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應急管理廳數據顯示，截至9月23日17時30分，全省提前轉移1044215人。當日，廣州、深圳、珠海等多地宣佈郵亍「五停」（停課、停工、停產、停運、停業）措施。
  9月24日16時，深圳在全市範圍內解除「五停」措施。截至發稿時，深圳全市未接到人員傷亡報告。
  在這場極端天氣帶來的風波中，有人向那些被忽略的城市隙縫中的小生靈伸出援手。
  來不及了，必須走，但還是有幾只貓狗沒有時間撤離。黃麗娟只好把足夠的水和糧放好，打開監控，用木板、釘子和螺絲把門給封好，然後離開了救助站。
  這是黃麗娟做動物救助的第18個年頭。她是深圳市犬類管理協會的副會長，也是深圳寶貝救助團的創始人和負責人，「樺加沙」到來前，她打算「搬空」年久失修、可能被雨水漫灌的救助站，撤離50多只貓狗。
  這些貓狗中，年齡最大的已經18歲，還有的因為此前的遭遇落下殘疾。撤離過程中的陌生車程和新環境，對它們都是巨大的考驗。而剩下的時間，不到48小時。
  颱風前，一次貓狗撤離
  撤離小貓小狗，最困難的地方就是「抓」這個環節。
  這些小貓小狗會暫時地被移送去3家寵物醫院，有的醫院距離較近，牽著走過去即可。如果距離比較遠，他們就把兩三只狗放進同一只籠子裏，請拉貨的廂車送走。聽上去簡單，但重一點的狗有40公斤左右，「搬狗」讓黃麗娟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好在現場不止黃麗娟一個人，她在義工群裏發出需求後，5個志願者向公司申請請假、調班，儘快趕到現場幫忙。
  現場亂極了，乍一看就像剛被打劫過。「一會要趕緊鋸樹、封門，一會要把留在外面貨架上的藥品、零食搬到屋子裏。」黃麗娟說，還有貓叫聲、狗叫聲混響著。一片混亂中，黃麗娟的右臉被一向親近她的黑寶咬了一口。
  她嚇了一跳，立刻鬆開了手上的小狗。她知道，黑寶應激了。它來救助站已經4年，只親近黃麗娟，平日裏哪怕是面對每週都來的志願者，黑寶也不讓摸。
  黃麗娟猜測，黑寶原來的主人並沒有善待它。因為和黑寶一樣應激的小狗裏，好幾只此前都遭遇過虐待，有的腿被打斷、身上還留著鋼板，到了救助站之後，平時也並不和其他狗社交。此前的創傷，讓它們在看見其它同伴陸續被捉走時變得應激、不配合。
  救助站外面的院子，還有黃麗娟平時投喂的20多只流浪貓。它們習慣在院子附近活動，見人就跑，很難被抓住。
  這時已經過了9月22日下午3點，地鐵停運，按氣象預報的說法，大概到傍晚風力將增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黃麗娟只能留下它們，這讓她後來整宿睡不著。
  9月23日淩晨2點左右，失眠的黃麗娟感覺颱風來了，她留意著外面的風，一陣一陣地持續刮到早上8點。
  黃麗娟來深圳已經幾十年，經歷過數不清的颱風。她還記得，2018年「山竹」颱風來的那天，自己原本不打算出門，可心裏惦記著平日餵養的流浪貓，還是硬著頭皮下了樓，結果遇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貓。小貓趴在車底，渾身濕透，氣息微弱。黃麗娟猜測，它可能原本躲在樹上，又被大風吹下來，掙扎著爬到車下避難。她趕緊抱起小貓往醫院跑。平時只要5分鐘的路程，那天卻走了20多分鐘。人行道上樹木東倒西歪，把道路完全堵死。她只能踩著濕滑的樹幹，一點一點往前挪，中途還摔了一跤。
  這次「樺加沙」的級別與「山竹」相當，有了之前的經歷，她在聽說「樺加沙」要經過深圳時，下定決心要撤離所有貓狗。許多人說風不一定有這麼大，勸她別折騰，但她「不敢賭」。
