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玖勝
  《中共中央關於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明確將低空經濟列為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標誌著這一科技含量高、創新要素集中的產業，已成為推動我國經濟轉型升級、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引擎。隨著《低空基礎設施發展研究報告(2025)》的發佈，未來五年低空基礎設施建設的戰略機遇期已然來臨，全國30個省份相繼出臺300餘份扶持政策，預計2025年中國低空經濟市場規模將達1.5萬億元，2030年有望突破2萬億元，2035年無人機物流產值更將邁入萬億元級別。
  在這股席捲全國的產業浪潮中，澳門作為粵港澳大灣區的重要節點、「一中心、一平臺、一基地」的獨特定位，既面臨著空間有限、監管協調復雜等現實制約，更擁有區位、制度、資源疊加的獨特優勢。如何跳出同質化競爭，找准錯位發展的切入點，將低空經濟轉化為經濟適度多元的新動能、深化灣區融合的新紐帶，已成為澳門當前亟待破解的時代命題。
  低空經濟迎來黃金發展期
  低空經濟的崛起，是科技創新與產業升級深度融合的必然結果，更是國家產業佈局的戰略選擇。作為實體經濟與數字經濟交融的重要載體，低空經濟涵蓋低空飛行、基礎設施、應用服務等全產業鏈，其發展質量直接關係到區域經濟競爭力的重塑。當前，我國低空經濟已從技術追趕階段逐步邁向局部引領，呈現出基礎設施加速完善、裝備技術領先突破、產業規模快速擴張的鮮明特徵。
  在政策層面，國家持續推進低空空域管理改革，從粗放低效的管理模式向精細質效轉型，基礎設施體系逐步擺脫孤立試點狀態，走向國家統一框架下的三級聯動。《低空基礎設施發展研究報告(2025)》明確提出，要構建廣覆蓋、高韌性、高效率、低成本的現代低空基礎設施體系，集成衛星導航、物聯網、AI演算法等技術，實現通信、導航、監視等設施與政府資訊化平臺互聯互通，避免重複建設。這一政策導向為各地發展低空經濟提供了明確遵循，也為澳門對接國家戰略創造了有利條件。
  產業實踐方面，國內低空經濟已形成區域集聚態勢。深圳在無人機物流、載人出行領域培育出多個新業態，成都、南昌等地構建了完整的低空產業鏈，新疆、長三角等先行先試區域成效顯著。數據顯示，我國已有969家企業完成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產品登記，備案產品3191種，總數超過478萬架，全球首款四座電動飛機獲頒民航局型號合格證。2024年，民用航空產品產值突破1600億元，同比增長23.6%，低空物流航線新增超140條，即時配送訂單量達480億單，產業活力持續釋放。
  粵港澳大灣區作為國家低空經濟發展的核心試驗區，更是呈現出「全域聯動、各具特色」的發展格局。香港推出「監管沙盒X」，試行無人機跨境及載人物流配送，首批38個試點項目29項成功落地，在物流配送、設施檢測、外牆清潔等領域實現創新應用；深圳依託完備的電子資訊產業基礎，成為無人機研發製造的核心基地；珠海在通用航空、低空旅遊等領域積累了豐富經驗。這一區域產業生態的形成，為澳門開展跨境協作、實現錯位發展提供了天然的產業基礎和協作網絡。
  澳門發展低空經濟的優勢與挑戰
  儘管澳門地域狹小、人口密集，但在低空經濟發展浪潮中，其獨特的定位與稟賦構成了不可復製的核心優勢。這些優勢既源於其「一中心、一平臺、一基地」的國家戰略定位，也來自粵港澳大灣區的區域協同效應，更體現在制度創新與資源稟賦的有機結合。
  區位優勢是澳門參與低空經濟競爭的首要基礎。澳門位於粵港澳大灣區幾何中心，毗鄰珠海、香港，與深圳等產業高地相距不遠，處於跨境物流、跨境出行的關鍵節點。隨著灣區內部交通網絡的不斷完善，澳門可依託這一地理優勢，打造連接珠港澳、輻射大灣區的低空跨境服務樞紐。
