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筆者有幸見到了回家鄉安徽六安掃墓的西沙海戰參戰老兵——80歲的王洪濤老人。交談中，追憶那段早已融入血脈、刻骨銘心的戰鬥經歷時，老人精神抖擻、豪情滿懷，還哼唱起歌曲《西沙，我可愛的家鄉》。隨著他的生動講述,時光好像瞬間回到了那片戰火紛飛的海域。
  王洪濤，西沙海戰時在南海艦隊獵潛艇73大隊271艇任機電長。他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其父王成旭1930年加入紅二十五軍，在革命戰爭年代參加過鄂豫皖蘇區五次反「圍剿」、平型關戰役、遼沈戰役、平津戰役，直到隨軍解放海南島，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榮獲二級「八一」、二級「獨立自由」、二級「解放」勳章。在父親的影響下，王洪濤立志報國，考入大連海運學院。在校學習期間，王洪濤刻苦鑽研、成績優異。臨近畢業，南海艦隊幹部處的工作人員到學校招收畢業生，問王洪濤想到哪里去，王洪濤說：「我聽從組織安排，願意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幹部處的同志聽後非常高興，問：「榆林基地可以嗎?」榆林基地位於祖國南疆一一海南島的南面，位置偏僻,但戰略地位很重要。王洪濤回答說:「願意，而且我希望到軍艦上去。」
  隨即，王洪濤被分到73大隊271艇上實習，從此開始了軍旅生涯。
  73大隊是南海艦隊裏一支有著突出戰績的獵潛艇編隊,來到這支部隊,王洪濤深感自豪。「大約半年時間，我就結束了實習。」王洪濤說,「又過約半年，我被任命為271艇機電長。」271艇是引進蘇聯技術仿製的6604型獵潛艇，主要用於近海防禦和搜索潛艇。該艇當年雖是我國海軍的主力裝備，但在那個時候也算不上多先進了。
  越南是我國近鄰，長期處於西方列強控制下，二戰以後由於南北分裂更是戰亂不斷。在西方縱容下，南越政府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不顧中方警告侵略我國西沙永樂群島，並打傷中國漁民；1973年侵佔中國南沙群島部分島嶼，並再次侵犯西沙群島。
  1973年，美國、北越、南越及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簽署巴黎和平協議，美軍開始撤離越南，並將大量武器裝備留給了南越。南越總統阮文紹野心極度膨脹，加緊了對我國南海的侵犯。1974年1月15日，南越當局接連出動海、空軍炮擊西沙群島，強佔中國島嶼，並對中國的多次聲明置之不理。1月17日又侵佔我國金銀島、甘泉島，並圍困琛航島。
  西沙群島歷來就是中國的神聖領土，早在1951年8月15日，新中國政府就曾對此發表過嚴正聲明。面對南越公然撞毀我方漁船、傷害我方漁民等一系列侵犯中方主權的倡狂挑釁，中方不得不採取相應的保衛國家主權的軍事行動。中央軍委在收到南越當局侵佔永樂群島的報告後，經毛澤東同意，連夜召開由周恩來主持的緊急會議，會議研究決定:「既要寸土必爭，又要後發制人。」中央還決定，由主持軍委工作的葉劍英牽頭,和鄧小平等6人組成領導小組，由葉劍英、鄧小平具體負責，到總參部作戰室直接指揮西沙海戰。
