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國肯定謝長廷登陸折透的微妙信息

海基會新任董事長林中森登陸進行「精進之旅」,獲得大陸涉台高層官員在「當面考察」之後的高度肯定,在某種角度而言,成功地為馬政府消弭了因為民進黨前主席謝長廷的登陸,將會削弱馬政府對兩岸關係議題主導權的威脅,並部分地轉移了台灣民間對馬政府「治國無能」的視線。但事情又並非那麼簡單,台灣海峽的「小兩岸」之間的攻防戰才剛告一段落,太平洋的「大兩岸」之間的爭奪戰,又悄然登場。

實際上,北京之所以能採取頗為務實靈活的態度,願意在沒有預設立場的前提之下讓謝長廷登陸,除了是著眼於爭取一切可以團結的台灣藍綠各界人士,共服務於促進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這個大戰略之外,不排除也有著務實的考量,那就是在一九九六年台灣地區實行民選「總統」之後,台灣民眾已經基本上接受了「政黨輪替」的西方政黨政治民主價值觀,而有可能會使之成為台灣政治生活中的常態;尤其是當前馬政府施政欠佳,民意支持度陷於穀底,不排除在二零一六年「總統」大選時民眾會滋生「換黨換人試試看」的心理。因此,必須未雨綢繆,及早與民進黨建立溝通的管道,以便在萬一民進黨再次執政時,也能妥適應變;何況,倘能實現國民黨繼續執政,也應與民進黨打好交道,爭取到民進黨在「立法院」討論與兩岸關係有關的議案時,不出手或少出手予以刁難阻攔,也將能為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消減阻力。

這種思路,其實在太平洋的彼岸,何嘗不是也同樣存在?!因此,美國在台協會(AIT)新任臺北辦事處處長馬啟思履任後,於本週一拜訪了民進黨主席蘇貞昌,雖然雙方都對會談內容實行保密,但馬啟思在會面後接受記者詢訪時,從身上拿出預先準備的紙條,看著紙條逐字地讀出,「美國一向支持兩岸之間各個層級的互動,因而對於最近民進黨人士訪問中國大陸,我們非常樂觀其成」。 他還特別指出,謝長廷十月初訪問中國大陸,「我們對此表示歡迎,因為我們認為,兩岸溝通將有助於互相瞭解,同時也對兩岸的長期穩定有非常大的幫助。」

這可看出,其實美國佬也在為台灣地區有可能會發生的政黨輪替,預作準備。既是要提前與民進黨未來的執政者打好關係,以便於屆時做好「無軌交接」;也是提醒民進黨未來倘能再次執政,必須搞好與大陸的關係,不要再像陳水扁那樣,整日價拋出那些破壞「小兩岸」關係,從而導致「大兩岸」之間也充滿焦慮緊張氣氛的「炸彈」來。

這可能才是美國人的真正心態:其一、美國是樂見台灣地區的政黨輪替成為常態的,因為這是西方民主社會的普世價值和政黨政治模式,就連美國也是如此。因此,國民黨的爭取長期執政願景,並不符合這個理念。何況,從馬政府的施政表現及政績看,國民黨在二零一六年能否爭取到繼續執政,沒有人敢打保票。--馬英九在二零一二年享有連任優勢,更有行政奧援,尚且贏得那麼辛苦;在二零一六年,國民黨將換上新人參與角逐,其個人條件還比不上馬英九,國民黨也就難保不會被「輪替」掉。

其二、其實,從民進黨成立那一刻開始,甚至還可追溯到「黨外」時期,美國人對當時國民黨的專制統治,及後來的「黑金」政治,都極為不滿,因而暗中支持標榜「反專制,爭民主」的民進黨。這也是在「黨外」活動最艱難之時,美國人出手收容了一批遭到國民黨政權追緝的「黨外」人士,也是在二零零零年「總統」選舉時,美國暗中支持陳水扁的原因所在;更是陳水扁剛上臺時,美國與「新生的」民進黨政權渡過一段「蜜月期」,而導致陳水扁向「AIT」臺北辦事處副處長楊甦棣傾發雲卿勳章(這是台美「斷交」二十多年來,臺北首次向美國官員頒授勳章),而楊甦棣也將陳水扁稱為「我親愛的兄弟」的重要原因所在。

