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革命”幕後推手

2000年起,作為蘇聯地區“顏色革命”的設計師,特夫特將楔子一一打入莫斯科與這些蘇聯盟友之間。他先後擔任美國駐立陶宛、格魯吉亞及烏克蘭大使,每次均系“臨危受命”,且都能“不辱使命”。

不久前,俄羅斯外交部指責華盛頓“煽動間諜熱”,抨擊美國逮捕一名俄羅斯間諜嫌疑人,稱此舉是一種“挑釁”。此時距離約翰•特夫特出任美國駐俄大使已有2個多月。事件發生後,特夫特與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謝爾蓋•裏亞布科夫再次討論了“雙邊問題”。

2014年11月19日,克里姆林宮,俄羅斯總統普京接下了新任美國駐俄大使特夫特遞交的國書。普京略帶微笑,特夫特同樣表情放鬆,而此時,俄美關係已陷入1991年以來最劍拔弩張的時期。

時隔兩個多月,因為“間諜嫌疑人”事件,莫斯科認為華盛頓將進一步損害已破裂的兩國關係。作為資深大使的特夫特將如何在美俄雙邊關係中發揮作用呢?這要從他的“顏色革命”之路說起。

“大使專業戶”精于“顏色革命”

出生於冷戰正酣年代的特夫特,對蘇聯、對俄羅斯毫不陌生。他被認為是美國首屈一指的蘇聯地區外交事務專家、有名的“大使專業戶”“顏色革命”的首席推手。

1972年,特夫特入職美國國務院,自1983年始長期浸淫蘇聯事務,曾出任國務院蘇聯事務局副局長。1992年,因“工作出色”,他獲頒金質獎章。1996年,他已在駐俄使館擔任“二把手”,與俄民主人士互動活躍。1999年,因在俄期間的“傑出表現”,他胸前再添一枚榮譽勳章。

2000年起,作為蘇聯地區“顏色革命”的設計師,特夫特將楔子一一打入莫斯科與那些有著共同的“蘇聯”背景的盟友之間。他先後擔任美國駐立陶宛、格魯吉亞及烏克蘭大使,每次均系“臨危受命”,且都能“不辱使命”。

2000年甫一抵達立陶宛,他便著手處理親美政黨在議會選舉中敗北的局面。出任立陶宛新總理的布拉藻斯卡斯,曾擔任過共產黨的領導人,他的政策取向非常關鍵。在一些俄羅斯人看來,特夫特一方面以如簧之舌做通了布拉藻斯卡斯的工作,一方面煽動立陶宛人對俄羅斯、對蘇聯統治歷史的極端不滿。

最終,執政的立陶宛社民黨延續了前政府的脫俄入歐方針,並在2003年舉行加入歐盟的全民公決,投票率突破60%,逾九成公民支持加入歐盟。特夫特還大力推動波羅的海國家加入北約。2004年5月,北約終於完成了歷史上的第五次擴張,進抵俄羅斯邊境。

擔任了一段時間負責歐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幫辦後,特夫特被派往格魯吉亞,鞏固2003年“玫瑰革命”的成果。有信源稱,時任總統薩卡什維利對他言聽計從。

2008年,格俄之間爆發“五日戰爭”,戰爭之初,特夫特向華盛頓發出急電,稱俄軍先動手,已從北部進入南奧塞梯,消息來源為格外交部的“眼線”。西方媒體也把格魯吉亞向南奧塞梯首府茨欣瓦利發射“冰雹式”火箭這筆賬,算在俄軍頭上,指俄方先進攻。

難怪薩卡什維利如此評價特夫特:“(他)已成為格魯吉亞文化、政治及社會生活的一部分”,“擁有如此水準外交官的國家,應當視之為珍寶”。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格魯吉亞的反對派極不待見這位大使,指責他專事討好薩卡什維利,挑唆格俄為敵,以遂美國心願。

