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玖勝
  當全球遊客湧入澳門流光溢彩的娛樂場與歷史城區，一種肉眼難辨的威脅正悄然潛伏。登革熱與基孔肯雅熱——這兩種由伊蚊傳播的疫病，借暑期旅遊高峰與頻繁的颱風降水，正對這座旅遊之都發起無聲的侵襲。這場公共衛生保衛戰，關乎市民健康，更牽動著城市的經濟命脈與國際聲譽。
  所謂登革熱主要是通過帶病毒的白紋伊蚊叮咬人而傳播，早期症狀包括發熱、頭痛、眼眶後疼痛和肌肉關節痛等，數日後可能會出現皮膚發紅或皮疹。大部分登革熱症狀可自行痊癒，但有少數患者可能出現嚴重出血或休克等併發症，故不應輕視。
  基孔肯雅熱（Chikungunya fever）又稱屈公病，是由基孔肯雅熱病毒引起的急性蚊媒傳染病。1952年，該病首次在非洲東南部被發現，後播散至全球100多個國家，目前主要流行於東南亞、南亞和非洲地區。2008年，我國首次發現輸入病例，隨後幾年陸續有輸入病例報告，部分輸入病例在南方省份引起本地傳播。基孔肯雅病毒主要通過伊蚊（埃及伊蚊和白紋伊蚊）叮咬傳播，咳嗽、打噴嚏、聊天及其他日常接觸不會引起感染。基孔肯雅熱的臨床表現、傳播方式、預防控制方法等均與登革熱類似。潛伏期為二至十二天，通常三至八天，主要表現為發熱、嚴重關節痛，其他常見症狀包括肌肉痛、頭痛、噁心、疲倦和皮疹等，多屬輕症並持續數天。重症及死亡病例較少見，但關節痛可嚴重到影響個人活動並持續數周至數月，以對症治療為主。
  世界衞生組織的資料顯示，超過110個國家和地區曾經錄得基孔肯雅熱個案。截至今年六月初，全球14個國家／地區共錄得超過22萬宗個案（包括內地、臺灣、新加坡等香港人的旅遊熱點），當中約80宗為死亡個案。近期留尼汪島約三分之一的人口估計感染了基孔肯雅熱，疫情態勢類似20年前印度洋地區的大規模暴發，而歐洲（包括法國及義大利）亦出現個案。
  我國廣東佛山市順德區今年七月出現基孔肯雅熱爆發情況，由外地輸入個案引起，截至七月二十四日，佛山市錄得3645宗基孔肯雅熱確診個案，絕大部分（3317宗）出現在順德區；另外禪城區有178宗、南海區有141宗、三水區有六宗及高明區有三宗。所有患者症狀輕微，暫時沒有錄得嚴重或死亡個案。廣州、陽江、湛江等地均出現了基孔肯雅熱病例。世界衛生組織七月二十五日警告，基孔肯雅熱病毒正在全球多地擴散，已有119個國家報告病例，約550萬人面臨感染風險，呼籲各國加以防範。目前全球已有兩種疫苗面世，但主要用於旅行者。世衛正在協助各國提升實驗室檢測能力、醫護培訓及疫情監測，並計畫成立戰略顧問組制定防控建議。
  旅遊繁榮下的疫情暗湧
  作為年接待數千萬遊客的國際都市，澳門面臨遠超普通城市的蚊媒傳染病壓力。人員高頻流動成為病毒輸入的「特快通道」——上周新增的幾例輸入性基孔肯雅熱病例，患者發病前足跡直指疫情重災區廣東順德。澳佛地緣近、人緣親，而佛山累計超4000例的疫情數據，讓疫情傳播風險大增。
  旅遊設施本身更成為傳播溫床。酒店泳池、空中花園的精緻水景，密集人流帶來的溫度濕度變化，皆為伊蚊繁殖提供理想條件。一只攜帶病毒的蚊蟲若在賭場或度假村叮咬遊客，可能引發眾多跨境傳播鏈，影響澳門「世界旅遊休閒中心」的形象。