  南海艦隊很快接到作戰指令，王洪濤所在的榆林基地立即展開行動。榆林基地獵潛艇73大隊當時是我國一級戰鬥值班部隊，共有271、272、273、274、275、276艇6艘獵潛艇，平常的任務主要是護漁，特別是當颱風來了，出海漁民還沒有回港時，就要派艦艇冒著風浪去尋找他們，把他們安全帶回來。王洪濤回憶說：「當時我們有一個信條就是故障不過夜，要保證所有艦艇隨時可以開動。南海的海蠣子很多很麻煩，經常附著在艇身上，把艦艇那個海底門堵住，造成整個機器高溫，我們就要不斷去清理。」當時儘管處在「文化大革命」時期，但部隊的作戰訓練沒有受到影響，戰士們的戰鬥素質都很高，作戰兵器也保持著較好的狀態，這是西沙海戰能取得勝利的重要保證。
  1974年1月17日，南海艦隊獵潛艇73大隊所屬271、274艇奉令出征。
  王洪濤回憶道，以往我們正常在西沙巡邏，都是在永興島、宣德群島一帶。17日的巡邏與以往不一樣，要到永樂群島巡邏，我們從來沒有去過。由於聽說在那裏出現了南越海軍的驅逐艦，我們去之前已做好戰鬥準備,補給了必需的物資。當時生活條件比較艱苦，吃的主要是冬瓜、南瓜和涼薯，涼薯被廣東人稱之為「傻瓜沙葛」，所以我們就戲稱「一天三頓，呱呱呱」。271艇是當時的旗艦，編隊指揮員、時任榆林基地副司令員魏鳴森和編隊副指揮、73大隊大隊長王克強都在艇上。我們是晚上出發的，第二天中午到達永興島，因為身上都是油汗，我們便下艇去島上洗了個澡。這個島當時屬於海南軍區管，島上有民兵，他們都端著輕機槍、衝鋒槍，還喊著口號，鬥志高昂擁到艇上來。艇上的官兵也個個血脈債張、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打一仗。等到了永樂群島，已經是晩上了，果真看到兩艘很大的南越軍艦。信號班班長向南越軍艦發出警告信號：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海軍，你侵入我國領海，立即離開！他那邊也回應說這是越南領海，請你走開。這簡直就是耍無賴，雙方就這樣僵持著互不相讓。
  入夜後，我們的艦艇在晉卿島邊上拋錨待命,當晚沒有發生什麼衝突。由於實行燈火管制，雙方偵察主要依賴雷達。我們當時的雷達還是很好的，信號班班長劉玉山也榮立了二等功。不久，敵方又來了一條艦,此時對方就有了3艘軍艦，佔據優勢。後來我們也來了389和396兩艘掃雷艦,它們屬於廣州基地10大隊。這兩艘掃雷艦是6610型，是在蘇聯T43級基地掃雷艦的基礎上仿製改進的中國第一代國產掃雷艦，除主業掃雷外，還具有一定的海上近戰能力。敵方後來又來了一艘艦,這樣在正式開戰前，雙方的艦艇數量是一樣的，都是4艘——我方是271、272艇和389、396艦，敵方是4號、5號、10號和16號艦,但論噸位和火力,敵方還是佔據優勢。
  當時南越海軍實力在亞洲還是數得著的，主要是接收了美國留下的一些二手戰艦，如2艘排水量1253噸的埃德索爾級護航驅逐艦、7艘排水量2040噸的巴內加特級小型水上飛機母艦，還有5艘排水量625噸的可敬級艦隊掃雷艦。
  1月19日6時，我艦拉起戰鬥警報，當時的作戰部署是一一對應式。雙方艦艇都離得很近，最近相隔只有50米左右,炮相互對著，我們能很清楚地看到對方甲板上的敵人，他們都穿著橙黃色的救生衣,而我方官兵只穿著軍裝,沒有救生衣。一開始，敵人企圖登島，但由於島上民兵已做好充分的戰鬥準備，他們見無機可乘只得撤回，鬥爭的焦點就又轉到海上。突然，敵艦的火炮開始射擊，我艇的主炮也立即反擊，接著後面的炮、機槍都打響了，……嘣嘣嘣……霎時間炮火沖天，硝煙彌漫。突然,一發炮彈正好打在王洪濤的頭頂上方，把船上的甲板打了個洞，彈片砸在儀錶盤上，只聽得啪的一聲儀錶盤就碎了，氣瓶也被打了一個洞。後機艙中了一發燃燒彈,艦長室也挨了一炮，幸好艦長當時在指揮戰鬥，不在裏面。由於南越軍艦的艦炮射程比我們遠，所以我艦艇必須緊緊咬住對方，實行「貼身戰」戰術，不能讓它拉開距離。我們用火炮近距離掃射敵艦甲板，敵4號艦受到重創，倉皇而逃。
