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汪辜會談」30周年。1993年4月27日至29日,在「九二共識」基礎上,時任海峽兩岸關係協會(下稱「海協會」)會長汪道涵和臺灣海峽交流基金會(下稱「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在新加坡舉行了會面,為推動兩岸交流、增進互信合作,發揮了積極作用。
近日,國台辦發言人朱鳳蓮表示,「汪辜會談」順應兩岸關係發展歷史潮流,開啟兩岸高層接觸對話和平等協商的先河,體現了以對話取代對抗、以協商促進合作的精神,彰顯了「九二共識」作為兩岸協商基礎的重要地位,說明了兩岸中國人完全有能力、有智慧解決好自己的問題。4月28日,中共中央台辦、國務院台辦、海峽兩岸關係協會將在北京舉辦紀念汪辜會談30周年座談會。
日前,筆者專訪了海協會副會長、國務院台辦原副主任、時任海協會副秘書長孫亞夫,時擔任臺灣方面陸委會副主委髙孔廉,時任臺灣海基會副董事長兼秘書長邱進益,作為當時「汪辜會談」兩岸籌辦參與者,他們回顧了此次會談的緣起、影響及對當下的啟示。
雙方達成共識
高孔廉談道,1987年兩岸開放探親後,臺灣行政當局內最初只有一個任務編組(該編組稱「大陸工作會報」,馬英九為執行秘書,高孔廉任副執行秘書)負責相關工作。沒想到兩岸民間交流快速增加,與之相應,文書驗證、掛號信函件查詢等問題亟待協商解決。
高孔廉說,互信是能進行協商的重要前提,要互相展示善意,且言行一致。當時兩岸經歷長時間隔絕,雙方都有意願實現關係正常化。無論在臺執政的中國國民黨還是大陸官方,都希望邁向統一、反對「台獨」,促成中華民族更好地發展,雙方因此能夠互信。在此背景下,兩岸雙方的互信與互相體諒,最終促成了「汪辜會」談。
邱進益提到,「辜汪會談」前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兩岸如何界定一個中國。海基會與海協會最早開始溝通,是時任海基會秘書長陳長文去大陸訪問時,介紹海基會成立的功能。當時海協會常務副會長唐樹備提出,兩岸須在一個中國原則下交流往來。陳長文回復說,因為沒有授權,需帶回臺灣研究。
邱進益講,1992年10月,海基和海協兩會在香港討論如何解決一個中國原則的問題,大陸提出五種方式,解釋一個中國的含義,臺灣也提出五種,但雙方都沒有接受。談判最後一天,臺灣又提出三個方案,大陸表示要帶回去研究請示。由我草擬的方案是:兩岸在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過程中,雙方均堅持一個中國之原則,但對一個中國的含義,認知各有不同。雙方最終達成共識,才促成汪辜來年4月在新加坡的會談。
地點選在新加坡
邱進益說,兩會曾在香港討論商談事宜,我們(臺灣)認為時機已到,可以舉行會談,但不適合在北京或臺北,後來建議在新加坡。原因是從事務性方面考慮,兩岸在新加坡都有辦事機構,可以方便處理。最重要的是新加坡對兩岸都很友善,李光耀總理長期為兩岸奔走。
邱進益講到,要在新加坡舉行兩岸兩會領導人會晤,必須征得新加坡的同意。我當時去見李光耀,談了一個小時。我介紹了兩岸發展現況以及選擇新加坡的原因,他聽後很高興地說,「沒想到經過40多年,兩岸終於要商談了」,非常樂意並全力配合。李光耀還馬上告訴機要秘書,指示一名對口人員進行後續接洽。他同時強調,新加坡是提供會談地點的主辦方,但不是調解人。大概也是擔心萬一兩會會談破裂,避免引起外界誤會。
邱進益提到,為了體現公平,新加坡提供兩岸雙方同等級、同顏色的禮車,李光耀派給汪道涵先生與辜振甫先生的貼身侍衛人數也都一樣。我認為,「辜汪會談」成功在新加坡舉辦,無形中也大大宣傳了新加坡的國際地位,讓其變成「亞洲的日內瓦」,後來的兩岸領導人會晤也都是在新加坡舉辦。
簽署四項協議
