經踩下,短期內政策都將處於收緊狀態。」上海城市發展協同創新中心副主任、華東師範大學城市發展研究院教授曹賢忠告訴記者。
實現雙贏
郡縣治,天下安。縣級行政區在我國行政區層級結構中承上啟下,其合理設置與調整優化關係到國家長治久安。
在此次收緊之前,我國撤縣設區經歷了快速增長(1997-2002年)、調控收緊(2003-2009年)、再次升溫(2010-2021年)三個階段。「縣」越來越少,市轄區逐年增多。
民政部數據顯示,2009年底,全國有1464個縣,855個市轄區;到了2019年末,已縮減至1323個縣,市轄區增至965個。也就是說,10年之間,全國共撤銷了141個縣(平均每年減少14個縣),相應地增加了110個市轄區。截至2023年4月的最新統計表明,縣已縮減至1299個,市轄區增至977個。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天津、南京、廈門等多個城市陸續進入「無縣」時代……被調整的縣域,也往往迎來了科教文衛等城市功能定位與市政配套設施的大幅升級。
曹賢忠表示,撤縣設區(包括縣改區、縣改縣級市、縣級市改區)主要是基於三個背景:一是撤縣設區有利於提升城鎮化率;二是回應區域協調發展等國家戰略需求,發揮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帶動作用,建設現代化都市圈;三是打破地域空間和行政區劃的限制,更好地配置資源。
比如,安徽的縣級巢湖市、廬江縣被併入省會合肥,為合肥增加了近200萬人口和4400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積。擴容成為合肥做大做強省會中心城市、爭創國家中心城市的有力支撐。
「拓展城市發展空間,增加常住人口,助推城市發展進入更高能級,撤縣設區曾經在一定程度上讓城市和縣域實現了雙贏。」曹賢忠說。
2021年以來,全國多地的「十四五」規劃提出有序推進撤縣設區的目標。比如,雲南昆明提出「十四五」期間將優化行政區劃設置,有序推進撤縣設(市)區、鄉改鎮、村改居,加快培育新生中小城市。其中,縣改市重點為加快推進嵩明、宜良撤縣設市,縣改區重點為加快推進富民撤縣設區。
浙江嘉興提出,「十四五」期間有序推進行政區劃優化調整,穩妥實施撤縣設區、鎮改街道、村改居等,力爭市本級人口和經濟規模占全市比重達到60%以上。
此外,陝西漢中、河北衡水、安徽滁州、安徽蕪湖、江西贛州等多地均在當地的「十四五」規劃綱要中提出撤縣設區相關內容。
逐步收緊
2021年,國家發展改革委提出「慎重撤縣設區」,2022年初,這一表述升格為「慎重從嚴把握撤縣(市)改區,嚴控省會城市規模擴張」。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提升新型城鎮化品質,嚴控撤縣建市設區」。最新的表述則是《關於推進以縣城為重要載體的城鎮化建設的意見》中提到的「嚴格控制撤縣建市設區」。一年多來,多個地方省市官方對下一步的撤縣設區表達了審慎態度。
撤縣設區進入冷靜期,是對此前一些地區一哄而上、過急過熱的擴大城市做法的糾偏。「有些縣域成為城區已經好幾年,但實際上與中心城區之間的經濟關聯並不高,尤其是其經濟發展驅動力還是以土地財政為主,缺失主導產業,縣域公共設施與服務與城區的差距也依然較大。」曹賢忠說。同時,撤縣設區的具體執行過程中還面臨一些阻礙,如從縣級政府角度來說,此舉將大幅縮減財政收入,弱化審批、規劃等方面的自主權。此外,中心城區對縣域產生虹吸作用,造成設區後縣域擁有的資源反而變少,經濟發展因此受限。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行政管理系教授馬亮指出,有些城市過去通過撤縣設區追求土地和行政區劃意義上的城鎮化,並沒有帶動城鄉一體化、人口城鎮化和農民市民化,甚至還因為撤縣設區導致了一些城鄉接合部的治理難題。
華東師範大學中國政治發展戰略研究所教授林拓提醒,對於撤縣設區,還要警惕一個過渡期過長的問題。「區劃調整後,各地普遍設置3-5年的過渡期,在過渡期內沿用原有縣享受的大部分政策。實際操作中,過渡期有的長達8年,造成了新設的區儘管在名義上歸屬於中心城市,但在實際運行中又與中心城市疏離的情況。」林拓說。
另一方面,縣域也在探尋自身的發展新路。「十四五」規劃提出大力發展縣域經濟,在2023年指導「三農」工作的中央一號檔——《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做好2023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中,「縣域」一詞出現達13次之多。
「很多原本沒有存在感的縣域,借助互聯網和數字經濟的力量走上發展之路。」曹賢忠說。比如,人口不到30萬的貴州黔東南榕江縣,讓一群熱愛足球的人歡聚一堂,舉辦了場面堪比「世界盃」的「村超」,不僅吸引了國際足球巨星的關注,還「帶飛」了當地旅遊業。
再如,人口只有13萬的江西撫州資溪縣,有將近一半的人口在做麵包,通過「一姓帶一村、一村帶一鎮、一鎮帶一縣」的輻射效應,每年靠做麵包,年產值達200億元,麵包產業成為資溪縣域經濟的亮麗名片。
2023年7月,賽迪顧問發佈《2023中國縣域經濟百強研究》。百強縣總GDP達到8.6萬億元,占全國經濟總量的7.1%;「千億縣」已達54個,比上年多10個;百強縣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均值達46009元,高出全國水準24.7%,體現出「強縣」與「富民」並重。
「依附於城市不一定能帶來縣域發展,而盲目擴張對城市自身也造成治理難題,從『慎重』到『慎重從嚴』再到『嚴格控制』,撤縣設區需要一個『冷靜期』。」曹賢忠說。
探尋新路
「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城鎮化道路,深入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以城市群、都市圈為依託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聯動、特色化發展,使更多人民群眾享有更高品質的城市生活。
江蘇省發改委前不久對無錫與江陰、宜興等市未來發展的表態也透露出新資訊:「積極培育江陰、宜興兩個副中心城市,加快推動錫澄、錫宜協同發展,實現無錫市域一體化發展。」這意味著,與地市層面的都市圈一體化一樣,市域一體化正在取代撤縣設區,成為城市內部融合的新模式之一。
「世界範圍的研究成果表明,城市多中心的空間結構更有利於城市經濟發展。因此,撤縣設區應根據城市的等級、發展階段制定不同的政策,對於特大型城市,應注重培育副中心;對於中等城市應注重培育縣域新增長極,待條件成熟後再逐步考慮撤縣設區。」曹賢忠說。
「城市不管怎樣擴容,終究是有行政邊界的,有邊界就意味著依然有壁壘,撤縣改區看似一下子解決了壁壘,實際上也可能為新問題埋下伏筆。」華南城市研究會會長、暨南大學教授胡剛認為,相比行政區劃調整,完善區域協調機制更應該是下一階段城市發展的主基調。「對於城市高質量發展而言,改變粗狂的城市開發方式,提高城市品質、豐富城市內涵、增強群眾幸福感和獲得感,比通過撤縣設區實現城市擴容更為重要。」
(簡宏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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