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望洋興嘆」？東北的吉林省深有體會。
  在形似雄雞的中國地圖中，位於尖嘴處的吉林環春，與日本海的最短距離僅3公里。海就在眼前，但中國領土已到盡頭。歷史上，吉林曾是中國最大的沿海省份，因為中國疆域版圖的變化，如今只能遺憾成為「距海最近的內陸省」。
  由於沒有出海口，吉林貨物出海，只能從鄰省遼寧的港口中轉，中間的陸運路程，通常超過1000公里。
  不過，就在剛剛過去的5月，海關總署發佈公告，同意吉林省增加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港（海參歲）為內貿貨物跨境運輸中轉口岸。吉林的內貿貨物，可以從海參歲出港，再運往中國南方港口入境，銷往國內。
  這對吉林無疑是個好消息。只是，吉林為何如此執著於出海港口？為了能夠「借港出海」，這個內陸省份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15公里的阻礙
  在吉林省內，一直向東走，最終會抵達珪春市防川村。這裏位於圖們江畔，距圖們江入海口僅15公里，可以「一眼望三國」——過了防川之後，圖們江成了朝、俄界河，江北屬於俄羅斯，江南則屬於朝鮮。
  163年前，吉林還是中國最大的沿海省，疆域北部直抵鄂霍次克海，東部則與日本海相鄰。但沙俄帝國通過1858年《曖理條約》和1860年《中俄北京條約》，侵佔了大量中國領土，其中就包括海參歲一一沙俄將其命名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為「統治東方」。
  吉林也失去了防川與圖們江入海口之間15公里的土地。在地圖上，這15公里幾乎細不可查；現實中，卻成為吉林與大海之間難以逾越的阻礙。
  據《海洋開發與管理》刊登的論文，1980年代以來，吉林開始謀劃打通圖們江入海口。1991年5月16日，中國與蘇聯簽訂《關於中蘇國界東段的協定》，規定「中國船隻（懸掛中國國旗）可沿圖們江（圖曼納亞河）通海往返航行」。1990年、1991年和1993年，中國在蘇聯（俄羅斯）和朝鮮協助下，先後組織三次圖們江複航試航和出海科考。
  雖然通海航行得到恢復，但長期以來，圖們江一直處於「通而不暢」的尷尬境地。
  1991年，聯合國開發計畫署曾提出一個宏大的長期計畫，希望在其後20年投入300億美元，在圖們江下游建設多國經濟技術合作開發區，建立從日本新潟港至荷蘭鹿特丹港的「新歐亞大陸橋」。不過，受到蘇聯解體、朝核問題等地緣政治因素影響，這一設想最終不了了之，圖們江國際通航也長期處於擱置狀態。
  此外，圖們江下游的通航條件並不好。朝鮮戰爭期間，蘇聯和朝鮮曾在圖們江入海口附近修建鐵路大橋，橋面距江面僅11米，嚴重制約大型海輪通航。加上常年缺乏維護，圖們江河道淤塞嚴重。而地處邊界，改建大橋、疏浚河道等作業執行難度又很大。
  借港出海
  從圖們江岀海受阻，吉林轉變思路，向俄羅斯和朝鮮港口伸出橄欖枝。
  打開地圖，以吉林省璋春口岸為圓心、100公里為半徑畫一個圈，俄羅斯紮魯比諾港、波謝特港，朝鮮羅津港等港口都被涵蓋其中。相比之下，在中國境內，距輝春最近的遼寧丹東港，在820公里外，更往南的大連港、天津港，距離還要更遠。
  據《環球時報》，本世紀初，中俄曾就租港問題進行接觸，中方計畫租賃紮魯比諾港或波謝特港49年，但提議並未得到俄羅斯認可。
  在與俄羅斯接觸受挫後，吉林轉向朝鮮，商談租借港口出海方案。2010年，吉林延邊自治州取得朝鮮羅津港10年租用權，開通了從羅津前往中國南方港口的內貿跨境運輸航線。隨後，吉林璋春市兩家企業通過與朝鮮羅先市經濟合作會合作，也獲取羅津港部分碼頭50年的經營使用權。
  吉林對「借港出海」，還有更高的期望——不但要連通中國南方口岸，更要連通國際港口，打通國際航線。
  2014年，吉林再次向俄羅斯伸出橄欖枝。據《21世紀經濟報導》，時任吉林省省長巴音朝魯分別在莫斯科、上海和長春三次會見俄羅斯最大港口運營商，商討合作建設紮魯比諾港。巴音朝魯曾在寧波主政多年，擁有豐言的港口管理經驗。主政吉林後，他枳極推動「借港岀海」戰略，尋求港口物流合作夥伴。
  這次，談判取得了進展。根據雙方三次會談的初步結果，紮魯比諾港於2016年開始建設，設計港口年吞吐量為6000萬噸。借助紮魯比諾港，琿春已開通了連接韓國釜山、束草等港口的國際航線。
  除了中方的不斷推進，俄羅斯國家戰略的轉變，也是協議得以達成的重要原因。2014年克裏米亞危機後，俄美關係惡化，美歐接連對俄發起經濟制裁。為擺脫困局，俄羅斯在國家安全和發展戰略問題上積極「向東看」：一方面加大遠東開發力度，另一方面積極發展與中國等亞太國家的能源和經濟合作。
  在中俄關係向好背景下，吉林「借港出海」也搭上順風車。海關總署表示，吉林新增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港（海參歳）為境外中轉港口，「是一項相關國家間互利共贏的合作模式」。
  港口，有多重要？
  吉林，為何如此費盡心血，尋找出海口？
  在物流中，海運成本約為鐵路運輸的十分之一、公路運輸的二十分之一。從俄、朝港口出發至中國南方，雖然會增加一些海運成本，但相比削減下來的陸運成本，依然十分實惠。
  《吉林日報》稱，據測算，煤炭從琿春口岸經朝鮮羅津港運抵東南沿海港口，每噸可節省運費60元。按照紮魯比諾港建成後6000萬噸吞吐量計算，每年節省的費用最高可達36億元。
  除了降低運輸成本，港口對於區域經濟發展，也有著極大的拉動作用。
  與擁有3000公里國境線的黑龍江及眾多優良港口的遼寧相比，吉林的對外貿易遜色許多。統計部門數據顯示，2013年，在東北三省中，吉林省進出口總額僅為黑龍江的三分之二，不足遼寧省的四分之一。
  與海洋及諸多優良港灣無限接近又始終有「一步之遙」，是吉林省面臨的尷尬境地。
  「無論是在短期還是長期，在控制了其他經濟增長影響因素之後，到大港口距離為600公里的地方，年均經濟增長率要比大港口周圍低約4個百分點。」在著作《大國大城：當代中國的統一、發展和平衡》中，經濟學家陸銘提到，到港口的距離反映了與核心城市和國際市場互動的成本。在國際貿易中，港口是發展出口導向型製造業的必備優勢。
  時隔163年，海參歳重新成為吉林的出海口。和紮魯比諾港相比，海參歲作為俄羅斯太平洋沿岸最大港口城市，年集裝箱吞吐量近100萬標準箱，戰略意義和通航價值都更重要。
  不久之後，來自吉林的貨物，就將經琿春口岸抵達海參歲，駛向南方的港口。吉林這個「枕著沙灘聽海聲」的內陸省份，又向著大海邁進了一步。
  （黃晗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