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事先瞭解到他是個有品位的『文人』，所以特地為其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品』：除了常規禮品外，還有一幅秦郵碑帖拓本的長卷。這幅長卷非常精緻，達到了以假亂真的水準，儼然是珍藏多年的『古跡』。這時，我們又乘機向他詳細地介紹了高郵的情況。他仔細聽後說，如果按照你們說的，『撤縣建市』應該沒什麼問題。事後，江蘇高郵出現在了民政部上報的『撤縣建市』名單上。」曰前，一家媒體上刊登的一篇回憶錄，再次將過去「跑部往事」引入大眾視野。
  為了謀求撤縣建市、撤市設區等行政區劃調整，一些地方政府和幹部曾在「跑部」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各顯神通」的年代
  隨著城市化、城鎮化發展，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內曾出現「撤縣設市」熱潮。為撤縣設市，各地使出了渾身解數，比如打通關節、四處求人、投桃報李……
  據杭州建德撤縣設市的積極推動者、建德市首任市長鐘祥回憶，在撤縣設市中，他們一方面摸清理順了對外聯繫脈絡，另一方面積極向上爭取。在對外聯繫中，恰逢時任浙江省民政廳庁長張林耕是建德人，有家鄉情懷，很支持。而時任民政部規劃司副司長朱孝慶又是與建德毗鄰的蘭溪籍人，「跑北京就是找的他」。
  從一些地方的實踐經驗來看，摸清理順對外聯繫脈絡尤為重要。與建徳市相關人員到北京、杭州「兩頭跑」不同，有的地方先突破了省級部門這關，再「跑部」。
  湖南武岡首任市長劉志剛回憶，武岡撤縣設市的重要契機是時任省長的視察。當時邵陽市給三個縣撤縣設市排了隊，次序是邵東、隆回、武岡。
  武岡憑藉自身的優勢，直接向省民政廳彙報。當時，劉志剛等人認為從省裏幵始爭取，讓省裏表態，才會有轉機。「最後省廳的領導被我們說服了。」
  考慮到建市已到最後攻堅階段，時任縣委書記黃天錫帶領人大常委會主任、常務副縣長等人「跑部」。經過多年的努力，武岡撤縣設市才最終瓜熟蒂落。
  在對外聯繫脈絡中，也有極個別有條件的地方先「跑部」。河北省遷安縣申報撤縣設市時，除了遷安縣，該省還有石家莊地區的正定縣、秦皇島市的山海關區，分別在申報撤縣、撤區建市。時任遷安縣民政局局長表示，由於另外兩個地方在中央和省的人脈關系更優越，他們只好多走一條——尋找遷安在外地工作生活的人員幫助。
  當地曾找到唐山市糧食局已退休的副局長，這名副局長與時任民政部長是舊識。利用晩上時間，他們來到北京部長級住宅區，才見到了民政部長。「部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按照民政部的辦事規則，部長只接待地區以上的民政局長，接待縣級局長已是破天荒了，若沒有老同志的引薦，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名原遷安縣民政局局長說。
  一些地方在打聽到部裏的最新動態後，再到省上有針對性地爭取支持。
  在江蘇漂陽籌備撤縣設市工作進入攻堅階段時，時任縣長王家富通過當地幹部，找到了一名北京的熟人。此人當時正在民政部區域地名司具體分管撤縣設市工作。
  「部領導研究決定，下個月研究撤縣設市工作時，原則上各省只給一個指標。江蘇因為經濟發達，上報到部裏的縣已有五六個，你們不是首位，要有思想準備。」聽完王家富等人的彙報後，這名幹部直言。得到該消息的王家富等人立刻返回江蘇，連夜向時任常州市委書記陳玉英作了彙報，最後爭取到省委領導的支持，把深陽的排序移到了前面。
  在「跑部」時，一些地方碰釘子的情況也不少。
  「剛一進京，人生地不熟。」回想起河北黃驊撤縣設市，時任副縣長張芳蘭說，「當時我們帶著凍盤蝦，到了北京後找到領導家，上樓敲門就是不幵。後來幵了，又說不認識，就是不讓我們進門。」
  轉機發生在時任縣長穆鐵學身上。張芳蘭回憶，當時穆縣長讓她和同事去找省供銷社副主任，這名副主任開了封介紹信讓他們去找國務院的一位領導。最終，通過這幾層關係才跟國務院接上了頭。「在部裏一座談才知道，上報的材料出了問題，初審就沒通過」。
