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歲尾，註定被銘記為航空悲劇頻發的時期。
  12月28日晚間，荷蘭皇家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37-800型客機因液壓系統突發故障，不得不在緊急情況下著陸。就在同一天夜裏，加拿大哈利法克斯的斯坦菲爾德國際機場也發生了一起飛機事故。
  緊接著的12月29日，韓國濟州航空公司一架從泰國曼谷出發的波音737-800型客機，在降落過程中遭遇災難性事故，導致重大人員傷亡。同日，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北部也發生了輕型飛機墜毀事故，造成一死一傷的悲劇。
  人們不禁關注，波音737-800型客機安全事故頻發，是否純屬巧合？
  作為波音公司的一款主力機型，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已經多次出現起落架異常等安全事故。這些接二連三的事故不僅令人震驚，也凸顯加強航空安全監管的緊迫性。
  此外，從737 MAX系列客機因安全問題導致的全球停飛，到如今多型號飛機事故的頻發，波音公司因此被冠以「脆皮」的稱號，其飛機的安全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外界輿論普遍認為，這些事故不僅對波音公司的財務狀況造成了重大影響，也對其品牌形象和市場地位構成了嚴重威脅。
  未來，波音公司和整個航空業能否從這些悲劇中吸取教訓，提升安全標準，將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
  「悲劇頻起」
  2024年12月28日晚，荷蘭皇家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37-800型客機，在從挪威奧斯陸飛往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途中，起飛後不久發生液壓故障。飛機在奧斯陸桑訥菲尤爾機場緊急著陸，但在著陸過程中向右滑行，沖出跑道並滑入草地。
  幸運的是，機上176名乘客和6名機組人員全部安全撤離，沒有傷亡。
  與此同時，加拿大哈利法克斯的斯坦菲爾德國際機場也發生了一起飛機事故。一架加拿大航空快運公司的支線客機，在著陸時起落架未能正常打開，導致飛機在跑道上滑行時左側起火。
  儘管火勢兇猛，但機上73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均無大礙，全部安全撤離。
  就在這兩起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更令人悲痛的事情發生了。
  12月29日上午，韓國濟州航空公司從泰國曼谷起飛的波音737-800型客機，在降落過程中疑似與鳥群發生衝撞，導致起落架無法正常放下。
  飛機嘗試將機身底部與跑道接觸，並繼續沿跑道直線飛行約10秒。但由於飛機無法減速，一直向前行駛，發出巨大噪音，被煙霧吞沒。隨後沖出跑道，撞到機場盡頭的牆壁上，起火燃燒。
  這起事故共造成179人遇難，僅有2名機組人員生還。韓國政府宣佈，從即日起到1月4日24時為止的7天為國家哀悼期。
  悲傷還未褪去，悲劇又再發生。
  當天中午，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北部發生了一起輕型飛機墜毀事故，造成一死一傷。中國駐悉尼總領事館在第一時間聯繫新州警方進行核實，確認這起事件並未涉及中國公民。
  人們關注到，出事的客機機型大多為波音737-800。這款飛機作為波音的主力機型之一，廣泛服役於全球各大航空公司。
  這款飛機屬於波音下一代737系列，是更現代化的737 Max的前身。後者曾在五年前發生兩起致命事故，導致在全球範圍內停飛。
  根據英國航空數據提供商Cirium的數據顯示，全球近200家航空公司使用737-800。
  公開資料顯示，全球737-800機隊的機齡從約5年到超過27年不等。一架保養良好的客機可以飛行20至30年，甚至更久。在美國南加州大學工程學教授馬什卡蒂看來，737-800系列的起落架設計精良，具有可靠的歷史記錄。「但如果保養不善，可能會導致起落架無法正常展開。」
  「波音737和波音747在人類民航史上的事故排名，通常位於前兩位。」軍事專家白孟宸認為，這兩款飛機除了廣泛分佈和高使用頻率外，波音公司歷史上以及近幾年在安全和設計方面，仍然存在值得評判的地方。
  「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
  實際上，波音被陰雲籠罩已久。
  2018年10月和2019年3月，印尼獅子航空公司和埃塞俄比亞航空公司，兩架波音737 MAX 8型客機先後墜毀，總計346人遇難。
  這兩場空難如同晴天霹靂，震驚世界，也讓波音737 MAX 客機在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遭停飛近兩年之久。
  回顧2016年，歐洲空客公司推出了一款新型飛機，該機型因燃油效率更高而獲得眾多訂單。與此同時，波音公司在短期內未能推出新機型與空客競爭，因此迫切需要採取措施以重奪市場份額。
  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指出，波音公司放棄了原計畫耗時十年研發新客機的計畫，轉而將20世紀60年代研發的暢銷機型737進行升級，推出了737MAX。在這一過程中，波音公司將體積更大的發動機前置，這一設計變更為後續兩起重大空難埋下了隱患。
