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倫堡審判:開啟國際法新篇章

  位於德國南部巴伐利亞州的紐倫堡,是一座有近千年曆史的古城。然而,每每提及,最容易讓人們聯想到的卻是80年前的那場著名審判。二戰結束之際,在成立不久的聯合國影響下,美、蘇、英、法四國組成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開始清算德國法西斯對人類犯下的滔天罪行。
  1945年11月20日,紐倫堡審判大樓三樓,審判大廳600號,包括納粹政權二號人物、納粹德國空軍元帥戈林在內的24名主要戰犯在這裏被起訴。對二戰納粹的審判由此拉開序幕。其間,開庭400多次、訊問被告21名,歷時218天,判決書長達250頁,最終戈林等12人被判處絞刑,7人被判處無期或有期徒刑。
  在人類歷史上,這是第一次給予侵略戰爭的密謀者、組織者、執行者以公正的審判。與後來的東京審判一樣,紐倫堡審判成為國際關係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同聲傳譯提高審判速度
  紐倫堡之所以被選為審判地點,還有另一層意義。這座城市曾被希特勒定為「帝國黨代會城市」,每年都有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納粹分子在紐倫堡東部的齊柏林廣場集會。1935年,臭名昭著的「種族法」在這裏頒佈,標誌著對猶太人展開種族滅絕的開始。
  在德國,沒有哪座城市像紐倫堡一樣,既見證了納粹的狂熱,也見證了對它的清算。
  80年後,當記者踩著新刷過油漆、嘎吱作響的木制樓梯,來到位於大樓頂層的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時,一群來自亞洲、非洲和歐洲的法學院學生正在這裏參加一年一度的模擬法庭競賽。
  當年的審判大廳遠比今天看起來擁擠,除了法官、起訴方、被告、律師等,還有一批提供同聲傳譯的工作人員。在紐倫堡審判之前,庭審通常採用的是交替傳譯。紐倫堡審判首次引入同聲傳譯,大大節省庭審時間。
  由於法官、被告和律師們使用英語、德語、法語和俄語等多種語言,準確、及時的翻譯就顯得格外重要。當年為庭審從事口譯和筆譯的翻譯有160多人。由美國國際商業機器公司研發的一套全新同聲傳譯系統,能讓法庭上的每個人通過耳機即時聽到翻譯內容,審判的速度比使用交傳提高四倍。
  置於法官、證人席上的黃燈和紅燈是用來提示語速以幫助譯員順利工作的「信號燈」:黃燈表示「請放慢語速」,紅燈表示「請暫停發言」。
  紐倫堡審判使用同聲傳譯還產生了一個特殊的效果:被告在交叉詢問中幾乎沒有時間準備對自己有利的回答。
  200多名記者參與報導
  對於這樣一場具有特殊歷史意義的審判,新聞報導自然不可或缺。當年有200多名記者從世界各地趕來報導,其中包括唯一在歐洲全程經歷過二戰的中國記者蕭乾。
  今天,在紐倫堡審判紀念館的一塊語錄展板上,第一句就是用黑體德語印刷的出自蕭乾的話:「紐倫堡,這座古老的城市,在國際法和世界歷史上佔有一種特殊的地位(雖然並不很光彩)。」
  報導紐倫堡審判的記者們被集中安排在幾公里外由一座城堡改造的臨時新聞中心。新聞工作間由舞廳變身而來,打字機聲此起彼伏。
  在眾多報導這場歷史性審判的國際記者當中,有一位名叫赫伯特·弗拉姆的德國人。他因反對納粹政權,1933年流亡到挪威,並改了國籍和名字。二戰結束後,他作為挪威和瑞典媒體的記者重返德國報導紐倫堡審判,見證了納粹暴行被公之於眾的全過程。
  這段經歷被認為對他後來主張「面對歷史」「承認德國罪責」的政治立場產生重要影響。1969年,這位在戰後已恢復德國國籍的前記者成為聯邦德國總理,但保留了自己使用多年的化名——維利·勃蘭特。
  1970年12月7日,勃蘭特在波蘭首都華沙的猶太人殉難紀念碑前愧然長跪,就德國納粹二戰罪行表達懺悔,贏得世界尊重。次年,勃蘭特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審判大樓向公眾永久開放
  面對人類最黑暗的篇章,紐倫堡既不忘戰爭與暴行的殘酷,也不斷激勵後人珍視和平、深刻反思。
  2000年,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開始在週末對公眾有限開放。平日,這座曾經的國際軍事法庭仍是巴伐利亞州刑事陪審法庭。
  為滿足公眾的參觀需求,紐倫堡市決定打造紐倫堡審判紀念館。2010年,經過近兩年的改擴建,保持歷史原貌的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及其所在的整個審判大樓向公眾永久開放。2020年,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不再作為法庭使用,人們有了更多機會入內參觀。
  在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的樓下,是埃朗根-紐倫堡大學法學教授克裏斯托夫·紮費林的辦公室。這位刑法、刑事訴訟法、國際刑法和國際公法講席教授對紐倫堡審判的歷史與法理研究有深厚造詣。
  他說,1945年至1946年進行的紐倫堡審判,是史上首次針對主要德國戰犯的國際刑事審判。自此,所有國際刑事審判均可追溯到這次開創性的審判。
  因工作關係,紮費林每週都會上樓。每次走進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他的「心中都會湧起一種特別的感受」。
  「我正走在一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地方。就是在這裏,國際法開啟了新篇章,一個寄託著對安全與和平未來希望的篇章。」紮費林說,「如果我是1945年倖存的德國人,我會感到欣慰與釋然:戰爭終於結束了!那些摧毀我的家園和歐洲的人,終於被繩之以法。」
  (黃燕 張毅榮 袁亨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