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國民黨而言,有四個字,魂牽夢統。
穿著白襯衫和藍色牛仔褲的侯友宜,用力地、一字一頓地把那四個字喊了出來:「政—黨—輪—替!」
他緊握拳頭,揮舞手臂,連喊三次,誓言要帶領國民黨重新奪回大位。
國民黨失去臺灣地區領導人的權柄太久了。自2016年蔡英文贏下「大選」至今,已有7年。此前,國民黨相繼推出朱立倫、韓國瑜等黨內或民間呼聲高的大佬,都沒能成功。
5月17日,國民黨又決定徵召當下他們認為的黨內最強者——新北市長侯友宜,角逐下一屆臺灣地區領導人寶座。這才有了開頭那一幕。為此,國民黨放棄了在臺灣地區同樣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商界大佬郭台銘。
就這樣,已經66歲的侯友宜,從一個豬肉販之子,逆襲成為整個國民黨的最大希望。
從豬肉販之子到「最強母雞」
在臺灣地區領導人參選人的選擇上,國民黨越來越有煙火氣。
早年間,參加過「大選」的連戰,父親是臺灣內政部門負責人;馬英九的父親是國民黨中層幹部;朱立倫父親是軍隊上校。到2020年國民黨最期待的韓國瑜,則是「眷村」老兵後代,他自己更是自稱「賣菜郎」(曾做過農產品公司總經理)。
然而,即便一向以「庶民」自稱的韓國瑜,其岳家也是雲林縣的政治世家。到侯友宜,國民黨才真正迎來一位毫無家世背景的人選——侯友宜的父親侯溪濱,只是一名賣豬肉的退伍軍人。
很多年後,已經是新北市長的侯友宜接受採訪,談到父親時,印象最深刻的是一輛破舊的腳踏車。
侯溪濱是臺灣地區南部嘉義縣樸子市人,每天4點,他會起床殺豬,處理豬肉,然後騎腳踏車到六七公里外的菜市場賣肉,到中午12點收攤,再騎車去鄉下買豬,回家準備第二天的生意。
這樣一件簡單且不斷重複的事,侯溪濱一干就是幾十年,靠騎腳踏車賣豬肉養活一家6口。
侯友宜回憶稱,他的成長環境相當自由,家裡沒有對他讀哪所大學或從事什麼職業做過干涉,父親侯溪濱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考上公費大學,不要增加我的經濟負擔」。
儘管家境一般,侯友宜和哥哥都相當出息,哥哥侯明鋒後來成為臺灣地區乳腺癌治療權威,是高雄醫學大學附屬醫院院長,被譽為「南臺灣乳癌第一刀」。
侯友宜則同時考取了醫學、師範、員警相關的三所大學。因為覺得自己辛苦讀了十幾年書,大學時想「放鬆一下」,所以選擇了自以為課業最輕鬆的員警學校。1980年畢業後,他被分配到臺北警察局刑事組,成為一名普通警員。
或許是受父親「專心做好一件事」的影響,此後40多年,無論是做員警還是市長,侯友宜都秉持專注、務實的態度。
做員警時,他不斷偵破大案要案,累獲升遷,做到了「警政署長」,成為臺灣地區40萬員警的最高負責人,也是最年輕的「警政署長」。
之後侯友宜脫下警裝,換上西裝,在新北市副市長和市長任上待了13年,專注市政,遠離國民黨內部鬥爭。新北是臺灣地區人口最多的城市,2018和2022年,侯友宜兩次大敗民進黨候選人,當選市長。
新冠疫情期間,臺灣民意基金會曾對6個主要城市長官防疫表現做調查,結果發現侯友宜高居第一,這是對他市政工作的肯定。
