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從咱們這鴨湧河上到底能不能看到澳門的煙花啊？」隊領導剛分配好晚班的任務，小馬迫不及待地撥開人群擠到師父面前發問，差點一腦袋頂翻師父剛剛湊到嘴邊的保溫杯。「哎哎，要灑了……」就在師父慌忙保護杯子的當口，不知誰來了一嗓子：「灑不得，灑不得，要是把師娘熬的中藥灑了，師父可得心疼壞咯！」備勤室裏頓時爆發出一陣歡笑。
  小馬是剛參加工作的見習民警，今晚是他在口岸度過的第一個國慶日，他原本計畫與朋友一起看煙花，但因為有工作任務而無法成行。自打聽說這一年一度久負盛名的澳門國際煙花節最後一場表演將在國慶日當晚舉行，小馬就心心念念著這件「大事」。師父老馬自珠澳跨境工業區專用口岸設立之初使來到這裏，一幹就幹到臨近退休的年紀，隊裏的新人一茬接一茬，一多半由他手把手地帶。老馬也是打心眼兒裏喜愛這個還有些莽撞的毛頭小子，大家都說這麼多徒弟裏，數他最像當年的老馬。「哦喲喲，到底是年輕人呀，跟為師當年一樣生猛，不礙事，哈哈哈不礙事！」他擰緊杯蓋大手一揮，「上勤，今晚師父帶你賞——煙——花！」小馬嘿嘿笑著快步緊跟上去。「隊長安排下麵一個小時由咱倆負責橋面武裝巡邏，快戴裝備去。」「哇！能看到？」「走！」言語間，一老一少一前一後，向著夜色走去。
  珠澳跨境工業區專用口岸距離澳門僅一步之遙,一座不到60米長的雙向四車道公路橋從珠澳之間的鴨湧河上跨過，聯結著兩地的經濟、社會與民生。自2006年落成起，這裏始終是珠澳邊境線上兩地相距最近、旅客和車輛通行最為快捷的陸路通道，也曾經是珠澳之間第一個實現24小時通關的口岸。
  在小馬的印象中，每當師父打開話匣子講述這座口岸的歷史，嘴角總會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他說，這片沙洲叫茂生圍，誰讓自己的名字裏面也有「茂生」兩個字呢，註定會與這裏結緣、相守。18年前，當工業區還只是夾在珠海前山水道與澳門濠江內港之間一小片荒蕪的沙洲時，老馬成了來這裏開拓的第一批邊檢人。15年前，時任國家副主席的習近平來到珠澳跨境工業區視察並從口岸入境，那天，老馬被光榮選派參與口岸警衛任務，那張珍貴的照片至今還掛在站史館中最醒目的位置，那時的老馬，頭髮比現在濃密得多，身形也挺拔得多。
  小馬不由得抬頭仔細打量起師父的背影，這才發覺今晚老馬的步履有些許異樣，他的每一步落地似乎都掩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保溫杯，中藥，難不成師父的痛風又犯了？」小馬不禁暗自思忖。「想什麼呢，今天咱也不能放鬆警惕，你去那邊，我們分工檢查一下橋兩側和岸邊的圍網。」就在小馬一怔的工夫,老馬已經踮起腳尖踩著橋頭石階的邊緣，一只手緊扣住圍網間隙保持身體的平衡，盡力向上探著身子，另一只手打開強光手電筒開始檢查起橋側圍網的情況。小馬立刻應聲，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跑到對向橋面，麻利地蹬上落腳點，用手電筒向橋下照去。
  小馬常聽老馬講起20多年前在這條小河湧上抓捕偷渡分子的故事，那時的師父是支隊赫赫有名的業務標兵，每年被他逮住的不法分子兩只手都數不過來。向橋下俯瞰，整齊美觀的河堤上架著高高的電子圍網，而在老馬那個年代，這裏曾是一群青年警士建功的戰場。小馬凝了凝神，更加仔細地探查著河畔的情況。過了一小會兒，師徒二人便完成例行檢查重新聚攏到國旗杆下。「當年在泥灘荒草裏一趴就是一宿，現在不是這裏酸就是那裏痛，哈哈哈！」老馬拍撣褲腿的同時悄悄揉了揉腳踝，喃喃自語，「你說這高科技圍網它就是管用，再也不用像從前那樣了，聽說你是學電腦的高材生，今後呀，就得靠你們年輕人……」
  此時，一群年輕的晚歸旅客有說有笑地從出境大廳走來，經過老馬身邊時不約而同地認出了他，紛紛用粵語向他打起招呼。「馬叔叔好！」「馬叔節日快樂！」「馬叔今年國慶又值班啊！」……「阿傑，節日快樂！阿榮、強仔，節日快樂！快點返屋企，馬上就放煙花啦！」老馬操著「湖南牌兒」的粵語熱情地回應著。
  「砰——」突然，遠處像打了一聲悶雷，緊接著天際線閃過一道光亮。「煙花？」「嗯，煙花！」緊接著，又是兩聲、三聲……小馬循聲望去，轟響聲從鴨湧河流往的方向傳來，他不由得踮了踮腳，卻仍只能遠眺一排排高樓的燈火，新葡京酒店作為澳門新地標格外醒目，澳門觀光塔也從樓群的縫隙中露出標誌性尖頂，再遠處，珠海中心大廈的LED外牆披上了國旗的畫面……一道又一道光亮則在樓群的另一面伴隨著轟響聲有節奏地閃耀著。
  「師父，我啥也看不見啊！」小馬扯著嗓門兒，生怕自己的疑惑淹沒在這一浪高過一浪的轟響聲中。「澳門、珠海、跨境工業區到處都是新蓋的高樓大廈，發展太快啦，好多年前從這裏就看不見啦！」老馬也大聲回答。「您不是說這是第15次在口岸賞煙花了嗎？」「用耳朵聽，用這裏看——」老馬輕拍了拍小馬的胸口，轉身專注地望向遠處。
  路燈下，一老一少靜靜地佇立在鴨湧河畔，頭頂的旗杆上，五星紅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林立的霓虹燈外，一朵朵絢爛的煙花正在濠江上空綻放。茂生圍，這座18年前荒蕪的孤島，如今已被四周圍數不清的高樓、廠房所環繞，繁榮與發展，仿佛就是這時代奔湧的江水，滋潤起一片高聳而茂盛的森林。唯獨不變的珠澳跨境工業區口岸，與老馬一道仍然守護在這國慶的夜晚。
  煙花還在不停變換，小馬閉上眼睛，那隆隆轟響時而清脆時而低沉，時而密集時而高亢，時而是戰鼓，時而是馬蹄，時而是明日的序曲，時而是迴響的華章……
  （邵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