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 OBBB)在國會眾議院以215票贊成、214票反對的微弱優勢獲得通過，現已提交參議院，將在6月進行審議。總統助理、副幕僚長兼國土安全顧問斯蒂芬•米勒盛讚這一法案，宣稱「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福利改革、規模最大的減稅和稅制改革、最積極的能源勘探、最強有力的邊境法案都將在削減赤字的同時實現」。與此同時，法案引發了美國債務加重、民眾生活成本提高、「劫貧濟富」等反對聲音。
  何以「宏大」？
  這個「大而美」法案是特朗普第二任期首要立法議程，篇幅長達1000多頁，含六項核心內容，特朗普希望將其通過成法後一攬子實現改革稅制、削減醫療補助、強化移民執法、增強國防等目標。
  核心內容是稅制改革，將永久延續特朗普2017年《減稅與就業法案》中削減個人所得稅、調整企業所得稅、促進經濟增長的政策。除將原定2025年12月31日到期的《減稅與就業法案》主要條款永久延長外，「大而美」還兌現了小費免稅、加班費免稅這兩項特朗普的競選承諾，將惠及數百萬餐飲、酒店員工以及大量警務、醫護人員。「大而美」法案還將已婚夫婦共同申報的所得稅扣除標準從3萬美元提高到3.2萬美元，將兒童稅收抵免從2000美元提高到2500美元。
  另一項核心內容是醫療改革。法案將削減8000億美元醫療補助並引入工作要求和資格審查。法案認為至少有140萬非法移民正在利用美國醫療系統的福利，必須堵住這一漏洞，並取消拜登對變性手術提供的醫療補助，以「終止浪費、欺詐和濫用」。
  其他四項分別是：加強邊境保護，將撥款465億美元建邊境牆，新增1.8萬名執法人員用於每年驅逐100萬非法移民；增加1500億美元國防預算，重點建設「金穹」系統，以革新國防能力，發展彈道導彈防禦和艦船建造能力；擴大石油、天然氣、煤炭等常規能源開採，減少綠色能源補貼，出售公共土地以增加財政收入；削減食品券福利，提高食品券申領門檻，要求各州分擔食品援助成本，並對有勞動能力的成年人施加嚴格工作要求。
  減赤還是增負？
  白宮認為「大而美」法案將以法律形式節約開支，雖然其中部分被邊境安全支出和額外的減稅所抵消，但淨赤字削減額仍相當可觀，一旦該法案生效並輔以增加關稅收入、削減開支等措施，美國未來十年內可減少財政赤字至少6.6萬億美元，實現近30年來最大赤字削減。
  財政赤字是美國政府長期面臨的問題。美國財政部和國會預算辦公室披露的數據顯示，聯邦政府最近一次實現年度財政盈餘是在2001財年，此後至今已連續23年出現赤字。2020-2023年間美國財政赤字分別為3.13萬億、2.77萬億、1.38萬億、1.7萬億美元，2024年增至1.83萬億美元。
  隨著財政赤字的不斷積累和利息支出的加劇，美國國債規模不斷擴大，自2024年9月突破33萬億美元後，在2024年內連續跨越34萬億、35萬億美元大關，2025年5月突破36萬億美元，到「大而美」法案提出時為36.2萬億美元，聯邦債務率已達121%。2024年美國國債利息支出激增到1.1萬億美元，占財政收入的22%。「大而美」法案預計2025年國債利息支出為9520億美元，占美國國內生產總值（GDP）的3.2%，超過軍費開支。
  緊迫的債務是特朗普必須面對的問題。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5月26日曾發出警告，如果國會不能及時提高債務上限或暫停債務上限生效，聯邦政府最早可能在8月出現債務違約。緊迫債務形勢下，「大而美」法案提出將債務上限提高至4萬億美元。
  然而，美國國內很多人對白宮的樂觀基調並不買賬，反對的觀點比比皆是。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認為該法案將在十年內導致預算赤字增加2.4萬億美元，前財政部長薩默斯則認為會遠超4萬億美元。助特朗普競選成功的「大功臣」馬斯克公開反對「大而美」法案，批評其將把業已巨大的預算赤字進一步大幅推高，摧毀了「政府效率部」為聯邦節省開支1400億美元的改革成果。法案甚至引發了特朗普和馬斯克的「罵戰」和「決裂」。
  何故廢止清潔能源補貼？
  「大而美」法案廢止了拜登執政時期立法通過的《通脹削減法案》（IRA）。作為拜登政府最具標誌性的氣候法案，IRA的主要內容是通過補貼和稅收減免支持電動汽車、清潔能源和發電設施等措施加快美國的能源經濟轉型。特朗普上任後先是於1月21日下令聯邦機構「立即暫停」 IRA的資金支出，接著在「大而美」法案中提出廢止IR A中的3690億美元清潔能源補貼，取消額度為7500美元的購買電動汽車稅收抵免。