而隨著朱立倫和韓國瑜先後在2016和2020年「大選」中慘敗,國民黨中生代面臨「人才斷層」。這一次,面對2024「大選」,有著出色履歷和很高人氣的侯友宜幾乎成了國民黨「唯一的希望」。
在國民黨委託的13家民調中,侯友宜的黨內支持率都是第一,且領先第二名郭台銘10個百分點左右。在13名國民黨縣市長中,有10人表態支持侯友宜。而他的主要競爭對手,富士康老闆郭台銘,因為缺乏政治經驗,且爭議言論不斷,只獲1人支持。
侯友宜代表國民黨出戰2024,已是水到渠成。以至於早在被正式徵召之前,不少國民黨「立委」就公開呼籲,侯友宜就是「最強母雞」,是帶領國民黨贏得2024「大選」的不二人選。
臺灣地區選舉,一直有「母雞帶小雞」的傳統,即臺灣地區領導人候選人為「立委」候選人月臺,市長候選人為市議員候選人月臺,為他們拉票。
然而,早就被稱為「最強母雞」的侯友宜,此前卻一直不肯表態是否參選。看起來敦厚的他,實則有著自己的算計和考量。
硬漢和狐狸
侯友宜在島內,有「硬漢」之稱。
1992年,時任臺北市刑警大隊副隊長的侯友宜接到任務,擔任「獵龍行動」指揮官,負責緝拿名列「10大槍擊要犯」的陳新發。
陳新發綽號「阿龍」,共犯下54起殺人和綁架重案,黑白兩道都敢惹,還連續殺死兩名緝捕他的臺北市刑警。
行蹤洩露後,陳新發和兩名手下攜M16突擊步槍、MAC-11衝鋒槍和手榴彈與趕來包圍的員警對峙。談判無望後,侯友宜指揮警員與對方激烈交火1個多小時。後來,子彈擊中瓦斯鋼瓶引發爆炸,陳新發和同夥被燒成焦屍,當場斃命。
事後統計,雙方共開了2000多槍,這成為臺灣地區治安史上最慘烈的警匪槍戰。
這不是侯友宜唯——次和窮凶極惡之人打交道。1997年,已經升任臺北市刑警大隊隊長的他負責追捕「阿進仔」陳進興。
1997年4月,陳進興綁架知名藝人白冰冰之女白曉燕,勒索500萬美元現金。在被警方發現蹤跡後,陳進興憤而撕票,將當時尚未成年的白曉燕殘忍殺害,逃竄途中又連續犯下至少4起命案和50多起性侵案,震驚全台。
同年11月,陳進興潛入南非官員卓懋祺位於臺北的住所,挾持其一家5口為人質。
為了保護人質安全,侯友宜不配槍進屋,和陳進興談判,換取卓懋祺太太和女兒兩名人質被放。隨後,在陳進興要求下,民進黨「立委」謝長廷入屋和他談判,在謝長廷答應為他妻子——當時已被抓獲的同夥張素珍一一辯護時,陳進興最終投降。
侯友宜抱著卓懋祺小兒子走出來的那一幕,成為陳進興事件最具標誌性的畫面。
從員警崗位卸任後,侯友宜把這種「硬漢」風格帶進了市政工作。
五股垃圾山是新北市一大頑疾。除了垃圾遍地,這裡還有大量違章建築。侯友宜上任後,軟硬兼施,克服黑白兩道阻力,拆除了大量違章建築,清理垃圾山,改造成綠地,解決這個30年的老問題。
這種「硬漢」形象讓侯友宜收穫了一大批支持者。但是,作為一名政客,他身上也有圓滑世故和精於算計的一面,有些時候,更是像「狐狸」一樣狡猾。
隨著2024年臺灣「大選」臨近,雖然民進黨早已確定,推出賴清德參選,積極備戰2024,但國民黨參選人卻一直「難產」。侯友宜當然知道自己呼聲很高,卻遲遲不願表態。
侯友宜不想重蹈韓國瑜的覆轍。2020年臺灣「大選」時,剛剛贏得高雄市長選舉的韓國瑜被國民黨推舉為候選人,但是,因為市長屁股還沒坐穩就急不可耐地競選臺灣地區領導人,韓國瑜飽受攻擊,不僅慘敗於蔡英文,連市長寶座也沒保住。
侯友宜在2022年剛剛獲得新北市長連任,不想為2024年選戰得罪新北市民,所以選擇一拖再拖。