邱進益說,1993年3月,我從李登輝辦公室副秘書長調任海基會副董事長兼秘書長,會談前我得到八個字的指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可以說我背負著很大壓力。尤其與大陸的會談前所未有,彼此沒有形成信任,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變化。1993年4月7日,我到北京與唐樹備先生舉行預備性磋商時,民進黨對我有很大杯葛,甚至後來到新加坡圍場。最後陸委會迫於民進黨的壓力,竟然把我們即將會談的方案全部公開。當時我們提出八項協議,大陸已同意六項半,陸委會見我們進展太快,打電話要求踩剎車,因此「辜汪會談」最終只完成四項協議的簽署。
在共同檔的名稱上,雙方的分歧是,臺灣方面希望叫「備忘錄」,大陸方面提議叫「紀要」「議定書」等。
媒體上大都解讀為這是因為「備忘錄」多用於國際間協議。孫亞夫非常堅決地否認了這種說法,他說在這幾個名稱中用哪一個沒有原則問題,就是如何更貼切而已。
「咱倆也可以弄個’備忘錄’,手機上還有’備忘錄’呢!並沒有什麼規定或約定俗成的做法,說’備忘錄’只能用於國際間協議。」孫亞夫說。
雙方需從此開始
當年孫亞夫作為海協會副秘書長來到新加坡,全程親歷了汪辜會談,參與檔起草工作。直到協議簽署前的深夜,他還在與海基會的人一起進行最後的印刷、裝訂、火漆封口等工作。
孫亞夫說,汪辜會談對兩岸關係發展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會談達成的四個協議對兩岸經濟文化社會交往產生了很大推動作用,打開了新的交流大門,也有利於兩岸民眾日常交往,這些都是它的意義,但它最重要的意義在於,正是它的兩個「第一次」產生了很大影響,向世界發出了一個清晰的信號:海峽兩岸的中國人正在改善關係,通過協商解決自己的問題。
孫亞夫這些年也常思考汪辜會談的啟示。他覺得首要的一點是,在兩會交往中堅持一個中國原則被實踐證明是完全必要的。正是在兩會達成各自以口頭方式表述「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共識的過程中,海基會體會到大陸方面對堅持一個中國原則有多麼執著,因此在汪辜會談中沒有出現違背一個中國原則的言行。此外還有一個啟示就是,在一個中國原則基礎上進行商談,要展示善意和誠意,要尊重談判對手,擱置爭議、求同存異。
他對汪道涵的一句話印象尤深。那是協議簽字儀式結束後,有臺灣記者問汪道涵如何看待會談中的分歧,汪道涵說:「這說明我們今天簽署儀式並不是到此為止,恰恰相反,我們雙方還需從此開始。」
打開兩岸關係發展的通道
「汪辜會談」30周年前夕,友人給孫亞夫轉來時任海基會副秘書長李慶平的一篇紀念文章。
當年「汪辜會談」時,孫亞夫與李慶平曾於4月25、26日根據唐樹備與邱進益磋商的成果進行工作性商談,起草《兩會聯繫與會談制度協議》與後來定名為《汪辜會談共同協議》的「共同檔」。與大家想像的不同,這兩份重磅檔都是現場起草的,前後也不過幾天時間。這讓孫亞夫30年後回憶起來很感慨,覺得起草一份協議其實並沒有那麼難,關鍵就看雙方是否真正有解決問題的意願。
李慶平的文章寫道,「辜汪會談」後兩岸經貿、文化等交流擴大,雖因兩岸關係好壞時有起伏,但基本上持續進行,馬英九執政8年又簽署了23項協議,使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內涵更為豐富。臺灣對大陸的貿易順差一直維持在1000多億美元,對大陸的投資也占臺灣對外投資的四成。
「今年4月29日適逢’辜汪會談’30周年,也是兩岸兩會中斷交流的第7年。回顧30年前的往事,令人由衷崇敬當年兩位前輩,計利天下、高膽遠矚的策劃與執行,也至盼隨著新冠疫情緩解,兩岸交流合作能及早恢復舊觀。」李慶平寫道。
對此孫亞夫也有同感。他說自己的確很希望兩岸交流合作在當下能迅速恢復起來,在交流合作中打開兩岸關係發展的通道。
(黃衛 李晗雪 劉舒淩 陳太曦/文)
海峽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