  快退休那陣，一個生意人把家裏的15只吉娃娃都給她收養，「養狗之後，就看不得外面的流浪貓狗」，於是越收養越多，慢慢又組建起了救助團隊，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看到一只流浪狗，就算磨到晚上12點我也會把它救走，我就是這樣的人。」
  這次「樺加沙」過境之際，外面仍有大量的流浪貓狗，許多人找到黃麗娟。黃麗娟就在群裏和義工說，遇見了就先伸手，不要置之不理，「這也是一條生命，遇見了你就幫幫它，如果你沒有多少能力，那我在群裏發動大家捐善款」。
  人類已經有了成熟應對風暴的經驗，但在城市縫隙之中，流浪貓狗並沒有屋頂，也不可能囤糧，更不會拿手機看臺風預警。
  《2021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顯示，中國2021年的流浪貓數量高達5300萬只，流浪狗數量為4000萬只。流浪貓的平均壽命一般只有2年至3年，疾病、饑餓、車禍、寄生蟲，任何一環都可能致命，而極端天氣則把這些隱患瞬間放大。狗更脆弱，它們不像貓那樣機警。街道被淹沒時，生路可能驟然消失。更致命的是雨水浸透毛髮，一旦引發失溫，死亡隨時可能到來。
  那些在「樺加沙」波及範圍的小動物，只能聽天由命。如果能等來一個願意先伸手的人類，那就是幸運。
  颱風來了，「囤」只貓狗
  小羽並不認識黃麗娟，不過她「伸手」了。
  她第一次真正感到颱風的壓力，是在刷到氣象預報裏「17級風力」的那一刻。她在家裏的落地窗上用膠帶貼好「米」字，又囤下幾箱飲用水和自熱小火鍋。想好自己怎麼辦之後，她的第二個念頭是，「樓下的貓怎麼辦？」
  第一次嘗試「囤」貓是在9月23日。她只帶了一點食物和手套。她想直接抱住小貓，幾次眼看就要成功，都被小貓掙脫。第二天，她帶著特意買來的航空箱和捕貓籠，籠子裏放了火腿腸當誘餌，但並不管用。如此僵持20多分鐘後，小羽開始緊張，「當時已經開始吹風下小雨，再捉不到就真的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常喂貓的阿姨路過，俯身喚了聲「咪咪」。小貓果然回應了，它慢慢走近，將鼻尖探到籠門前，火腿腸終究還是發揮了魅力，它鑽了進去。回到家後，小貓被小羽安置在廚房的籠子裏。她已經計畫好了，等颱風過去，就送它去絕育，再嘗試幫它找領養的人。
  颱風前夕，不斷有人在社交平臺上曬出自己的「囤貓現場」，自發地轉移城市裏的流浪貓狗。
  有的人分享了自己「被小貓碰瓷」的經歷，她經常投喂的流浪小橘貓在颱風天前神奇地坐電梯來到了她位於23樓的家。颱風登陸那一夜，窗外風聲獵獵，小橘貓卻蜷在貓籠的角落呼呼大睡。
  還有許多和小羽一樣的人，他們帶著航空箱、捕貓籠，在雨點和狂風逼近的間隙裏，希望能為流浪貓狗撐起一個臨時的庇護所。
  抓貓並不像視頻裏看上去那樣輕鬆，籠子架好了，貓卻死活不進，等了幾個小時，最後換來的是一身汗和幾道爪痕。黃麗娟說，貿然徒手抱貓很容易受傷，正確的方法是先用食物吸引小貓、穩定情緒，再戴上手套，或者用舊衣服、舊床單裏住小貓。她還提醒：「抓貓的時候必須抓後頸，揪住脖子提起來，它就傷不到你了。」
  9月24日，隨著「樺加沙」過境，廣州、深圳、珠海等地相繼解除「五停」。9月25日一早，黃麗娟和志願者們開始從醫院接回第一批流浪貓、狗。這批貓、狗裏，只有一只貓此前有癲癇，其間發作過，其餘都平安。
  黃麗娟記得，剛到醫院，大部分小貓小狗迅速入睡。它們在人類的庇護下，睡得很沉。
  （張學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