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看春晚嗎

幾年前,央視春晚導演組曾奔赴上海,力邀海派清口相聲演員周立波上虎年春晚,但被周立波拒絕,他甚至揚言“一輩子不上春晚”。談及原因,他說是對藝術的尊重和對觀眾的尊重,“因為春晚的主流受眾是9億農民,而農民兄弟的生活是我不熟悉的,你對著你一個不熟悉的人群去說什麼,是對這個人群的不負責,是自己的自不量力。”此番言論一出,引發輿論譁然。先不論周立波此話是否有嘲諷央視春晚低俗化的意味,抑或是對海派清口只給城裏人看的孤芳自賞,持有“春晚的主流受眾是9億農民”這種看法的人並不在少數,但是隨著社會生活的日漸多元和豐富,誰在看春晚,不能簡單地用“9億農民”來概括。

北味春晚南方人不買賬

2009年央視春晚收視率的一份調查報告曾在網上引起熱議。這份尼爾森媒介研究公司的收視數據顯示,2009年春晚,以長江為界,北方各省市中收視率最低的河南達到59.2%,南方除了安徽24.8%外,其餘省市收視率都在20%以下,最低的廣西和海南只有 2.6%和1.3%,人口大省廣東的收視率也只有5.3%(2008年AGB尼爾森的這一數據低到4.59%,東莞更是只有0.1%),而北方大多數省市的春晚收視率動輒60%—70%,尤其是東北三省的收視率都超過85%,而遼寧更是以88.9%的收視率居於首位。春晚在遼寧和海南的收視情況形成如此鮮明的對比,並不只是近年才有的現象。有人擔心,一道以長江為界的文化鴻溝已經悄然出現在央視春晚。

針對央視春晚收視的南北差異,一位自稱“南方電視人”的網友認為:“一個號稱文化盛宴的節目當然難免眾口難調,但是南北節目比例嚴重失衡帶來的文化影響力減弱,則是我們不得不憂心的,作為一個市場化的電視臺,大可不必考慮這些,但是作為國家電視臺,國之公器,號稱全球華人大聯歡的節目,還是多多考慮一下長江以南地區群眾的文化口味。”

不少南方人表示,春晚的文化越來越偏離南方,幾乎成了北方觀眾的專場,這跟春晚的“全國性綜藝節目”理念不符。在春晚的舞臺上,撇開歌舞類節目,像相聲、小品等語言類節目基本是以北方方言和北方風俗為基礎。當北方觀眾因為節目中某句話或是某個詞而捧腹大笑時,可能南方觀眾還未弄清笑點在哪里。而“南派小品”、“南派笑聲”在央視春晚舞臺上露面那是鳳毛麟角。2006年央視春晚推出的漢味小品《招聘》、湖南大兵的相聲、川味十足的小品《粑耳朵》等等,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可惜後來幾乎年年都面臨一個個被“拿掉”的命運。戲曲類節目也多半是京劇挑大樑,越劇、粵劇等南方劇種幾乎難登央視春晚舞臺。春晚直播時主持人喜歡掛在嘴邊的那句“現在合家都在電視機前吃著餃子看晚會”,其實過年吃餃子是北方人的事情,大多數南方人沒有這種習俗。

而且,在春晚的小品節目中出現了這樣一種現象:“廣東人一上春晚就變傻”,如《如此包裝》、《北京歡迎你》、《草台班子》等春晚小品中都出現了廣東人形象,但春晚舞臺上的廣東人形象和現實中的廣東人委實有很大區別,這也引發不少爭議,認為有刻意醜化廣東人的嫌疑。我國古代文獻中也有不少歧視南方人的記載,如“楚人過河”、“刻舟求劍”、“買櫝還珠”、“削足適履”、“自相矛盾”等寓言典故,都有譏笑楚人愚笨的意味。

廣東人對春晚不太“感冒”,與當地自成體系的嶺南文化和粵語方言有很大關係。廣東的地方電視臺,大都有自己的全粵語頻道,連普通話配音的電視劇都會配上粵語再來播放,以滿足本土人群的收視需求。2009年廣東春晚與央視春晚同時段播出,廣東省內廣東春晚的收視率明顯要高於央視春晚。嶺南地區氣候溫潤,當北方還是冰天雪地時,這裏已經是一片春暖花開。不同於北方全家要聚在一起看春晚守歲,粵地之人更喜歡在除夕夜外出逛花市看花燈,這一習俗已延續了百年。廣西、海南等地春晚收視率低,也與這些地方冬天氣候溫暖有關,畢竟人們在除夕夜可以選擇的活動比北方多多了。當春晚還在延續“北味”的合家歡大團圓的形式時,南方觀眾對春晚恐怕會越來越不買賬。

各地觀眾不一樣

自1983年央視舉辦第一屆春晚起,全家坐在電視機前邊看春晚邊守歲的情景已經成為春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觀眾對春晚也形成了一種守望和期待。上世紀80年代,沒有過多文娛生活的國人對於春晚的要求僅僅是氣氛,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歌舞相聲就能滿足大眾的基本節日需求;到了90年代,隨著內地娛樂圈的開放,“明星”的價值變得更加重要,誰上了春晚是觀眾矚目的焦點;然而進入新千年之後,隨著互聯網的高速發展,公眾對新知識新文化的爆發式吸取,多元化的日常生活讓他們不再滿足於春晚所能提供的、自己無法參與選擇的“文化套餐”。人們在除夕夜有了更多的選擇,越來越多的人習慣於在大、小屏幕間自由流轉,表達觀點、參與互動。而春晚這一道除夕大餐在網絡文化的衝擊下逐漸成為“雞肋”,年年辦年年難出新意,年年被批遭吐槽。