  而且基孔肯雅熱在蚊患嚴重的環境很容易出現大規模爆發，對醫療系統構成負擔。雖然基孔肯雅熱患者病情大多輕微，但長者、幼童和長期病患者感染基孔肯雅熱後，較大機會引起併發症。痊癒後亦有機會出現長期關節痛，情況可以持續數月以至數年，對患者生活帶來不便甚至困擾，所以不應掉以輕心。
  針對我國近期南方部分地區突然增多並出現外溢的基孔肯雅熱病例，國家傳染病醫學中心主任、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教授就解釋稱，中國既往沒有過輸入性基孔肯雅熱引發大流行的案例，對該病的基礎免疫力缺失，因此病毒傳播會快於其他流行區域。不過即便如此，他認為，如果及時採取有效迅速的措施，目前南方部分地區應該仍處於控制疫情的有效窗口期，仍能阻止感染風暴的進一步形成並阻止病毒向周邊區域擴張。
  張文宏表示，人也是該病毒的傳染源，會幫助病毒的傳播，從人到蚊，再傳播給人，而現代交通的便捷性可以讓疾病出現跳躍性的傳播——該病毒可以通過人員來往，將病毒帶到新的蚊媒生活區域，進而拓展基孔肯雅熱的流行區域。後續的重點還是要不遺餘力地撲滅蚊子孳生地；同時周邊地區必須對疑似病人進行密切監測。此外，在疫情過後必須立即展開當地的血清流行病學研究，從而明確此次感染覆蓋的人群有多大，下次再出現新傳染風暴的風險有多大。
  防控體系：成效與挑戰並存
  事實上，基孔肯雅熱和登革熱均是可防可控的傳染病，上述疾病透過帶病毒的伊蚊傳播，預防及控制措施均圍繞杜絕蚊蟲孳生。白紋伊蚊主要在細小、清潔、靜止的積水孳生，特別是人工容器，清除積水是最有效預防基孔肯雅熱和登革熱的措施。特區政府應對疫情並非無備而戰。衛生局聯同市政署構建的聯防機制，展現出跨部門協作的力量——截至上月，在全澳各區合共進行七千四百多次孳生源巡查工作；在四月舉辦以「積水定期清，防蚊你最醒」為主題的社區預防登革熱蚊媒傳染病的宣傳活動，在澳門半島、氹仔和路環不同區域，共設十一個「社區預防登革熱宣傳推廣站」，深入社區向居民宣傳教育，強調清除積水的預防工作。日常針對全澳約一百四十個衛生黑點每月常規滅蚊，並按風險加強工作；截至上月，全澳已進行一千二百二十次化學滅蚊工作；在出現個案的居住或活動區域，衛生局派員緊急滅蚊，能有助盡快降低蚊蟲密度。本澳四月至十月一般為白紋伊蚊活動高峰期，基於現時正處於傳播高風險時期，衛生局將持續密切留意本澳及鄰近地區相關傳染病的流行情況作出適切的防範措施，加強醫療機構對確診病例盡早安排檢測，及早調查、主動搜索懷疑病例，採取針對性措施阻斷進一步傳播。
  市政署則在今年四至七月，以及下月分別舉辦兩個線上有獎遊戲，以「定期清理家居積水」及「外遊注意防蚊」為主題，教育居民從源頭預防登革熱，提升居民防蚊意識。滅蚊工作方面，市政署每年三至十一月期間，安排對巿署轄下設施進行每月兩次滅蚊工作，包括公園、休憩區及市政墳場等。因應鄰近地區出現基孔肯雅熱爆發情況，市政署自七月已加大對轄下市政設施的滅蚊力度，頻次由一個月兩次增加至三次，並將因應衛生局公佈的誘蚊產卵指數及相關風險評估，適時調整滅蚊頻次。
