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度的美國大選,落下帷幕,特朗普已確定贏得超過270張選舉人票,將於明年1月重返白宮。在這場影響深廣的選舉中,「All in」特朗普的世界首富埃隆•馬斯克,無疑是最大贏家。
這位8年前對特朗普極盡嘲諷之能事的富豪,如今成為其忠實信徒。
馬斯克立場右轉,透露出一個隱秘的現實,對於商人來說,政治光譜的價值立場,在財富面前是個偽命題。只不過,馬斯克將其公開化了。
試圖把特朗普重新推回白宮,這標誌著他自己的超級智能與地球上最強大的機構——美國政府相融合,其中蘊含的巨大商機自不必言。當然,這也可能是另一個故事,馬斯克自身所癡迷的那一種,擺脫「一地雞毛」的束縛,向著星辰大海進發:在馬斯克的人類歷史願景中,唐納德•特朗普是一個奇點。
馬斯克癡迷英雄敘事,精於將財富與權力的野心,包裝成一個荷馬史詩式的神話英雄,或者酷勁兒十足的超級英雄。就連轉投特朗普MAGA門下,也要標榜自己是個「暗黑 MAGA」。
今年大選,他參與政治的熱情空前高漲,反復渲染自己將被暗殺,但又擺出視死如歸的英雄姿態:「我也不想參政……我並不想死,但這件事如此利害攸關,我覺得我別無選擇。」
馬斯克多大程度上是真的英雄,還是表演一種英雄?這也許並不存在答案。在馬斯克身上,我們會看到一種極具張力的複雜性:掌控著數字遊樂場一般的社交媒體,駕馭影響全人類的商業帝國,坐擁無可比擬的財富,擁抱極右政治,與國家機器博弈的寡頭……這,就是超級野心家,埃隆•馬斯克。
終極技術幻想
根據傳記作家艾薩克森的說法,馬斯克的自我概念是,他建立公司是為了拯救人類。
SpaceX的使命是讓人類成為跨行星物種,如果地球發生災難,我們可以逃到火星。特斯拉的使命,是讓人類擺脫碳氫化合物經濟,走向可持續發展的未來。他的新公司xAl致力於防止人工智能接管世界。Neuralink將晶片植入人們的大腦,讓盲人看見東西,讓癱瘓者重新站立行走。
「沒有比這更像救世主的了。」
馬斯克野心勃勃,不光體現在他對財富的渴求,更在於其沉醉一種英雄敘事:一位聲名狼藉的男性英雄,從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崛起,通過大膽的行為拯救了註定要滅亡的人類。
他擁有一段淒慘的童年生活,科幻小說和電子遊戲,猶如聖經一樣救贖了他,塑造了他對宇宙和人類宿命的宏大願景。
但現在,「英雄」被捆住了手腳。
媒體調查發現,包括特斯拉和SpaceX在內,馬斯克的公司如今面臨20多項調查或審查。特斯拉對無人駕駛的推動是監管機構尤為關注的事項,馬斯克一直跟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糾纏不休。
馬斯克還經常與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發生爭執。該委員會對他在2022年收購當時名為Twitter的社交媒體平臺展開了調查。在聽證會上,馬斯克並沒有出現,委員會因此要求對他進行懲罰。
道德和人權成了撕不掉的狗皮膏藥,政府要求他在特斯拉設立工會,他不但不聽,反而要脅工人:加入工會將失去股票期權。司法部起訴SpaceX拒絕雇傭難民,也讓他大為光火。
在2022年的TED演講中,馬斯克痛斥監管機構,稱其為「混蛋」。毫無疑問,馬斯克希望聯邦政府不要再對他指手畫腳。
矽谷其他巨頭也與特朗普綁定在一起。但馬斯克不一樣,他是那個準備實現終極技術幻想的人。憑藉他的影響力,他不儀能致富,還能俘獲國家。他與特朗普的糾葛,是一部活靈活現的安•蘭德小說,因為特朗普明確邀請馬斯克進入政府,扮演工程師大師的角色,按照自己的設想,重新設計國家,進而重新設計美國人的生活。