  特朗普宣稱氣候變化是「綠色騙局」。早在其首個任期的2017年，特朗普就宣佈退出《巴黎氣候協定》，雖然拜登任期內美國重新加入該協定，但特朗普返回白宮的當日即宣佈再次退出。與此對應，「大而美」法案顯著加強了對石油、天然氣、煤炭等常規能源的支持，允許對某些天然氣專案提供快速審批許可，允許某些二氧化礙、氫氣和石油管道專案按與天然氣專案相同的程式獲得批准。
  「大而美」法案還把中國拿出來說事。白宮顯然明白中國企業在新能源領域的領先地位，稱「大而美」法案將「立即停止流向中國的抵免，僅在這一領域每年為納稅人節省的錢總計高達5000多億美元」。
  民主黨籍國會參議員查克•舒默尖銳地批評了「大而美」法案的能源政策，認為該法案是在刻意取悅意圖扼殺清潔能源的石油大亨們。舒默指稱，自今年1月以來，美國已有超過120億美元的私人投資和1.3萬個清潔能源崗位被取消；「大而美」法案將使全國平均電價上漲約10%，能源總成本將增加320億美元，80萬個工作崗位將流失，全美8400億美元的私人投資將被危及，終將摧毀美國的清潔能源產業，使美國在世界上失去能源主導地位。
  馬斯克和特朗普的公開決裂也與「大而美」法案擬取消電動車補貼有關。儘管馬斯克說自己對這一內容並不知情，但特朗普說馬斯克其實事先知情，他反對法案就是因為電動車補貼的事。特朗普曾特意購買一輛紅色特斯拉以支持馬斯克，現在兩人反目，特朗普說電動車「又貴、續航又短，根本就沒人想買」。
  造福民眾還是劫貧濟富？
  白宮宣傳小費和加班費免稅政策每年可為每一名美國勞動者節省1675至1750美元；「大而美」法案每年將為普通美國家庭增加5000美元收入，同時讓工薪階層的實際稅率實現兩位數降幅；收入在3萬至8萬美元之間的美國人年納稅額將減少約15%。
  批評者卻認為低收入群體福利被削減，法案對富人減稅更多，是在「劫貧濟富」。他們擔心削減醫療補貼和食品支出將進一步惡化低收入群體的生活狀態，約8000億美元的醫療補助削減將導致到2034年有多達1370萬美國人失去醫療保險，食品券申領門檻的大幅提高將導致150萬人失去食品救濟。國會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哈基姆•傑弗裏斯稱，該法案是在「從美國兒童、殘疾人、退伍軍人和老年人的口中奪走食物」。
  此外，法案為富有家庭大幅減稅，而普通家庭與此無關。2017年通過的《減稅與就業法案》將遺產稅的終身豁免額大幅提升到1400萬美元，「大而美」法案將其再次提高到1500萬美元，顯然是對富有家庭的「慷慨饋贈」，低收入家庭與此無緣。更有甚者，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預算模型預測，「大而美」政策下，美國年均收入不足1.7萬美元的低收入家庭將在2026年平均損失820美元，收入在1.7萬〜5.1萬美元區間的家庭將平均損失430美元。該模型還顯示，隨著時間推移，低收入家庭長期損失可能擴大，而高收入群體將通過稅收減免持續獲利，前10%的收入群體將獲得法案約70%的收益，低收入群體則成了成本的主要承擔者。
  最終能否通過成法有變數
  儘管「大而美」法案已在國會眾議院通過並得到特朗普和眾議長詹森力推，其主要政策方向也符合美國右翼支持群體的期待，對工薪階層不乏「小恩小惠」，但通過成法的前景仍不明朗。在5月22日的眾院投票中，民主黨人全部投下反對票，兩名共和黨人投了反對票，一名共和黨人投了「出席票」，另有兩名共和黨議員因故缺席投票，這反映出民主黨對法案的一致反對和共和黨的內部分歧。特朗普在法案中夾帶了不少私貨，比如2025財年向五角大樓撥付50億美元，用於支持邊境移民遣返行動，包括部署軍事人員、使用國防部所屬設施對移民進行臨時拘留，借賦權移民與海關執法局（ICE）削弱州一級執法權，等等。厚達千頁的法案在眾院的送審過程倉促，一些共和黨議員未及細看便按黨派立場投下贊成票，現已公開表達悔意。
  綜合來看，儘管共和黨人目前占參議院多數，但特朗普未必「勝券在握」，如果民主黨參議員全部投反對票，那只要參議院53席共和黨人中有四人倒戈，法案便會夭折。如果法案在6月參議院審議中順利通過，將在7月國會休會前提交特朗普簽署成法；如果參議院未能通過，法案則要經過修改或拆分並再次經眾議院核准，立法進程將被拖延。不管怎樣，這個法案已成為美國極化政治的高層鬥爭焦點，其成敗直接關係到特朗普二任強推政策議程的餘地到底有多大。
  （邱慧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