但大出美國意料之外的是,後來陳水扁並兌現他向美國人作出的「不會宣佈獨立,不會更改國號,不會推動『兩國論』入憲,不會推動改變現狀的統獨公投」諾言(「沒有廢除國統會與國統綱領的問題」是李登輝的建議),而是走火入魔地陸續拋出「一邊一國論」、「公投入憲」、「廢統終統」、「入聯公投」等「炸彈」,不但令人美國人有「上當受騙」之感,更因為陳水扁的所作所為,踏穿了美國台海政策的底線,尤其是導致台海緊張,使得已在為反恐、伊朗、朝核等問題上焦頭爛額,也需要中國支持的美國,大為失望,與民進黨的關係陷入低潮。

而在陳水扁下臺後,民進黨的新當家人蔡英文、蘇貞昌相對於陳水扁而言,倒是沒有那麼瘋狂,因而美國人被陳水扁壓抑下來的對台灣地區也應實行政黨輪替,尤其是對人權民主等普世價值的冀望,又再抬頭。實際上,最近一期的《新新聞》就透露,在去年金溥聰訪問美國時,才驀然發覺,美國正在暗中支持已向其表態將與大陸建構「和平穩定架構」的蔡英文,因而才在未有知會國安單位和軍方高階將,及與國民黨競選團隊進行討論評估之下,在美國忽忙拋出「兩岸和平協議」,目的就是要破民進黨的功,不讓蔡英文獨佔兩岸中程協議的先機。

有此背景,也就可以理解,為何馬啟思會支持謝長廷訪問大陸,並希望民進黨緩和與中共的關係了。馬啟思在與蘇貞昌的密談中是否有此直言,我們不得而知;但從馬啟思「照讀紙條」中所釋放的潛台詞,就是美國並不反對民進黨再次上臺,惟先決條件是不能再重演陳水扁破壞兩岸關係的故伎。

表面上看,美國的此種取態,與其「重返亞洲」,利用台灣作為制衡中國大陸的「太平洋第一島鏈」重要一環的戰略並不相符。其實不然,倘若民進黨再次上臺後,仍然採取陳水扁的政策,導致台海形勢緊張,就必然會重演「中美共管台灣」的一幕,反而破了美國自己「利用台灣來制衡中國大陸」的「局」。這就是辯證關係。

蘇貞昌這個「電燈泡」似乎「閃靈一亮」,看到了這層奧妙。因此,蘇貞昌接掌民進黨主席之後,當即打破民進黨由「立委」出任政策會執行長的歷來慣例,起用了曾經出任「駐美代表」,並曾在「總統」選舉前夕,多次代表蔡英文赴美進行遊說,爭取到美國的暗中支持的吳釗燮出任政策會執行長,並在吳釗燮與美國人溝通之後,不提黨籍「立委」的強烈不滿和反對,毅然下令放棄阻擋「美牛案」過關。另外,蘇貞昌還找來曾經著書批評陳水扁的魯莽做法的劉世忠,出任國際事務部主任。還有,蘇貞昌還打算恢復民進黨駐美代表處。這些,都是要重渡二零零零年前後民進黨與美國的「蜜月期」,爭取得到美國的重新支持。

在馬啟思來訪之後,促使了一直不願對謝長廷登陸說句好話的蘇貞昌,突然轉,於前日對謝登陸做出正面肯定的定調,聲稱「長廷這一次到中國,我覺得他處理得很好,他(謝長廷)沒有改變、也沒有失去原來的立場,不必加以苛責,出去走走是很難得的。」

但是,蘇貞昌仍然認為,民進黨調整大陸政策,尤其是讓謝長廷出任「中國事務委員會」主委,仍未到適當時候。看來,他是要等到二零一四年民進黨主席選舉,確定他可連任之後,才會正式正面回應馬啟思的建言。其一,是為了避免得罪黨內「獨派」,使得自己在主席選舉中馬失前蹄;其二,是避免為蔡英文「作嫁衣裳」,讓她享受調整政策的成果;其三,是還要觀察謝長廷會否與蔡英文結盟,在未有弄清之前避免為蔡英文「推作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