  然而，防控鏈條的薄弱環節依然明顯。市政署的滅蚊工作雖已增至每月三次，卻主要覆蓋公園、墳場等公共區域，私人地塊、空置荒地及萬千家庭的陽臺盆栽，成為監管盲區。立法會議員陳亦立一針見血指出，不少家庭於室內、露臺或騎樓栽種盆栽，花盆底碟積水、插花用水多日未換，均為蚊蟲產卵之處；又如颱風後露臺、天臺、騎樓常現積水。一隻雌蚊可迅速繁殖成群，蚊蟲產卵後叮咬帶病毒者，再叮咬他人，則可能導致病毒擴散。他又提到，本澳人口老化、舊樓林立，舊區老區往往是蚊患重災區，官方有必要聯同坊間力量，有系統查找區內經常積水的舊建築或空置地盤，盡快清除隱患，空置土地易生蚊患，由於僅政府部門可進入，市政署及衛生局須增派專責人員巡查，尤其颱風或大雨後立即跟進，填平積水、清除雜草，防止蚊蟲繁殖。此外，預防登革熱等疾病除了政府努力，主力還在居民配合，居民應在高風險期間配合相關工作，做好防蚊三招，共同防控基孔肯雅熱和登革熱等蚊媒傳播疾病。其中，要防止家居孳生蚊子，注意定期清除工作地點和家居周圍環境的積水；防止蚊子進入室內，家中可使用紗窗、蚊帳或開冷氣等措施，減少被蚊叮咬機會；防止戶外蚊子叮咬，戶外活動時宜穿淺色長袖衫褲，並在皮膚暴露地方或衣服使用驅蚊劑，養成好習慣，杜絕蚊患。
  構建旅遊城市防疫新範式
  誠然，防蚊滅蚊並非政府單方面責任，而是整體社會須共同承擔之公共衛生議題。若疫情擴散，除加重醫療負擔，更可能影響旅遊業及整體經濟。居民務必提高警惕，從個人及家居做起，杜絕蚊患。建議借鑒新加坡「滅蚊志願者」模式，培訓社區網格員識別高風險積水點。開發市民舉報APP，上傳積水照片可獲市政積分獎勵。針對空置地、建築工地等「蚊蟲工廠」，需明確產權人責任，對屢次違規者施以重罰。社區團體配合工作，多做宣傳，多辦清潔社區活動，共同維護良好的生活環境，減低登革熱等疾病的傳播風險。居民外出活動或旅遊時，無論行程長短，都應注意做好防蚊措施。否則感染返澳後被蚊叮咬，病媒蚊再叮咬他人，很快呈現幾何級數遞增。外遊人士守好第一防線，返澳後若有發熱，即看醫生，告知旅遊史，盡快治療，以減少傳播機會。
  針對遊客方面，澳門需構築適配旅遊城市特性的防控體系。如在機場碼頭設置健康申報與智能體溫篩查，對來自疫區的旅客推送多語種防蚊警示，發動醫務工作者留意發燒求診的旅客有否相關病徵。酒店度假村需承擔主體責任——定期清理景觀水體，客房配備驅蚊用品，建立疑似病例應急報告機制。娛樂場所密集區更應部署誘蚊產卵器即時監測蚊媒密度，數據直連衛生局預警平臺。此外，粵港澳需共用疫情數據與蚊媒監測結果。參考港珠澳大橋衛生檢疫協作機制，建立大灣區蚊媒傳染病聯合回應小組，統一防控標準。當佛山疫情告急時，澳門可提前啟動遊客健康提示，實現風險早阻斷。
  總之，炎熱多雨的春夏月份有利蚊子迅速繁殖，如控蚊成效不足，便有爆發蚊傳疾病的風險。因此，控蚊工作至關重要。從東南亞登革熱重創普吉島旅遊業，到寨卡病毒迫使巴西奧運會緊急防控，歷史反復驗證：在全球化疫情時代，一座城市的繁榮與脆弱往往在某一瞬間。澳門當以精細化管理守護每一寸土地，以全民共治捍衛旅遊之都的可持續未來。當市民清理花盆底碟的積水，遊客塗抹驅蚊劑的瞬間，這座城市的免疫長城正被一磚一瓦地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