  制度創新優勢為澳門突破發展瓶頸提供了關鍵支撐。澳門深合區作為制度創新的「試驗田」，部分法規體系尚未完全成型，這為低空經濟領域的模式創新、業務探索提供了廣闊空間。不同於內地城市相對完備的監管框架，深合區可在低空飛行審批、安全監管、數據跨境流動等方面先行先試，探索更具彈性的監管模式，激發市場主體的創新活力。此外，澳門作為中葡商貿合作服務平臺，可發揮中葡語國家市場的橋樑作用，將低空經濟相關技術、標準、產品通過中葡網絡推向葡語國家，打造獨特的跨境產業合作通道。
  資源稟賦優勢為澳門低空經濟的特色化發展提供了豐富場景。澳門擁有世界文化遺產歷史城區，每年吸引數千萬國際遊客，低空旅遊、文化展演等應用場景潛力巨大。通過無人機燈光秀、低空俯瞰世遺景區、跨境低空旅遊航線等創新形式，可進一步提升旅遊體驗的豐富性與獨特性，助力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建設。同時，澳門作為國際航空樞紐，具備一定的航空基礎設施與管理經驗，可依託現有機場資源，規劃建設小型低空起降設施，實現低空經濟與傳統航空業的協同發展。
  當然，澳門發展低空經濟仍面臨一系列現實挑戰。這些挑戰既源於其獨特的城市空間約束，也涉及監管體系、產業基礎、人才儲備等多個層面，若不能妥善解決，將制約低空經濟潛能的充分釋放。
  空間資源受限是澳門發展低空經濟最直接的制約。澳門陸地面積僅32.9平方公里，建築物密集，人口密度高達每平方公里2萬餘人，可用於低空飛行的空域資源相對有限。空域資源的稀缺性導致大規模開展低空物流、載人出行等業務面臨現實困難，難以像深圳、成都等城市那樣建設大規模的低空起降設施與航線網絡。如何在有限的空域資源中實現高效利用，成為澳門低空經濟發展的首要課題。
  監管與協調機制尚未完善制約了產業發展的效率。低空經濟涉及空域管理、安全監管、數據保護、隱私保障等多個領域，需要跨部門、跨區域的高效協調。儘管澳門已成立低空經濟發展工作組，但目前仍存在審批流程相對複雜、空域使用規範不清晰、跨境協調機制尚未健全等問題。
  保險與人才短板成為產業發展的關鍵制約。低空經濟作為新興產業，保險業界缺乏足夠的歷史數據和風險評估模型，導致保險產品供給有限或保費高昂。根據《澳門空中航行規章》，開展7公斤至25公斤的無人機活動需由第三方責任保險承保，但目前澳門並無專屬無人機第三者責任保險，僅能通過一般責任保險擴展涵蓋，難以充分滿足產業發展需求。在人才方面，澳門本地高校缺乏低空經濟相關專業設置，技術研發、運營管理、安全監管等領域的專業人才相對匱乏，過度依賴外部引進，難以為產業持續發展提供人才支撐。
  公眾接受度與社會共識有待提升。低空飛行設備的普及可能引發公眾對安全、噪音、隱私等問題的擔憂，若不能及時做好宣傳引導，將影響低空經濟應用場景的推廣。目前，澳門公眾對低空經濟的認知仍相對有限，對無人機飛行、低空載人出行等新業態的接受度有待提高。如何通過試點示範、宣傳教育等方式，提升公眾對低空經濟的認知與信任，形成支持產業發展的社會共識，是澳門低空經濟發展過程中需要重視的問題。
  錯位發展的核心路徑探索
  面對國家低空經濟發展的戰略機遇與自身的優勢短板，澳門不能簡單復製內地城市的發展模式，而應堅持錯位發展理念，立足自身定位，聚焦特色領域，打造「小而精、小而特、小而強」的低空經濟生態。具體而言，可從以下四大方向尋求突破，實現與灣區城市的優勢互補、協同共贏。
  其一，在深圳、香港等城市已在國內低空物流領域形成規模優勢的背景下，澳門可依託自由港政策與跨境節點優勢，重點發展跨境低空物流，打造連接珠港澳、輻射大灣區的跨境物流新通道。這一領域的錯位發展，既可以避免與內地城市的同質化競爭，又能充分發揮澳門的政策與區位優勢。
  具體來看，可優先探索「澳門—珠海」「澳門—香港」跨境低空物流試點。在貨物類型上，聚焦高附加值、緊急需求的產品，如醫療物資、鮮活產品、跨境電商快遞等。例如，聯合珠海、香港建設跨境低空物流中轉站，利用無人機實現三地間的快速配送，縮短跨境物流時間，降低物流成本。在政策創新方面，可依託深合區制度優勢，探索跨境低空物流的「一次申報、一次查驗、一次放行」模式，簡化通關流程；聯合灣區海關、民航等部門，建立跨境低空物流監管協同機制，實現數據互聯互通，提升監管效率。