  2024年以來，波音各型號飛機的事故更是接二連三。
  例如，1月13日，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37客機在飛行途中，駕駛艙前方玻璃出現裂痕，飛機只能緊急返回札幌新千歲機場。7天後，美國達美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57型客機在亞特蘭大機場準備起飛時，前起落架一個輪子突然脫落，滾出跑道。
  在隨後的幾個月裏，事故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
  2月19日，美聯航一架波音757-200型客機在執飛三藩市至波士頓的航班時，因機翼受損而不得不備降丹佛國際機場。
  3月4日，美聯航一架波音737客機從休士頓起飛後不久，因引擎起火而被迫返航。
  3月7日，美聯航一架飛往日本大阪的波音777-200型客機，在三藩市起飛時左主起落架一個輪胎掉落。
  3月11日，智利拉塔姆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87-9型客機從悉尼飛往奧克蘭時，在飛行中出現技術故障，機身劇烈晃動，導致多名乘客受傷。
  這家老牌飛機製造商，為何淪落至此？
  「由於經濟因素和全球民航業的萎縮，各航空公司在運營成本的壓力下，飛行安全和備件供應等方面容易出現問題。」白孟宸分析，在疫情背景下，民航業承受了一些傳統上可能未被充分重視的問題。例如，運維團隊素質的下降和有經驗員工的流失。「這些都對飛行安全產生了影響。」
  「這種惡果，足以引人警醒。」《航空知識》主編王亞男表示，波音公司遭遇的一連串重創，實際上是源於其對於安全文化、品質文化、可靠性文化的缺失，以及這些文化不斷地被利益文化所侵蝕導致的。
  值得關注的是，波音管理問題導致了飛機生產和製造上的缺陷，美國政府相關部門也未盡到監管責任。
  數十年來，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為了節省經費，將部分飛機安全認證工作也外包給波音等飛機製造商。在張維為看來，波音「安全門」危機背後，實際是美式的政商輪流的「旋轉門」。相當於「把裁判權交到了運動員手裏」，而這其中不少都是政府的前雇員。
  「波音公司還將許多生產環節轉移到海外，以降低成本。」張維為分析，這種做法雖然在短期內幫助美國企業節省了開支，但從長遠來看，卻嚴重損害了美國的產業鏈和生態鏈，並導致了對許多關鍵環節品質監控的喪失。產業空心化的問題因此凸顯。
  在波音公司的成長期，它曾經是安全和品質文化的宣導者，甚至是開創者。許多新的設計理念、安全規範都是波音公司參與、建立和完善的。
  王亞男認為，發生一連串的問題，可以歸結為最近十幾年來波音公司安全品質文化的衰微。隨著波音公司佔據了市場絕對的主導地位，這種安全和品質文化逐漸讓位於利益文化。
  「波音公司的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與美國全球影響力和政策導向相聯系的。」白孟宸分析，其植根於美國，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美國在全球的霸權地位，以及美國利用其軍事、政治和外交力量，為波音提供的支持和推動。
  「信任危機」
  作為美國「工業皇冠」，近年來，波音負面消息不斷。
  2024年9月12日，美國波音公司在西雅圖和波特蘭地區的組裝工廠，約3.3萬名工人經投票決定罷工，以表達對波音公司此前與其最大工會達成一項最新勞資協議的不滿，要求更高的漲薪幅度等。這是波音公司時隔16年再次發生大規模罷工。
  最終，由於雙方僵持不下，薪資談判破裂。罷工導致包括波音最暢銷的737 MAX在內的飛機型號停產。
  10月23日，波音公司披露的財報顯示，受罷工等因素影響，企業2024年以來已虧損近80億美元。
  值得關注的是，波音的股價曾在2019年達到歷史新高，但在第一架波音737 Max 8失事後便一直呈下跌趨勢。近期多起事故發生後，不少媒體報導稱，如今波音的股價較2019年的高點，蒸發了將近60%。
  外界輿論認為，波音「正從糟糕走向更糟糕」，陷入了「大麻煩」。全球對波音飛機的信任就如同「破碎的鏡子」，難以修復。
  據每日經濟新聞報導稱，波音公司的安全與品質問題，對業務造成了沉重打擊。
  根據公開數據，2024年前9個月，波音向客戶交付了291架飛機，而其競爭對手空客則交付了497架飛機，波音的交付數量僅為空客的一半多。
  「對於波音公司而言，每一次嚴重事故的發生，無疑都會對民航業的信心造成影響。」白孟宸分析，如果有足夠的、強大的競爭者與波音形成良性競爭，無論是從全球民航業的角度還是從波音自身的發展來看，都將更為有益。
  不過，面對如此困境，波音新任CEO凱利・奧特伯格也在試圖力挽狂瀾。
  他一上任就宣佈選擇西雅圖作為常駐地，擺出將重心重新放回研發和生產的姿態，還對管理層進行改組，罷免了防務和空間部門的負責人。
  同時，為了削減成本、改善財務狀況，波音在2024年10月宣佈裁員約10%，涉及約17000名員工，近期更是向400多名員工發出裁員通知，涵蓋多個關鍵部門。
  不過，這些舉措能否讓波音重回正軌，還有待時間的檢驗。
  「波音公司實際上需要重新審視其發展歷程，並將安全與品質文化置於最突出的位置。」王亞男認為，「文化是商用飛機公司的命脈，一旦缺失，不僅會導致市場信譽的喪失，更會嚴重影響企業的未來發展。」
  白孟宸則表示，在全球航空業範圍內，美國很多時候通過非正常手段對其進行霸權控制，而非通過正常的商業競爭來獲取市場。在這種情況下，波音公司的安全文化，將難以實現重大改變。
  （王瑭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