事實上,侯友宜還一直有意與國民黨「劃清界限」。從2013年臺灣地區領導人馬英九和立法機構負責人王金平公開政治鬥爭,到2016年朱立倫臨時替代洪秀柱成為臺灣地區領導人候選人引發爭議,再到2021年國民黨主席朱立倫推動「四大公投」,挑戰當政的民進黨的政策,遭到慘敗,侯友宜一直都置身事外。
這雖然可以避免受到牽連,維持民意支持,但國民黨內部不少人也批評侯友宜「缺乏擔當」,甚至有人罵他「藍皮綠骨」——表面上是國民黨,骨子裡卻很民進黨。
三個人,一台戲
這麼多年以來,侯友宜是最接近民進黨的國民黨參選人。用民進黨「立委」郭正亮的話來說,侯友宜是一個「比民進黨還民進黨」的人,很難對他進行攻擊。
這話的潛臺詞是,侯友宜是「本省人」,又是非政治精英家庭出身,民進黨過去攻擊國民黨候選人的常用招數,這次行不通。
而且,侯友宜崛起於陳水扁擔任臺灣地區領導人時期,與其關係親密。受徵召開始衝擊2024「大選」後,侯友宜還公開感謝陳水扁對自己的照顧。
這意味著,侯友宜有望分走民進黨候選人賴清德的票。
臺灣地區一直有「本省人」和「外省人」區分,1949年蔣介石集團敗退之時,約120萬祖籍江浙、福建、山東等地的人去了臺灣島內,他們及其後代被稱為「外省人」,很多從事軍人、公職人員和教師的職業,投票時傾向國民黨。
此前大多國民竟籍候選人,如馬英九、朱立倫和韓國瑜,也都屬於「外省人」,這成為民進黨搞差異化競爭,拉選票的理由,但是,這次不行了。
除了員警和新北市長任上的政績、「本省人」和「非政治精英家庭出身」的身份,侯友宜的另一個競選優勢,是島內對民進黨長期執政的厭倦。
2022年,在決定臺灣縣市領導人和議員人選的「九合一」選舉中,民進黨大敗,在22個縣市長中,只拿到5個席位。國民黨不但保住14個席位,還拿下了最重要的臺北市。
這場「九合一」選舉,被視為蔡英文第二任期的期中考,也是2024年臺灣地區領導人選舉的前哨戰。民進黨的表現顯然「不及格」。
在兩岸政策上,相較於堅持「台獨」的賴清德,侯友宜主張和大陸緩和關係,維護兩岸和平,顯得更溫和,也更得民心。
不過,侯友宜也有自己的劣勢,相比於賴清德,他長期主政地方,缺乏處理全域性事務的經驗。「藍皮綠骨」的指控,意味著他在整合國民黨內部支持上,還面臨挑戰。
在藍綠兩大陣營之外,民眾黨候選人,前臺北市長柯文哲的異軍突起,也給2024年臺灣「大選」增添了變數。
柯文哲是臺灣地區名醫,台大畢業後,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醫師資格考試。2014年他橫空出世,以無黨籍身份成功競選臺北市市長,2018年獲得連任。卸任後,柯文哲創辦「民眾黨」,反對藍綠陣營的政治惡鬥,吸引了不少年輕選民的支持。
5月29日,臺灣地區「ETtoday民調雲」最新民調顯示,在2024年臺灣「大選」中,賴清德的支持率最高,為36.4%,侯友宜其次,為27.7%,柯文哲墊底,為23.1%。
這只是初期民調,三人中沒有誰有明顯的領先優勢。這意味著,侯友宜能否實現「政黨輪替」,贏下「大選」,在明年1月13日,1900萬臺灣地區選民前往投票站之前,仍充滿懸念。
(王亞坤/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