馬斯克一開始對特朗普持懷疑態度。直到後來,他才逐漸成為一名狂熱的MAGA信徒。他對特朗普的態度,與他對人工智慧的看法如出一轍。一方面,人工智慧可能會最終毀滅人類。另一方面,人工智慧又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被一位傑出的工程師加以利用,它將具有輝煌的、甚至是拯救人類的潛力。
對特朗普的公開好感,來自他對自身利益的精明理解。與別的自由主義億萬富翁一樣,他希望把政府變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利潤中心。比如, SpaceX就依賴於與聯邦政府和五角大樓簽訂合同,取代了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部分核心職能。特斯拉依靠美國政府對電動汽車的稅收減免和對其充電站網路的補貼而發展壯大。根據Politico 的統計,兩家公司都贏得了150億美元的聯邦合同。但這只是他的商業計畫的前奏。據報導,SpaceX公司正在設計一系列「以國家安全客戶為中心」的新產品。
馬斯克才剛剛開始挖掘政府的經濟潛力,而特朗普就是他的夢想。特朗普會獎賞忠實的擁護者,其他總統可能會受到規範的約束,但特朗普只會聳聳肩。
特朗普此前還宣佈將讓他負責一個政府效率委員會,或者,用特朗普的話說,馬斯克將成為「削減成本部長」。 SpaceX就是一個隱含的範本:馬斯克宣導政府私有化,把國家事務外包給靈活的企業家和精明的技術專家。這意味著他的公司將有更多機會獲得巨額合同。
這與特朗普第二任期制定的計畫完全一致,其中包括解散聯邦政府——消滅政治中立的公務員隊伍,以及整個內閣部門和機構。這種大刀闊斧的變革,恰恰符合馬斯克對自己在人類歷史上的地位的宏偉構想。
憑藉他的政府合同和內部影響力,馬斯克將進一步融入國家治理體系。在政府面臨有關人工智慧未來和太空商業化的關鍵決策的時刻,他的宏偉理想,將佔據主導地位。
這不是一個標準的寡頭政治案例。它是矽谷追求壟斷所蘊含的利己主義和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神化,即,權力集中在天才手中是最理想的社會安排。
正如彼得•蒂爾(Peter Thiel)曾經說過的「競爭是為失敗者準備的」,在這種世界觀中,對權力的限制也是為失敗者準備的。
沖出南非
1971年馬斯克出生於南非首都比勒陀利亞,他和弟弟妹妹們在種族隔離制度下長大。1976年,也就是馬斯克4歲的時候,索韋托約兩萬名黑人中小學生舉行了抗議活動,全副武裝的員警殺死了其中七百多人。
馬斯克並不曾經曆這樣的故事,對於南非白人來說,種族隔離意味著一個夢幻世界。但他知道另一種痛苦,也學會了如何在痛苦中生存。
母親梅伊是一名模特和營養師,父親埃羅爾是一名工程師。母親回憶說,埃羅爾曾對她進行身體虐待:「當孩子們在身邊時,他會打我。」弟弟妹妹們躲在角落裏哭手立,五歲的馬斯克則試圖擊打父親的膝蓋和背,以阻止他施暴。
馬斯克9歲時,父母便離了婚,孩子們最初跟著梅伊生活。到了80年代中期,馬斯克搬到了父親家——他擔心父親孤獨。在幼年馬斯克心中,父親有極高的智商,是南非最年輕的專業工程師。
他從父親那裏繼承了工程學的天賦,懂得房子裏的電線是怎麼工作的,掌握如何混合燃料和氧化劑以製造炸藥。
但他很快後悔了。在接受《滾石》雜誌採訪時,平時面對媒體無動於衷的他,流下了眼淚,他回憶說:「他是一個可怕的人,你不會明白的。」他沒細數父親如何虐待他,只是說:「幾乎所有你能想到的壞事,他都幹過。」馬斯克曾說過,他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征,這是一種現在被稱為自閉症譜系障礙的疾病,其特點是社交互動困難。小時候,他時常陷入恍惚的深思狀態,反應遲鈍,這也導致他不太合群,在學校裏飽受暴力霸淩。
這種創傷的紐帶,隱藏著塑造馬斯克的世界觀的核心部分——創造或者破壞,捍衛世界還是製造邪惡,如何抉擇?