維琪解密網站公佈的秘密檔顯示,在特夫特的遊說下,美國向格提供了數十億美元,其中不少進入了格內務部基金,用於在國內實施各類挑釁恐嚇行動,挑動民眾的恐俄情緒。

重啟“顏色革命”征程的下一站是烏克蘭。2010年,即特夫特向尤先科遞交國書翌年,後者在總統選舉中敗給親俄的亞努科維奇。在隨後4年,特夫特被披露使盡各種招數,削弱俄在烏的影響力,並軟硬兼施勸說新總統向歐洲靠近。烏與北約的軍事交流也一度風生水起。自2011年起雙方開始定期在烏西部主要城市利沃夫舉行“快速三叉戟”軍事演習,2013年更在烏東部靠近俄羅斯的重鎮奧德薩舉行烏美北約三邊軍演。

此外,特夫特深知天然氣是俄屢試不爽的地緣政治武器,多次宣稱烏應當擺脫對俄的能源依賴,並于2009年成立美烏能源安全工作組,試圖切斷烏克蘭與俄之間的經濟臍帶。

美國國際合作署也加入進來。特夫特在烏期間,美國國際合作署獲得了充裕的撥款,工作全面鋪開。此外,特夫特一直是TechCamp(烏克蘭的一個顏色革命培訓機構)的固定講師,教授學員如何利用現代化的數位技術挑動民眾的不滿情緒。

2011年,他還讓美國使館與《烏克蘭真理報》合作,舉辦所謂“年度調查記者競賽”,鼓勵揭露現政權的腐敗,其中不少作者此後成為烏2013年廣場革命的重要人物、新政府幹將,如清洗委員會主席索博列夫、烏政府反腐專員切爾諾沃爾。在為2013年歲末的廣場革命奠定了充分的輿論基礎和人才儲備後,特夫特才放心離任。

在他的鼓動下,亞努科維奇一度決定與歐盟簽署聯繫國協定,但隨後在俄羅斯壓力下又改變該決定,從而為廣場革命和隨之而來的烏克蘭危機埋下了導火索。

“臨危受命”俄羅斯

2013年7月,特夫特從基輔卸任回國,9月辦理退休手續。而後,他開始在蘭德公司擔任閒職,陪伴一對孫女,在家鄉過著含飴弄孫的生活。而國務卿克裏突然的電話,驚擾了他的田園夢。

此時,美國的對俄外交正陷入夢魘。學者出身的駐俄大使麥克福爾雖然研究成果斐然,但大使工作卻難言稱職。他在任期間,發生了震驚世界的斯諾登案。

斯諾登,這位美國中情局前雇員抵達莫斯科,在機場滯留數周之後,在俄申請到難民資格,繼續洩露美國政府的種種劣跡,俄羅斯則拒絕將其交還給美國,令華盛頓顏面無光。

在東歐及獨聯體各國傳播民主的美國國際開發署,其在俄分支機搆突然被關停,理由正是涉嫌資助恐怖分子、威脅國家政權。

麥克福爾頻繁使用推特與線民互動,在網上批評俄羅斯,經常跟俄反對派人士見面,惹惱了克里姆林宮,據稱俄特工開始對美國駐俄使館工作施加影響。

麥克福爾最終以家庭原因請辭。克裏此番電話,系受總統奧巴馬之托,問特夫特是否有意出山,擔任駐俄大使。

特夫特經過短暫考慮後同意出山。他告訴俄羅斯媒體:“我很開心回到莫斯科。在這裏,我有很多老友,也希望結識新交。我從來不怕處理麻煩,或許,這也正是總統選中我的原因所在……我從1983年開始與蘇聯、俄羅斯結緣……見證了雙邊關係的數度起落。在我看來,擔任美國駐俄大使是極大的榮幸。”

提名公開後,馬上引來熱議。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美國國務院工作人員說,這意味著奧巴馬經過多年搖擺,終於在對俄政策上定調了,他決定孤立俄羅斯,而不是延續麥克福爾先前提出的重啟政策。

