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富豪真人秀”

在超過10個月的隱形初選之後,美國兩黨的總統候選人提名之戰將在2016年2月1日的艾奧瓦州吹響號角。相比以往,本次共和黨的選情被一位政治圈“門外漢”徹底攪亂,他就是地產大亨唐納德•特朗普。無論特朗普能否如願摘得提名乃至問鼎白宮,其自2015年7月20日以來固若金湯的民調領先,作為“特朗普現象”已足以載入史冊。

關於這一現象,有人解釋為後金融危機時代美國民怨的宣洩,或者是特朗普操縱媒體的高超技能,甚至是其兼顧商業利益與極端保守政治立場的個人特性,等等。但在紛繁的解讀之中,特朗普的富豪標籤顯然不容忽視:上一次由一位毫無從政履歷的富豪競選總統的情況還要回溯到76年前,即1940年曾任美國南方電力公司老總的溫德爾•威爾基代表共和黨,向謀求第三個總統任期的小羅斯福發起過希望渺茫的挑戰。特朗普的這次努力,看上去比他的富豪前輩們更為接近白宮權柄,其大咧咧地參選總統,標誌著以往躲在幕後、為兩黨候選人注入大量競選經費的“造王者”越來越多地粉墨登場、堂而皇之地謀求“自立”。

又是一場“富豪遊戲”?

如果說“金錢是政治的母乳”,特朗普就是帶著自家“奶媽”投入選戰的,金錢無疑是他區別於其他參選人的最大資源優勢。

縱觀美國競選政治的發展歷程,沒有哪場選舉可以全然擺脫財力支撐。即便是在立國之前的1757年,即將成為國父的喬治•華盛頓為了當選佛吉尼亞地區議員,還不得不購置大量酒水來動員普通選民。到了2008年,總統大選的燒錢紀錄已經進入了“20億”時代,官方統計的數字是27.9億美元的競選消耗。

由於2010年聯邦最高法院在“公民聯盟訴聯盟選舉委員會”一案中的判決,能夠自由接受捐款、投放特定議題政治廣告的所謂“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Super PAC)大行其道,推高了競選價碼。其結果是,即便在懸念寥寥的2012年大選中,驢象拉鋸也還是花掉了26.2億美元。

在過去的兩三次選舉週期中,科赫兄弟以及謝爾敦•阿德爾森等人對共和黨陣營可謂一擲千金。前者以410億美元的資產,排在2015年福布斯美國富豪榜的第5位,後者也位列第15位。在本次大選週期中,正如特朗普所譏諷的那樣,共和黨眾多參選人紛紛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取科赫兄弟的青睞。

在民主黨陣營一邊,金主的介入如出一轍,希拉蕊坐擁福布斯美國富豪榜上排名冠亞軍的兩位巨富的鼎力支持。前者比爾•蓋茨的身家已高達760億美元,他在總統選舉層次上的首次政治捐款,就是在2012年支持奧巴馬連任。此外,蓋茨還曾向克林頓基金會捐出了至少2500萬美元。後者即擁有620億美元資產的沃倫•巴菲特,雖然近來流露出些許對伯尼•桑德斯的擁護,但他畢竟是希拉蕊“白宮夢”的骨灰級粉絲。

雖說選票被鍍上了金邊,但印在選票上的名字卻少有真正的富豪。放眼2016年總統大選兩黨約20位參選者,最富有的也就是共和黨參選人特朗普和卡莉•菲奧莉娜。依照《福布斯》的估算,特朗普的淨資產可達到45億美元,不過也僅位列全美富豪榜第121位,甚至這個水準在中國也會止步於前50名以外。相比而言,被稱為“商業女王”的菲奧莉娜只有5800萬美元的淨資產。

與商界富人級水準最接近的當屬希拉蕊,她的資產被估值為4500萬美元,其中多數來自演講、圖書銷售以及諮詢業務。令人玩味的是,如今在民主、共和兩黨均處於“跟隨領跑者”位置的桑德斯和馬爾科•盧比奧,分別以70萬美元和10萬美元的淨資產位列末位,而馬裏蘭州前州長馬丁•奧馬利竟因為需要舉債供孩子們上學而資產歸零。