好在,科幻小說和電子遊戲帶來了救贖和解脫。幾年前,他在一次遊戲產業大會上說:「我進入科技領域的原因之一,也許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電子遊戲。」
十多歲時,馬斯克編寫了一款8位射擊遊戲,風格類似《太空侵略者》,名為《爆炸之星》(Biastar),遊戲目標很簡單:摧毀攜帶致命氫彈和光束機器的外星人飛船。這款遊戲讓馬斯克贏得了南非一家商業雜誌的認可,將他的167行代碼發表了出來並付了一筆小錢。
馬斯克時常談到科幻小說對他的影響。他喜歡艾薩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的《基地》系列,小說講述了人類對文明崩潰的預測和抵禦,這不難理解馬斯克為何癡迷於尋找地球以外的生存地。當然,馬斯克的一些偶像卻具有諷刺意味,如英國作家道格拉斯•亞當斯,少年時代,馬斯克在南非接觸了其小說改編的廣播劇《銀河系漫遊指南》,這部作品既諷刺了超級富豪,也諷刺了如今馬斯克所代表的不計代價的進步精神。
同時,馬斯克也是電子遊戲《殺出重圍》的忠實粉絲,從根本上來說,這是一部反資本主義的作品,其中的瘟疫是無節制的企業權力的頂點,而反派則是世界首富,一位對全球抱有抱負的媒體技術企業家。
馬斯克十多歲時移居加拿大,在安大略省皇後大學就讀,後轉學到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獲得經濟學和物理學學位。1995年,在萬維網的早期,他和弟弟金巴爾創辦了一家線上城市黃頁公司一Zip2。馬斯克經常描述創業早期的簡陋和辛酸,說他和弟弟在一間小單間公寓裏生活和工作,在附近的基督教青年會洗澡,在傑克盒飯店吃皈。
1999年,Zip2以3.07億美元賣給了康柏公司,馬斯克賺得2000萬美元。也是這一年,馬斯克買了一輛價值百萬美元的邁凱倫F1跑車,當時全世界只有60輛。他後來回憶說:「有些人將其理解為帝國主義頑童的行為特徵,但我並沒有意識到。」但馬斯克當時的未婚妻、加拿大女作家賈絲汀•威爾遜意識到了,她說:「我擔心的是,我們會變得嬌生慣養。我們會失去欣賞的眼光和視角。」
馬斯克和賈絲汀次年結婚。他們第一個孩子出生十周後死於嬰兒猝死綜合征,這對夫婦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處理了這場悲劇。馬斯克後來告訴他的傳記作家阿什利•萬斯:「沉浸在悲傷中,對周圍的人沒有任何好處。」後來,這對夫婦先後生下了雙胞胎和三胞胎(馬斯克現在與三個不同的女人至少生了11個孩子,他曾說他正在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來解決他最關心的問題一人口崩潰的風險)。
妻子賈絲汀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這段婚姻,最終崩潰於馬斯克對工作的癡迷和控制欲的重壓,隨之而來的是一場混亂的離婚,財產糾紛直到多年後才解決。賈絲汀寫道:「他在南非以男性為主導的文化中長大。他在商業上如此成功的競爭和支配意志,在回家後並沒有消失。」
離開Zip2後,馬斯克將大部分財富投入了另一家初創公司,一家名為X.com的網上銀行。馬斯克在擔任 CEO時,曾因粗魯的管理風格被要求下臺,但他在郵件中回應道:「我天生就是強迫症。我在乎的就是成功,而且不是小成功。」
也是在這時,他對字母「X」的癡迷開始展露。後來, X.com跟彼得•蒂爾的公司合併,馬斯克對新公司的名稱是PayPal而不是X感到遺憾。如今,他的公司名、多數產品,乃至兒子的名字,都與這個字母息息相關一他與藝人Grimes所生的兒子便叫「X /E A-12」。
