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下本地居民失業率續升，有意見希望削減外僱保障本地人就業。有中小企以自己的店舖為例，指店舖的核心外僱職位無本地人願意做，但政府又盲目削減外僱，難以經營，削減外僱額，猶如扼殺其生存空間。現時中小微企在承接以往數年之艱辛經營困境，實在不堪百上加斤，承受弄巧反拙之惡果。

　　無差別削外僱趕絕中小微企

　　從地理人文的角度看，澳門的人力資源歷來就具有兩大特點：一是人口及勞動力少，二是勞動力文化素質不高。澳門地方太小，城市容量有限，且沒有經濟腹地，儘管澳門半島已經是世界上人口密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但人口及勞動力總量依舊只能維持在一個中等城市的規模。如果再考慮到澳門每年遊客曾超過3000萬，城市早已擁擠不堪，很難再大量增加人口。同時，由於歷史的原因和商業社會的影響，過去澳門的教育比較落後，居民整體上文化水準不高，導致人力資源整體素質較低，企業缺乏技術和管理的專業人才。
　　在就業者教育程度上，澳門遠低於臺灣和香港等地。人力資源不足和整體素質不高，嚴重制約了澳門新興產業的培育，也對澳門經濟的長遠發展具有負面影響。因此，澳門引進外地雇員連年猛增，但仍然不能滿足產業發展的需要。
　　過多引進外勞也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一是對本地居民就業產生擠出效應，本地失業率一直高於總失業率，已經引起工會社團的抗議。特區政府非常重視當地勞動力就業機會的保護，輸入外勞必須以不影響本地勞動力就業為前提。二是增加了城市壓力，如今約10萬外勞只能住在珠海，既上班不便，又導致通關及交通擁擠。
　　疫下社會更關注外僱退場問題，社會有不少聲音呼籲削減外僱額，大型酒樓、食肆首當其衝。有傳新開業的店舖，申請外僱額減少，也有餐飲店因實際經營情況而減少外僱額。但對於民生區細規模的食肆來說，削減外僱額猶如扼殺生存空間，他們可支付的薪酬不高，工種大多是厭惡性且工作時長，「會有大學生願意入行？」
　　有連鎖餐飲店表示，近一年，該店的外僱額被削減一成內，影響相對輕微。外僱員工減少，主要有兩方面：一方面是該店因應疫下業務發展調整，自願放棄部分外僱額；另一方面則是由政府評估，認為工作職位可由澳門人填補時，當外僱再申請續期時便不獲批。雖然該店減少的外僱額不多，門店亦可因應人手而調整營業時間，但若要重新申請外僱，有感較以往困難，除非有新店開張，但相信可批的外僱額亦有限。
　　業者表示，驟眼看，行業外僱多，但以廚師為例，有的一做便十多年，如今已達師傅級、領導層級別。倘當局無差別的「為減而減」外僱、十六萬外僱全部退場，但本地人失業約一萬五千人，澳門居民能否支撐起各行各業的運作？再者，失業人士大多來自賭場貴賓廳，他們願否投身餐飲行業？
　　另有業者表示，部分中小企在申請外地僱員或續期時被削減配額。但外僱可說是商家的頂樑柱，承擔很多厭惡性工作，被削減配額，將直接造成經營壓力。
　　請人難，請「師傅」更難，就算請了也很容易流失；如果流失的是核心技術員工，例如是餐廳的廚師、髮廊的髮型師，凍肉鋪的送貨司機，小企業的營運就面臨癱瘓。中小企業每流失一位員工都令企業造成極大的影響，如對於民生區細規模的食肆來說，難以高薪招聘，加上工種多為厭惡性且工作時長，削減外僱額，猶如扼殺其生存空間。

