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爆火後,各地紛紛學杭州

  黃曉煌最終決定放棄英偉達的工作,回國創業。那是2011年,不想,回國就趕上了資本寒冬。
  他們想要融資,結果處處碰壁。當時,許多人還對他們口中的GPU、高性能計算、AI之類的名詞感到陌生。黃曉煌和團隊骨幹在全國各大城市跑了一遍,都沒有找到機會。直到遇到杭州市上城區政府,才獲得150萬元創業扶持資金。
  之後的故事是,黃曉煌和朋友創辦了群核科技,該公司研發的設計應用「酷家樂」上線,其三維空間設計迅速占據了全國70%的市場。
  10多年後,有南京網友看到這段故事,心情複雜:「紮心了,是我們出不起這150萬元嗎?」
  不止他有此問。2025年的春天,被稱為「杭州六小龍」的科技天團強勢出道。這之後,南京、合肥、濟南等地官方媒體紛紛發出靈魂拷問:「杭州有了『六小龍』,我們有什麼?」廣東、廣西政府官員也紛紛在春節後用DeepSeek舉例稱,要力爭在新賽道迎頭趕上。
  「杭州六小龍」指深度求索、宇樹科技、遊戲科學、群核科技、強腦科技、雲深處科技6家公司,其核心業務分別涉及人工智慧、智能機器人、遊戲等領域。它們的崛起,自然關鍵在於企業自身。同時,也與杭州這座城市有著密切關係——這,不僅僅是150萬元的問題。
  「給所有故事寫一個幵頭」
  2018年,美國波士頓的一間地下室裏,曾在哈佛大學腦科學中心讀博士的韓璧丞盤算著,把自己的腦機介面公司帶回距離供應鏈更近的中國。
  聽到這個消息,杭州餘杭區未來科技城的工作人員飛了一萬多公里,來到美國波士頓,去找韓璧丞溝通。他們希望向韓璧丞證明:杭州需要這樣的技術,也能給他最需要的支持。
  「跟我聊了大概三四個小時,竟然大多是關於腦機介面未來的發展,」韓璧丞回憶道,「顯然他們是做了大量的工作。」
  據韓璧丞描述,他被杭州市政府尊重技術和人才的誠意打動。2018年12月,強腦科技正式把杭州餘杭區作為總部所在地。如今它已和馬斯克的 Neuralink公司,成為全球僅有的兩家融資超2億美元的腦機介面獨角獸。
  「杭州六小龍」中的公司,幾乎都有類似的故事。
  從浙江大學實驗室走出的四足機器人「絕影」,是雲深處科技創始人朱秋國的代表作。公司成立伊始,雲深處就獲得了杭州科創基金的多輪投資。公司研發人員提到,杭州市政府在機器狗的野外功能測試階段,特意協助提供了完整的實驗場地。而除了「有求必應」以外,杭州市政府工作人員平時不會過多打擾。
  這裏提到的科創基金,是杭州市組建的兩股基金力量之一。據杭州市國資委2月8日披露,科創基金主要聚焦「投早、投小、投科創」,創新基金聚焦「投強、投大、投產業」,目前兩大千億基金批復總規模已超1850億元,撬動社會資本約1350億元,累計投資金額725億元。
  2018年的深圳,原本是騰訊員工的遊戲科學創始人馮驥,開始考慮為團隊降低成本離開這裏。次年,馮驥看中了杭州藝創小鎮的辦公樓,他頗有點不好意思地提出一個請求:「隔壁的兩棟樓能不能先別租出去,等我專案擴大了再來拿。」
  沒想到與他們對接的工作人員爽快答應,3年間,這兩棟樓拒絕了數十家企業的入駐申請,這才等來改變中國遊戲史的「種子選手」《黑神話:悟空》。
  從更長遠的佈局來看,早在2005年,杭州就在全國率先出臺動漫遊戲產業發展政策,直至2022年底,相關政策已經迭代到第六輪,並承諾將每年劃撥1億元專項資金支持動漫遊戲和電競產業深度融合發展。完善的遊戲全產業鏈,讓《黑神話:悟空》在300米內就能找到相關供應商。
  杭州當然不只有這6家公司。據統計,截止至2024年底,杭州民營企業超過90萬家。這些公司,有如阿裏、網易一樣的巨頭,也有像10多年前的遊戲科學一樣的小公司。
  《人民日報》在評論杭州的做法時寫道:「給所有故事寫一個開頭,哪怕結尾在很久以後,哪怕有些會中斷爛尾,但只要看准方向、蘸滿筆墨,堅持寫下去,驚豔世人的名篇終會誕生。」
  創新與自由
  標兵漸遠。2月12日《合肥日報》頭版使用這4個字形容「杭州六小龍」,直言合肥要檢視創新生態,重塑身份認同。
  焦慮也在長三角地區蔓延。江蘇省委機關報《新華日報》指出,雖然杭州和南京都在優化營商環境,但南京的「體制味」相對明顯。該文章援引網友對江蘇官員的點評稱:「你和他聊技術,他卻和你談情商。」
  貴為一線城市,坐擁大疆等眾多創新企業的深圳,也有自己的發展困惑。「深圳節奏更快、更偏向離錢更近的專案。」某獵頭公司合夥人Adam向南方報業客戶端「南方+」表示。該文章分析稱,深圳應該思考如何堅持長期主義,將人工智慧等產業當作「耐心產業」來打造。
  合理的自省之餘,也有一些城市反思過度,提出儘快在「3年內打造5個DeepSeek」,結果被網友嘲諷為「畫餅」。
  「有企業高管直接在朋友圈感歎,杭州是懂老板的政府,是理工科老闆友好型城市。」《錢江晚報》在其文章中提到,尤其在經濟環境波動時,有一塊「老闆友好型」的口碑,顯得格外重要。
  友好,不只要雪中送炭,政府部門還需要克制與邊界感。創新,也不是只靠計畫和砸錢就能做出來的。
  梁文鋒接受媒體釆訪時也曾提到創新與自由之間的關係:「創新需要盡可能少地干預和管理,讓每個人有自由發揮的空間和試錯機會。創新往往都是自己產生的,不是刻意安排的,更不是教出來的。」
  「對於技術創新,業內有一個共識,就是創新是無法被預測的,特別是顛覆性的創新,歷史更是屢次證明了這一點,拿既有的眼光去判斷不可知的未來,是一件徒勞之事。」浙江省科技創新創業促進會會長張旭光在分析「杭州六小龍」現象時說道,『六小龍』的橫空出世,也是對我們政府、學術界、高校、國企等體制內機構的重要拷問:我們該如何應對全球科技創新競爭的真正挑戰?……我們真的已經準備好為這樣的創新企業提供更好的服務支撐了嗎?」
  (西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