X因素
人們對「X」的理解五花八門,馬斯克本人也如此。有時,他稱之為未知變數。創辦SpaceX時,他說「X」代表探索。給兒子取名X,據妻子Grimes的說法,是不想讓他性別化,這可能是根據染色體來命名的,畢竟,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就叫Y。
馬斯克還承諾,X將是「無所不能的應用程式」。所以,X是技術官僚的夢想,是設計社會、經濟和政治的一種方式。在他心中,X是意味著一種馬斯克主義,意味著解決生存風險的答案。
時間回到2001年,作為年輕的富豪,馬斯克意氣風發,卻差點死於一場瘧疾。他身邊的人說,埃隆似乎感到一種緊迫感,要在地球上活得更久。大約在那時,他震驚地發現,NASA竟然沒有前往火星的計畫。
後來,環遊世界的航空專家吉姆•坎特雷爾(Jim Cantrell)將大學火箭課本借給馬斯克,馬斯克如癡如醉地讀完後,要求坎特雷爾帶他去俄羅斯,他要買一枚蘇聯洲際彈道導彈,改造成火箭發射器。「他給人的印象不可信,」坎特雷爾回憶道,「那就是,『這個江湖騙子是誰?這傢伙瘋了,他不會造火箭的』。」
但莫斯科之行並沒什麼收穫,返程路上,他突發奇想:「嘿,夥計們,我想我們可以自己造火箭。」
大約在同一時間,馬斯克遇到了一位斯坦福大學畢業的工程師,名叫JB StraubeL後者想著要把舊保時捷改造成電動汽車,但能量儲存是最大的障礙——傳統的電池又大又重,而Straubel相信,鋰離子電池的最新進展,讓密度更大、重量更輕的電力電池成為可能。現在,只要有人給他錢,他就可以證明這一點。但他遇到的大多數投資者都認為,這是個瘋狂的牛虻。
馬斯克一番盤算,當場得出結論,Straubel 是對的。幾個月後,馬斯克向一家名為特斯拉的鋰離子汽車初創公司投資650萬美元,成為該公司最大的投資者,最終將其收購。
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回顧美國汽車工業史,最後一家成功的汽車企業,是克萊斯勒,成立於1925年。更不用說,他還是一個新來的闖入者。幾十年來,老牌汽車製造商一直在阻礙電動汽車的發展,他們遊說反對燃油效率標準。此外,特斯拉還面臨很多自身的問題,早期的特斯拉始終走不出工期延誤、技術混亂和成本超支的困擾。
然後,金融危機爆發了。
2008年的10月,金巴爾接到哥哥的電話,馬斯克找他借錢,他在電話裏說:「世界崩潰了。通用和克萊斯勒破產了。我們不希望特斯拉破產。」
金巴爾拿出全部身家,100萬美元。「我告訴他,如果一切都陷入地獄,至少我們還會一起在地獄裏。」
就這樣,馬斯克湊了800萬美元,好歹支付了一周的工資。
「那絕對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但糟糕的還不只是特斯拉,還有SpaceX。
SpaceX前三次發射都失敗了,沒有預算再發射一次。馬斯克告訴NASA局長布裏登斯廷:「我已經沒有錢了,我們設法湊足了進行第四次發射的備用零件。」他補充說,如果發射再次失敗,SpaceX就會死掉。
第四次發射定於2008年9月28曰進行,當第二級火箭慢慢升空時,馬斯克終於釋放出了壓抑許久的歡呼聲。他高舉雙臂,抱著身旁的弟弟金巴爾,止不住開始哭泣。
12月22日,馬斯克的手機響起,他接到一個電話。NASA的航太主管威廉•格斯滕邁爾來電告知了一個消息,SpaceX將獲得一份價值16億美元的合同,在空間站和地球之間進行12次往返運輸。
就這樣,最槽糕的2008年,至此終結。
如今,特斯拉可能是馬斯克巨大財富和名望的主要來源。然而,真正激發了他最狂野、最極端野心的,還是太空。「下一件大事是,在火星上建立一個自給自足的城市,把地球上的動物和其他生物帶到那裏。有點像未來派的諾亞方舟。不過我們會帯不止兩個人,如果只有兩個人就有點奇怪了。」