　　中小企外僱空缺無澳人問津

　　一直以來輸入外僱僅作為本地人力資源不足的補充，是當局的政策原則。但人手不足，始終是中小企業的「致命傷」，「會呼吸的痛」。其原因在於失業與職位空缺並存。
　　在本地居民中，「有人無工做」與「有工無人做」的現象還有強化的趨勢，反映出就業結構中摩擦性矛盾的深化。有餐飲業界表示，業界一直呼籲本地人入行，如今也有畢業生願意到酒店任職學徒，由基礎做起。儘管畢業生志不在此，但至少對其職程規劃有幫助，業界亦非常歡迎，因不論疫前疫後，行業依然缺人。現時當局推出鼓勵聘用本地待業居民的臨時性補助計劃，業界參與的也不多，「唔係唔想參加，但冇人入行，點參與？」此外，從不少大型食肆的廚師年齡層在五六十歲可見，「不是不想用年輕人，但無人願意入行」。每逢大時大節，業界都會聘請學生兼職，但疫前該部分兼職已「消聲匿跡」，因無人願意做。
　　近兩年半來，本澳已削減三萬四千多外僱，有中小企認為盲目減外僱額並不恰當，即使有空缺，也無本地人問津。另有中小企反映，由於店內核心職位無本地人願做，當外僱告假時變相要停業遷就，故希望政府對某些工種適當放寬外僱額。
　　有連鎖餐飲店感嘆，澳門人並非任何職位空缺均願意做，喜歡「揀工」。該店曾開出月薪一萬元的餐飲空缺職位，每天工作九小時，希望吸納本地人，但無人問津。事實上，很多外僱正從事澳門人不願做的工作，因此政府不應盲目削減外僱，應做好資料搜集和分析，統計出各工種欠缺的人手數量。如教育、金融、文職等薪酬較高且「舒服」的職位，外僱額應從嚴審批，盡量聘請澳門人填補職位空缺；相反一些澳門人不願擔任的工種，外僱額應適當寬鬆。
　　有職介所表示，倘16萬外僱全部退場，目前失業的1.5萬本地人，能否支撐起各業運作？疫下各業經濟差，中小企可給予的薪酬福利，已不能與以往相比。過去餐飲樓面6,000-7,000元可聘請二三十歲的外僱，如今只能聘請四五十歲的。倘中小企可接受招聘中壯年樓面，但本地人可願意受聘？
　　現時中小微企艱苦經營，請人預算縮減，招聘外僱難、招聘本地居民亦不容易，腹背受敵。有非厭惡性行業類別的企業，願意以合適薪酬聘請本地居民，惟需要體力勞動較強的行業如保安、清潔、餐飲、建築等，未必可成功聘請本地居民。即使當局加大力度配對，但真正見工、返工，且可堅持下去的少之又少。另一方面，即使本地居民願意放下身段，但轉型需要一段適應時期，部分專業性較強的行業如建築、主廚等，並非培訓就可上手，需要時間和經驗累積。
　　「有人無工做」與「有工無人做」的現象造成了惡性循環。統計局早前公佈今年第二季就業調查顯示，受新一輪疫情影響，當季就業人口及本地居民月入中位數分別為15,300元及19,400元，按季分別跌700元及600元。受花紅或雙糧因素影響，第二季月入3萬元或以上的全職僱員按季減少1.77萬人，跌幅逾四成。若撇除該因素，第二季月入3萬元或以上的全職僱員按季減少4,200人。薪酬低，本地居民不願做，企業無人開工，經營效益差、負擔壓力大，只能減人工，又造成請人難，本地居民更不願做。