顯而易見,2016年兩黨參選人雖同時站在通往白宮的起跑線上,但他們其實原本來自迥異的經濟階層。然而,參選人本身的經濟狀況並不會對最終勝算產生關鍵影響,就如同獲得更多金錢贊助的候選人未必能獲勝一樣。按照目前大選的“市價”,在富豪榜上並不耀眼的特朗普倘若傾家蕩產便可以為幾場總統大選付賬,但這並不意味著特朗普有足夠實力擊敗那些得到更大金主支持的黨內外對手。

在以往選舉年中,特朗普的確會扮演起“造王者”的角色,但這一次他幾乎是站到了“造王者”的對立面上。這樣一場基本上自負盈虧的競選,未必會有顛覆性的效果。換言之,特朗普如今異軍突起的核心競爭力,並非來自其身後的雄厚資源,而來源於他在嬉笑怒駡之間拉動的民粹甚至是民怨情緒。

從洛克菲勒到佩羅

或許,也正因為特朗普在資產意義上是“小巫見大巫”,可能讓他將矛頭引向更富的階層,甚至可以調動起那些收入相對較低的白人群體的熱情。

仔細算算家底的話,最終當選總統的人並沒有太多是真正的富豪。將通脹率折合到2010年水準計算,最富有的當選總統是淨資產10億美元的約翰•甘迺迪,但這個數字現如今也排不進全美前500富豪之列。現任總統奧巴馬的淨資產被估算為700萬美元,而43位總統中至少有9人的資產不足100萬美元,其中包括頭頂著歷史光環的亞伯拉罕•林肯和伍德羅•威爾遜。

作為“20世紀初世界首富”洛克菲勒的孫子,納爾遜•洛克菲勒在傑拉德•福特接任總統後,受邀出任副總統。這個立身於商業帝國的共和黨溫和派,在搬進天文臺環路1號官邸之前,曾當了將近15年的紐約州州長。當然,福特對納爾遜•洛克菲勒的選任以及後來的棄用,主要出於黨內地域與派系平衡的政治考量,與後者顯赫的姓氏或財富並沒有多大關聯。

1990年代的兩場總統大選,可謂是富豪參政的典型標本。當時以IT和地產行業起家、曾經給史蒂夫•約伯斯的蘋果做過“天使投資”的羅斯•佩羅(Ross Perot)先後參與了1992年和1996年大選。這個現估值身家40億美元、福布斯排名第138位的得州人,當年對老布希的海灣戰爭極度不滿。在對分管國際安全事務的助理國防部長理查•阿米蒂奇實施私人調查、呼籲參議院否決戰爭決議等一系列努力未果之後,佩羅決定以獨立人士身份參加1992年的總統大選。

佩羅的意外登場最終獲得了1974萬張選民票,占總數的18.9%,該結果被認為較大程度上分化了共和黨陣營的選票,直接釀成了老布希的連任失敗。也有統計顯示,佩羅在這次大選週期中花費了6500萬美元的個人資產,換算一下的話,即每張選民票價值將近3.3美元。

為了延續反戰、反對聯邦債務激增、反對自由貿易協定等政見,佩羅於1995年自組改革黨,並於次年以該黨總統候選人的名義再度投入白宮大戰。雖說鎩羽而歸,但佩羅的改革黨至今還以第三黨的面貌活躍在美國政壇。在2000年大選週期中,首次動了總統念頭的特朗普,還曾因與共和黨人立場相左、轉而企圖謀求改革黨的總統候選人提名。

特朗普如今的個中滋味,應該只有“老領導”佩羅最能感同身受。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的特朗普更像是1990年代佩羅和派特•布坎南的弗蘭肯斯坦式合體。後者是在1992年和1996年大選共和黨初選中,以極端保守面孔示人的“反建制派”。佩羅當年只是希望在兩黨政治之外謀求第三種可能,而眼前的特朗普卻鑽進政黨體制內部,希冀著搞出一場宮鬥奪權般的黨內變革。

政商互動的邏輯

要評價美國政治中的政商關係,引用中國戰國末年呂不韋關於“立國家之主贏幾倍”的明知故問,也看不出太多違和感。

無須向政治權貴折腰的富豪們,在選舉中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充分影響政策的代言人,進而不必親歷親為地上陣一搏。更何況,競選激鬥的聚光燈下,參選人的雞毛蒜皮都不免被曝光在公眾監視之下,富豪們未必願意以經濟利益與個人生活品質的潛在折損,來追求虛幻的個人名望。