  同時，可探索低空物流與澳門保稅貿易、中葡跨境電商的融合發展。利用澳門作為中葡商貿合作服務平臺的優勢，打造中葡跨境低空物流中轉基地，將葡語國家的特色產品通過低空物流快速運往灣區各地，同時將灣區的製造業產品運往澳門，輻射葡語國家市場。此外，可借助澳門的金融優勢，探索物流金融、供應鏈金融等創新服務，為跨境低空物流產業發展提供金融支持。
  其二，澳門的世界文化遺產資源與旅遊產業基礎，為低空經濟與旅遊業的融合發展提供了獨特場景。不同於內地城市的自然風光低空旅遊，澳門可聚焦「文化+科技+低空」的融合創新，打造具有澳門特色的智慧低空旅遊產品，實現與灣區其他城市低空旅遊的錯位競爭。
  一方面，可開發世遺主題低空旅遊項目。依託澳門歷史城區的世界文化遺產資源，規劃低空觀光航線，遊客可乘坐輕型電動飛機或無人機，從空中俯瞰大三巴、議事亭前地、媽閣廟等名勝古跡，獲得獨特的旅遊體驗。同時，可結合VR/AR技術，開發「低空+文化體驗」項目，遊客在飛行過程中可通過穿戴設備瞭解世遺景點的歷史文化背景，實現沉浸式體驗。
  另一方面，可打造跨境低空旅遊精品線路。聯合珠海、香港等城市，規劃「澳門—珠海長隆—香港迪士尼」等跨境低空旅遊航線，實現「一程多站」的灣區旅遊體驗。遊客可從澳門出發，乘坐低空飛行設備前往珠海長隆海洋王國、香港迪士尼樂園等景點，縮短旅途時間，提升旅遊便利性。此外，可利用無人機開展夜間燈光秀、節慶展演等活動，豐富澳門夜間旅遊產品供給，延長遊客停留時間。
  在發展過程中，需注重旅遊體驗與安全保障的平衡。嚴格規劃低空旅遊航線，避開人口密集區與敏感區域；建立完善的低空飛行安全監管體系，確保飛行設備的安全性與運營者的專業性；加強環境保護，控制低空飛行設備的噪音與排放，避免對世遺景區的生態環境造成影響。
  其三，澳門地域狹小、人口密集，城市治理面臨空間資源緊張、管理難度大等挑戰。低空經濟中的無人機、低空智能感知網等技術，可為澳門精細化城市治理提供全新解決方案，這也是澳門不同於其他城市的重點發展領域。
  在城市管理方面，可利用無人機開展設施檢測、環境監測、交通執法等工作。例如，利用無人機對澳門的建築物外牆、橋梁、電力設施等進行定期檢測，及時發現安全隱患；通過無人機搭載環境監測設備，實時監測空氣質量、噪音水準等數據，為環境治理提供決策依據；在交通擁堵路段，利用無人機進行實時監控與執法，提升交通管理效率。此外，可構建無人機低空智能感知網，實現城市管理從被動處置向主動發現、智能預警轉型，提升城市治理的精細化水準。
  在緊急救援方面，可打造低空應急救援體系。澳門地狹人稠，地面交通易於擁堵，在突發事件中，低空應急救援可發揮快速響應、靈活機動的優勢。例如，在醫療急救中，利用無人機快速運送急救藥品、血液樣本等；在火災、水災等自然災害中，利用無人機進行災情偵察、人員搜救、物資投送等。可聯合珠海、香港等城市建立灣區跨境低空應急救援協同機制，實現救援資源共用、聯合處置，提升區域應急救援能力。
  在公共服務方面，可探索低空經濟與民生服務的融合。例如，利用無人機開展快遞配送、外賣配送等服務，解決老舊小區、偏遠區域的配送難問題；在大型活動期間，利用無人機進行現場安保、人流監控等工作，提升活動保障能力。通過這些應用場景的拓展，既可以提升城市運營效率與服務品質，也可以讓公眾切身感受到低空經濟帶來的便利，提升公眾接受度。
  最後，澳門作為中葡商貿合作服務平臺，在語言、文化、經貿聯繫等方面具有獨特優勢。在低空經濟領域，澳門可發揮這一優勢，打造中葡跨境低空經濟合作平臺，實現與其他城市的差異化發展，提升在全球低空經濟產業中的話語權。
  總而言之，低空經濟的浪潮已至，機遇與挑戰並存。作為粵港澳大灣區的重要節點，澳門既面臨著空間有限、人才短缺等現實挑戰，更擁有區位、制度、資源疊加的獨特優勢。澳門需以開放包容的胸懷、敢為人先的勇氣、務實求進的作風，把握錯位發展的契機，推動低空經濟高質量發展，為建設世界旅遊休閒中心、中葡商貿合作服務平臺注入新動能，在國家現代化建設的偉大進程中書寫更加精彩的澳門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