　　外僱不應一刀切「為減而減」

　　此外，隨著內地經濟的發展，外勞紅利在縮小，澳門招雇內地外勞的難度也在加大。除要過勞工局關卡，疫下外僱自身也有不同的考量，包括來回兩地核檢成本及不便，以及因疫情封關留澳住宿，期間如何安排，工作量、收入等。部分外僱留澳期間被放無薪假，若日後每次爆疫都需封關，考慮到通關、開工不足、市道疲弱等風險，有部分外僱到期選擇不續約，令流失率增加。隨着澳門與內地工資差距縮小，疊加疫情封關風險等，外僱來澳工作吸引力逐漸減少。此外，因通關收緊、核檢增多，增加跨境外僱的經濟壓力。加上人民幣匯率高企，不少薪酬低於1萬元的外僱不願續約，薪酬介乎6,000-7,000元的外僱經濟壓力更甚。企業招聘遇上不同難處，進一步為經營添壓。
　　第二季新成立公司按年減少至不足千家，有商界人士表示，對新成立公司減少不感意外。疫情由二○年持續至今逾兩年，期間經歷多次疫情反覆，每次爆發本土疫情均重挫商界信心和實力。坦言今年的經營環境比兩年前更惡劣。一是企業底氣基礎在兩年抗疫期間漸被消耗殆盡；二是大環境每下愈況，今年以來通關政策大部分時間相對嚴謹、暑假旺季幾乎宣告落空；三是內需市場疲弱，失業率探頂、就業環境嚴峻，消費信心低迷，內需、外需均無利好消息；若加上博彩業走下坡、政府收緊外僱政策、全球通脹帶動經營成本上升等因素，負面影響充斥，企業、投資者「一動不如一靜」，不敢輕舉妄動。
　　誠然，商界永遠向前看，但若短期經營已甚吃力，難再有更多中長期前瞻部署，尤其在通關、開放步伐上，商界角色被動，政府政策方向也受制於疫情，有很多不確定性。
　　另有初創餐飲企業表示，六月以來生意受重挫，當下正計劃加強宣傳引流，但又擔心會加重負擔。本澳內需市場細，經濟不景，餐飲市場競爭更趨激烈，店舖租金「企硬」，「每月做埋未夠交租」。即使積極開拓外賣生意，但外賣平台分成高，變相分薄利潤。認為本澳創業環境未如理想，雖有政府扶持青創的計劃，惟敵不過低迷環境，坦言「現實總是骨感」，原預期開業兩年可回本，但至今開業近一年，只有首兩個月收支平衡，其餘均虧損，希望政府可穩定好經濟環境，刺激居民消費信心。
　　有學者表示，着力保障本地僱員就業權益，外僱只作為勞動力補充，是政府政策大原則。在失業、就業不足情況嚴峻下，政府從嚴審批外僱額不難理解。大型如博企、酒店，因旅客減少，業務收縮，外僱流失，削減外僱對經營影響不大。但部分中小企業務面向居民，若收緊審批，其釋出的職位空缺未能及時補充，會造成人資吃緊。在經濟復甦力度不足，市場消費環境疲弱，再疊加人資問題，企業營商環境將進一步惡化。
　　有職介所表示，失業率增加，更應科學研判外僱，不應一刀切「為減而減」，這並非解決問題而是製造新問題。政府宜牽頭要求外判的服務、工程需聘本地人，鼓勵大企聘用本地人，相信可紓緩本地居民失業率。
　　學者建議當局一方面實事求是，按中小企實際需求審批配額，並可派稽查人員核實情況。另一方面，勞工局設有申訴機制，若不合理收緊外僱，經調查後，若中小企理據充分，可適當增加審批彈性，總體而言要符合「法、理、情」。此外，在就業再培訓、轉職技能培訓方面，宜有更多針對性，進一步提升配對效率。
　　當下本澳就業市場出現結構性問題，短期難解決，政府要多管齊下，除了着手平衡就業市場和外僱數量，還要解決需求不足問題。本澳軟硬件設施可容納約四千萬客量，惟一下大幅縮減至七、八百萬客量，造成人手過剩。雖然削減外僱是方法之一，但非長遠之計。
　　鼓勵澳人「走出去」或成為另一出路。隨着今波疫情大致平復，政府首要任務是力促經濟復甦，保障居民就業。惟本澳失業大軍數以萬計，短期內本地企業招聘意慾低迷，市場或難容納源源不斷的求職需求。深合區鄰近本澳，區內支持企業聘用澳門居民，並為居住區內人員提供生活補貼。加上現時深合區重點發展四大產業，與特區政府第二個五年計劃發展方向同步，相信澳人參與其中，可覓得良機，甚至可尋找新興行業新機遇。

（陳觀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