迄今最為成功的富豪政客,當屬曾主政紐約市12年的邁克爾•布隆伯格。這位身家386億美元、在福布斯美國富豪榜上躋身前十的傳媒大亨,被傳說“一雙鞋穿10年、上下班坐地鐵”。但面對好友魯珀特•默多克的多次勸進,布隆伯格仍三緘其口、堅稱不會參選總統,應該也是作為猶太富豪,對“高處不勝寒”望而卻步了。

不過,倘若今天參選的是布隆伯格而非特朗普,白宮寶座讓富豪收入囊中的可能性會有所增長。富豪們要踏上白宮之旅,最好先融入政治圈、成為圈內人,比如紐約前市長布隆伯格或者麻塞諸塞州前州長、2012年總統大選共和黨提名人米特•羅姆尼。這樣的上升順序,不但讓富豪的政客經歷得到初步的核對總和磨練,更能給厭惡“肥貓”的中下層普通選民一個折中的交代。如此看來,雖說在過去將近16年中,特朗普屢次染指總統政治,但依然是陌生的“闖入者”,在政治經驗、個人操守以及民眾認受度上的優劣,都充滿了未知數。

除了富豪參選結果的巨大不確定性,有關富豪參政乃至角逐白宮的法律與制度樊籬,也長期處於爭議之中。其漩渦中心在於,是否允許富豪發揮其最為重要的優勢,即自己出錢參選。

雖然1971年《聯邦選舉競選法案》為富豪自費參選的數額規定了上限,但在5年後聯邦最高法院在“巴克利訴瓦萊奧”一案上的判決卻推翻了這一限定。直到2002年參議員約翰•麥凱恩和拉斯•費恩戈德共同主導通過了《跨黨競選改革法案》,以所謂“百萬富翁條款”變相強化了限制,即如果面對的對手是自費競選的富豪,對陣候選人就可以享有提高競選經費上限的特權。

而在2008年6月判決的“大衛斯訴聯邦選舉委員會”一案中,聯邦最高法院以“百萬富翁條款”要求候選人申明用於競選的個人資產數額“違憲”為由,推翻了該條款。不無諷刺的是,作為該法案的始作俑者,個人資產不菲的麥凱恩其時正在忙著籌款對陣民主黨新銳奧巴馬。

在當代美國社會中,政治與商業處於並行不悖的多核心地位。就像凱撒的歸凱撒那樣,原本奧巴馬的要歸奧巴馬,特朗普的要歸特朗普。以富豪身份跨界步入政治世界之後,特朗普們其實也就成為了政客,要接受迥異遊戲規則的塑造。而真正的富豪其實並不看重美國政治的金科玉律,甚至他們未必會認真地瞧一瞧某個黨的某位候選人。2015年10月,被共和黨參選人奉為“超級金主”的查理斯•科赫在接受採訪時,就毫不忌憚地說出了富豪們對政黨政治的冷漠甚至不屑:“民主黨是在以100英里每小時的時速把我們帶向農奴制的懸崖,而共和黨其實只是70英里每小時而已……我想做的是逆轉這個國家的軌跡。”

可以肯定的是,在富豪們的哄抬下,2016年美國大選的燒錢紀錄,勢必會再創新高。但相比于科赫兄弟所演出的傳統“造王者”角色,謀求“自立”的特朗普可能只是配角。

特朗普雷人雷語

墨西哥送來美國的人都不是最好的人,他們送來的都是問題人員。他們帶來毒品,帶來犯罪,他們是強姦犯。

也許在某些地方,以某些方式關閉一些互聯網,有些人會說“哦,言論自由,言論自由”,這些人太傻了,我們有很多人太傻了。

我們需要完全和徹底地關上穆斯林進入美國的大門,直到我們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這裏情況已經失控了。

如果普京尊重我,稱我是傑出的,那麼從我這方面來看,我會以國家的名義承認這一點。如果我們能夠與俄羅斯和睦相處,這將是積極的,並不是消極的。

韓國就是一棵搖錢樹,但是我們現在從他們身上榨不出幾個子兒來,韓國人應當為美國所提供的保護支付更多的代價。

(刁大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