  274艇也與敵5號艦展開激戰。戰鬥中，敵艦一炮命中274艇駕駛室，政委馮松柏和副艦長壯烈犧牲，彈藥庫和後面舵機艙之間的隔牆也被打爛，裏面的電纜都被打斷,致使舵機癱瘓,船速也因此降不下來，高速往前沖去，這樣很快就會沖到兩艘敵艦中間而陷入夾擊。關鍵時刻，艦長從高高的駕駛臺上一躍而下，向機艙那邊做倒船手勢，指揮艦艇倒退。這時，274艇發現敵5號艦上的火炮射擊是由艦上的雷達指揮的，要壓制敵艦的火力，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打掉它的雷達。於是，當274艇退到敵5號艦附近時，瞅准時機瞄準雷達，嘭，一發炮彈將其摧毀。敵艦主炮沒了指揮，立刻失去了戰鬥力。
  由於敵艦火力強大，我方艦艇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王洪濤所在的271艇算是比較幸運的，只是主炮出了一點故障,主要是主炮上的複進機裏面沒有氣了，不能複位,打不出炮彈。正好船尾還有一瓶氣,王洪濤就跑過去把它拿來將氣充進去，使得主炮又恢復了射擊功能。389號掃雷艦受到敵16號艦和10號艦的集中攻擊，受損比較嚴重，冒著濃煙，船尾也進了好多水。王克強見狀拿著喊話器朝389號大聲呼喊：「什麼情況？聽見的話就給我個手勢。」389號上的官兵就打了個手勢，表明聽得見喊話。於是，王克強繼續喊道：「不行的話，就趕緊登灘。」王克強這麼說是因為389艦附近就是琛航島和廣金島之間的淺灘，擱淺在上面就可以避免沉沒。
  11時49分，廣州基地獵潛艇74大隊的037型獵潛艇28k282艇趕到戰場。這種型號的獵潛艇在當時屬於中國海軍的新式裝備,火力相當強大。敵人一見我們來了增援,頓時失去方寸，陣腳大亂。我方趁亂猛攻敵10號艦，在不到20分鐘的時間裏，向其發射了1700多發炮彈，最後擊中其彈藥庫引起爆炸，10號艦很快就沉沒了。剩下的敵艦見勢不妙，急忙逃跑。至此，西沙海戰我方取得完全勝利，南越10號艦被擊沉，16號艦受重傷，4號、5號艦受輕傷，死傷117人。而我方也有18名官兵為國捐軀,67名參戰人員受傷，參戰艦隻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1月20日一大早，榆林基地部隊主力趕來了，同時搭載了陸軍部隊，我軍奪取了整個永樂群島的制海權。同時，外交部發表聲明，抗議南越當局的軍事挑釁行動，我軍開始收復被南越侵佔的島嶼。隨著五星紅旗再次插上甘泉、珊瑚、金銀3島的最高處,西沙諸島完全回到了祖國懷抱。
  西沙海戰的硝煙已散去了50年,但今日的南海仍舊不太平。令王洪濤這一代老兵欣慰的是，新時代的人民海軍錨定忠誠，聽黨指揮，正以嶄新姿態加速向全面建成世界一流海軍邁進。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建設強大的現代化海軍是建設世界一流軍隊的重要標誌，是建設海洋強國的戰略支撐,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重要組成部分。」新時代新征程,我們終將建成一支強大的現代化海軍，走向星辰大海,向海而興！
  （張應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