央視索福瑞媒介研究(CSM)的2009年央視春晚的收視率調查顯示,春晚對各地不同觀眾群體的吸引力不太一樣:在東北、西北地區,更偏重於中低收入的女性觀眾;在華北地區,老年觀眾收視傾向更強;在華東、華中地區,央視春晚對年輕的中低收入群體更具吸引力;在西南地區,工人、幹部和管理人員更愛看;在華南地區,高收入、高學歷人群及個體私營企業主更為關注。CSM的數據雖然不能作為唯一的參考標準,但傳統電視觀眾群體已呈現老齡化趨勢,年輕受眾大量流失幾成不可逆轉的事實。這一趨勢與央視春晚的收視傾向也是相符合的。

面對這樣的傳聞,央視領導在春晚研討會上曾如此直白道:春晚是給老人和領導看的節目,儘管他們也很想討好青年觀眾,不然不會堅持不懈地弄口水歌聯唱。相較於年輕人,中老年人對春晚的感情更為深厚,他們經歷了精神文化活動最貧瘠的時代,好不容易有一道老少鹹宜的春晚大餐出現,就自覺地成為了春晚的忠實粉絲,這是他們老年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文娛活動之一,也是一種對傳統的尊重。獨立民謠創作人周雲蓬曾說過一句話,“只要能讓我媽高興,就算讓我上春晚我都在所不惜”。有不少年輕的網友表示,“我上不了春晚,我只會陪父母看春晚,我可以保證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陪著說說話,而不是把手機或者平板掏出來。”“老人家願意看春晚,我還是會陪在他們身邊,哪怕看看書上上網。”陪父母看春晚,已成為年輕人回歸春晚的一大原因。   那麼,是不是更多農民在看春晚呢?CSM的數據提供了另外一種觀點。CSM以2009年央視春晚作為研究範本發現,除夕當天上午10:30之前,鄉村總收視率要高於城市,10:30至18:00時段則是城市收視水平略高,凸顯出鄉村和城市的生活習慣差異;到了晚間,鄉村收視率迅速得到釋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在21:30之後,鄉村總收視率急劇下降;在春晚正式播出的前1.5個小時內,鄉村總收視率要高於城市,但接下來的時段鄉村的春晚收視率低於城市,從側面反映出城市觀眾更偏好春晚。其實,對於缺少健康向上的文娛活動的農民來說,看一場春晚畢竟比打牌打麻將還是更具有魅力。

春晚受眾在分流

2013年2月,央視蛇年春晚總導演哈文在微博上發文,稱蛇年春晚的收視率“高得嚇人”,並曬出收視率明細:“除夕當天,全國達7.5億觀眾收看2013春節聯歡晚會,共有194家頻道(我台4個頻道,衛視22家168個地面頻道)參與播出。全國並機總收視份額高達70.88%,比去年提升1.01個百分點。總收視率達31.17%,與去年春晚基本持平。”隨後,有媒體曝出CSM的收視數據,顯示蛇年春晚在央視一套收視率僅為11.362%,成為史上收視率最低的春晚。為此哈文與央視索福瑞展開了一番“掐架”,兩個數據孰真孰假,已成羅生門。

據報道,2013年央視春晚直播期間,包括56網、愛奇藝網等國內多家視頻網站都選擇向多家電視臺購買春晚節目的直播和轉播權,觀眾可以通過網絡收看春晚,而且收看的時間段更加靈活。由於春晚受眾分流衝擊,央視一套的收視率降低了6個百分點,不過這並不表示收看央視春晚的人數降低了。

每年春節期間,央視都會發佈自家機構調查得出的春晚收視率,當然每年都是“高得嚇人”,這也常常遭到公眾和網友的質疑。在互聯網和移動終端上,很多人吐糟自己沒有看春晚,但這不表示你家的電視機沒有在轉播春晚。不過,央視春晚收視下降已是不可掩蓋的事實。其他媒介研究機構的數據顯示,1989年至1999年期間,央視春晚的收視率一直在50%上下徘徊,其中1998年春晚的收視率達到61.8%,是上世紀90年代收視最高的一年,進入21世紀,春晚的收視率持續下跌,2013年落至最低谷。

新媒體技術和新的傳播渠道,正在重塑看電視的方式,也在衝擊電視的未來。為挑戰央視春晚,更親民、更娛樂的網絡春晚贏得更多年輕人的青睞。為此,央視也開始發力,相繼推出多場網絡春晚,在中國網絡電視臺、手機、IPTV和車載公交電視四大平臺播出。2011年春節,央視網絡春晚和動漫春晚有上億觀眾收看,分流了一部分傳統春晚的受眾群。

央視春晚面對的挑戰不僅來自互聯網,還有各地方衛視春晚的圍攻。為了爭取更多的觀眾,特別是迎合年輕人的口味,央視近幾年推出了《我要上春晚》、《夢想合唱團》等選秀節目。尤其是《我要上春晚特別節目——直通春晚》,將國內年度最頂尖的12檔娛樂節目的36名選手彙集到央視舞臺,經過終極PK,前三名將直通央視春晚舞臺。央視希望通過這樣的節目,將年輕觀眾和粉絲群體拉到自己麾下,並且能在春晚播出之前,製造更多的話題和輿論。

2014年央視馬年春晚換上馮小剛擔任總導演,這讓眾多喜愛馮氏電影的觀眾對馬年春晚有了不少期待,也讓那些希冀春晚變革的觀眾有了繼續等待的理由。而對於那些千里迢迢奔回家的遊子來說,在除夕夜陪父母看一場春晚,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