他的目標野心勃勃,號稱要幫助人類成為一個跨星球物種。
在馬斯克之前,美國的航太工業奄奄一息。幾十年來,廢棄的火箭都被遺棄在海裏。馬斯克說:」還沒有人製造過任何一種完全可重複使用的軌道火箭。」
2011年,NASA與SpaceX簽訂了一項協議,為國際空間站提供不載人的貨物補給,並封存了 NASA最後一架太空梭,美國航太轉向商業化。SpaceX於2012年首次進行了這樣的飛行任務,比競爭對手早了兩年。
2014年,NASA邀請馬斯克的公司和波音公司將宇航員送往國際空間站。SpaceX公司於2020年5月通過龍飛船發射了第一批宇航員。波音公司由於研發問題,計畫一波三折,於今年6月才進行首次載人試飛,但卻出現了推進器的故障,導致兩名宇航員滯留太空,要明年2月才能乘SpaceX的飛機返回地球。
2024年10月13曰晚上8時25分,馬斯克的「星艦」火箭第五次試飛發射。約7分鐘後,其超重型助推器成功穿越大氣層、返回發射塔,被兩個機械臂牢牢夾住。
所謂的「筷子夾火箭」,再度讓世界興奮起來。事實上,在「星艦」火箭研製之初,SpaceX就提出了「快速重複使用」的概念,即對助推器實現快速回收、加注和再發射。早在2019年,馬斯克就說,一個「星艦」助推器一天可以發射20次,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發射一次。
這樣的突破,看上去並沒有什麼重大革新,但於商業化的太空旅行至關重要,回收利用意味著成本可以再降低,太空旅行才有普及的可能性。
試飛成功後,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回複說:「如果未來30年人類文明保持相對穩定,火星上將建成一座自給自足、擁有100萬人口的新城市。」
超級英雄或超級反派
2021年1月7日,特斯拉股價一飛沖天,每股260美元,馬斯克也借此取代貝索斯,成為新的世界首富。但他並沒有因此變得快樂。
這裏的不快樂,並非描繪成功者的陳腔濫調。《埃隆•馬斯克傳》提到,埃隆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專注模式(intense mode)。所有成功者都有這樣一面。他們必須如此,否則就不會成功。有時候,馬斯克會突然變得冷酷無情,進入所謂的「惡魔模式」(demon mode)。
他是反對政治正確的旗手,解雇員工時毫不留情,這點頗得特朗普賞識。他放任自家X平臺上的陰謀論和仇恨言論,甚至自己也樂於參與其中,推波助瀾。「才華橫溢卻危險地缺乏同情心的億萬富翁」,這是外界對他的普遍觀感。
72歲的傳記作家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如此形容他:「想擁有我們數字城市廣場的遊樂場,以確保自己不會在其中被欺負,就像他小時候在許多真實的遊樂場一樣。」
有時,「偉大的創新者是尋求風險的男孩子」,他們拒絕接受如廁訓練。他們可能是魯莽的、令人討厭的,有時甚至是有毒的。他們也可能很瘋狂。瘋狂到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
對於艾薩克森來說,馬斯克是個絕佳的寫作對象。2021年下半年,艾薩克森確定要寫馬斯克,雙方只在電話中聊了一個多小時,就敲定了這件事。艾薩克森要求「像馬斯克的影子一樣」,參加他的每一場商業會議、家庭聚會,進入到特斯拉、SpaceX的生產線上,採訪他的家人等。他最想搞懂的一個問題是:那個在馬斯克心底驅使他的「惡魔」,是不是也是推動創新與進步所必需的?