  對此，一些業內人士指出，部裏沒人的話，就只能派人「蹲守」。據退居二線的某省財政廳廳長回憶，他以前一般先讓手下到附近「蹲守」，等到目標對象出現後，立馬扛著特產到其辦公室。當時一個地方實權部門光是一年往部裏送的水果就有幾千箱。
  「跑部錢進」四要素
  花的物力、財力越多，獲批的可能性就越大？在一名業內人士看來，並非如此，專案的可行性也很重要。
  時任安徽阜陽地委副秘書長、地改市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李興武回憶起安徽阜陽撤地設市一事。1994年後，阜陽撤地設市工作正式啟動，當時該地在全國地改市的排序是在105位。「為了地改市工作，我們經常往省裏跑，然後進京跑部。」李興武回憶，當時路不好，開車去北京，天不亮就出發，趕到北京已是夜裏。1995年8月，為向民政部一名在皖南考察的司長彙報相關工作，李興武和相關負責人員奔赴皖南。
  由於阜陽地區在鄉鎮企業發展、農村改革模式等領域都走在全國前列，上述司長聽取彙報後表示認可，表態會儘量優先安排阜陽地改市。
  不幸的是，正當一行人返阜時，卻發生了交通事故。當時一人因傷勢過重不幸死亡，三人重傷。上述司長得知該事件後，很是震驚和惋惜。經民政部硏究，破例將全國地改市排序第105位的阜陽，優先安排到第1位，順利完成撤地設市。
  除了專案的可行性外，「人」的因素至關重要。在「跑部」中，有人願意推薦，特別是有一定話語權的官方人士推薦，往往事半功倍。
  江蘇揚中市原副市長戴少華談及，揚中撤縣立市從啟動到實現，前後只花了三個多月時間。相比其他縣級市，全過程費用僅是一個零頭，可謂時間最短，花錢最少。
  當時戴少華等人一邊把主攻重點放在省廳，一邊打通部裏關節。這期間，時任民政部部長考察揚中，對揚中讚揚有加。在京期間，戴少華等人還拜訪了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談到撤縣設市，費孝通表示，他已給民政部副部長去信。幾個月後，民政部下達了同意揚中撤縣設市的批復。
  山西省孝義市原市長曹金初回憶，在孝義撤縣設市期間，他曾多次到北京彙報工作，除了多次向民政部副部長、民政部區劃地名司司長、區劃地名司審核處長等人匯報工作外，還探望山西籍、孝義籍和在孝義工作過的老領導、老首長等人，采望他們為孝義撤縣設市與家鄉的發展多做工作。
  有官場人士認為，時機也是重要因素，但往往沒有規律可循。時機不對，就算符合條件也難有結果。因此，對於時機的把握與研判，有時候甚至比投入的精力更重要。
  關於湖北黃陂撤縣設區，黃陂縣原縣長雷騰芳回憶，1997年，民政部正式向國務院上報了《關於撤銷新洲縣、黃陂縣設立武漢市新洲區、黃陂區的請示》並代擬批復。後來卻因國務院換屆在即，撤縣設區工作被擱置。
  不久後，中央一名領導赴黃陂縣考察。在陪同領導下完棋後，該縣相關領導不失時機地向其彙報了撤縣設區的有關情況。這名中央領導欣然在《黃陂撤縣設區工作進展情況匯報》上批示:「xx秘書長，這是上屆未經處理的問題，請你過問一下。」緊接著，黃陂撤縣建區工作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沒有本錢不行，可行性差不行，沒有熟人不行，時機不對不行。」多名地方官員表示，為爭取行政區劃調整等，他們早已習慣了反復曲折、疲憊不堪的「跑」式運作。「跑部」在燧費地方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同時，也為滋生腐敗、助長「四風」留下了空間。
  「『跑部錢進』都是昨天的故事了。」在國家發改委城鎮中心副理事長、研究員喬潤令等專家看來，隨著近年來出臺的一系列政策措施，比如從整頓清理各地駐京辦、嚴格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等，這種「跑」式運作正逐漸被遏制。
  （許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