艾薩克森認為,當我們談論馬斯克時,應該清楚最重要的問題是什麼,他自己把「創新」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批評者常把這個人的「殘忍」放在首要位置。
在採訪中,艾薩克森發現,馬斯克的父親埃羅爾很驕傲兒子承襲了他嚴苛的獨裁風格。在弟弟金巴爾•馬斯克看來,父親似乎有分裂人格,上一秒親和有魅力,下一秒冷酷殘忍。這一點,似乎完美印刻到了馬斯克身上。
正如馬斯克的第一任妻子賈斯汀所言,正因為他度過了那樣的童年,「就必須在某種程度上對他人關上心門。他變得冷酷無情,但也使他敢於冒險」。
馬斯克的第四任妻子Grimes也注意到了童年對他價值觀的塑造。她總結說,馬斯克信奉—點,生活即痛苦。馬斯克也同意,說這讓他的痛苦閾值變得非常高。但評論家也批評道,艾薩克森太專注馬斯克童年時期父親的影響,而忽略了社會背景:「從《埃隆•馬斯克傳》中,我們不會知道,馬斯克4歲時,大約2萬名黑人學童舉行抗議,全副武裝的員警殺害了其中700多人。」
在2015年出版的馬斯克傳記中,作者阿什利•萬斯認為,類似的種族衝突事件是馬斯克形成並強化「人類需要拯救的信念」的源泉之一。
2021年,馬斯克被《時代》雜誌評為年度人物:這是一個渴望拯救我們的星球、讓我們能居住在一個新的星球上的人:小丑、天才、邊緣人物、夢想家、實業家、表演者、無賴……一個由托馬斯•愛迪生、P.T.巴納姆、安德魯•卡內基和曼哈頓守望者博士組成的狂妄的混合體,一個憂鬱的、藍皮膚的人間之神,發明了電動汽車,並準備移居火星。
就在《時代》準備宣佈這一令人興奮的消息時,奧斯汀一家醫院的產科病房裏,有三位女性的卵巢和子宮都參與了這位瘋狂男神的基因傳承。其中,35歲的風險投資家、馬斯克公司Neuralink的高管希文•齊利斯(Shivon Zilis),便與馬斯克通過體外受精懷上了一對雙胞胎。另一間病房裏,一位為馬斯克和他33歲的前妻Grimes代孕的女性,也出現了妊娠併發症。馬斯克認為,出生率下降是對人類文明的威脅,他正以其標誌性的不知疲倦的精神,為抵禦這一威脅而竭盡全力。
如今埃隆•馬斯克掌管著六家公司:特斯拉、 SpaceX (包括 Starlink)、Boring Company、Neuralink、 X(前身為Twitter),以及新近創立的人工智慧公司xAl。他認為,人類智能的繁衍速度不夠快,而人工智慧卻在以指數級增長。這就是馬斯克定律:解決機器人殺手問題的辦法,就是製造更多的「馬斯克嬰兒」。
拋開事業與財富,人們發現,馬斯克依然篤信那一套神話敘事,拯救人類,甚至成了他的曰常生活實踐。丹尼斯•福特在其著作《尋找意義》中指出,一個人如此沉迷於神話,並不是為了追求常規意義上的成功,而是為了「忠實於神話模式」。
這樣的人,看到的不是我們普通人看到的世界,而是他自己的神話世界,並試圖把人們拉入他自己的現實。馬斯克對英雄神話的癡迷,既讓他無所畏懼,也經常讓他成為一個「怪物」。
幾年前,斯蒂芬科爾伯特曾在《深夜秀》中問馬斯克:「你是真心想要拯救世界嗎?」
馬斯克喃喃自語地說:「嗯,我想做好事,是的,我的意思是……」
「但你在努力做好事,而且你是個億萬富翁。」科爾伯弟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馬斯克點頭說。
科爾伯特說:「這似乎有點像超級英雄或超級反派,你必須選擇一個。」
馬斯克停頓了一下,面無表情。
(滄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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