一般認為,從俄羅斯的立場看來,特夫特是出名的陰謀家、執拗的反俄分子。但出人意料的是,俄方很快便同意了這一提名。一些分析人士認為,特夫特的任務只是將白宮的意見及立場傳遞給克里姆林宮,至於他自己的立場,或許會激化,或許會助於某些事務的解決。但靈活性是有限的,他的影響力也是如此。

羅斯福美國研究中心的專家尤裏•羅古廖夫就說:“對莫斯科而言,無論誰當大使都可以。畢竟兩國皆為總統主管外交,大使僅僅是中間人。何況特夫特是個明白人,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對莫斯科來說是不錯的選擇。倘若來個不太有名的,或者是水準不高的局外人,只會添亂,那才是對俄羅斯的輕慢呢。”

在俄遭遇下馬威

特夫特本屆大使任期的首秀要追溯到2014年9月。他在莫斯科的官邸舉行了履新後的首場招待會。與學者出身的前任麥克福爾只將反對派人士奉為座上賓不同,他既邀請了異見人士,如尤科斯公司的代表;也向寡頭敞開大門,如俄前首富普羅霍羅夫;同時更不忘向親克里姆林宮的專家和媒體發請柬,場面非常熱鬧。

俄社會院成員馬爾科夫卻不按常理出牌,身佩聲援烏克蘭東部武裝的“喬治帶”赴會,並於觥籌交錯間突然要求特夫特不要支持基輔的“恐怖政府”。特夫特並未失色,只是重申了俄美在烏克蘭問題上存在原則性分歧。

來自俄新社的漫畫家波德維茨基當場送他一幅漫畫:拎著一箱子美元、間諜設備的特夫特,經過立陶宛、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終於抵達了俄羅斯,但迎接他的卻是無比挖苦的手勢。特夫特接過漫畫,仍以招牌笑容相迎:“漫畫讓我覺得很親近,我珍視您的創作。”

到場的一位元俄羅斯記者如此評價:“一眼就能看出,特夫特不知要比其前任麥克福爾狡黠、聰明、敏銳多少倍,後者只邀請莫斯科的反對派去使館,像是前總理凱西亞諾夫、前副總理涅姆佐夫、知名的反對派博主納瓦利內。特夫特不動聲色,憨笑如美國中部的土鼈農場主,但他其實是真正的外交巨鯊。”

巧合的是,2014年11月18日,即特夫特遞交國書前一天,普京出席了人民陣線論壇,高調表態:“美國想讓俄羅斯低頭,但過去從未有人得逞,未來也不會有人得逞。”

而在11月19日儀式當天,普京最倚重的國防部長紹伊古正在北京訪問。俄媒體援引紹伊古的話說,“加強與中國的往來是俄毋庸置疑的優先方向”,兩國將“聯合抗擊‘顏色革命’”。

一專多能的大使先生

除了精於“顏色革命”外,特夫特還具有驚人的語言天賦。在以色列、東歐及獨聯體工作期間,他學會了希伯來語、匈牙利語、立陶宛語和俄語,這令他在各地長袖善舞,可以同高層零距離交流。

2013年接受烏克蘭媒體採訪時,特夫特頗為深情地提到了烏克蘭19世紀著名詩人塔拉斯•舍甫琴科的作品,他表示“每次讀他的詩都會淚濕衣襟”。舍甫琴科被認為是烏克蘭反對沙俄統治的象徵,特夫特提到他的用意自然不難猜測。

有俄羅斯網友開玩笑說,特夫特沒有學會格魯吉亞語和烏克蘭語,是因為格魯吉亞前總統薩卡什維利曾在美求學經商,英語流利,而烏國前總統亞努科維奇來自親俄的東部,習慣講俄語,所以大使先生才在語言學習方面有所“懈怠”。

赴俄不久,特夫特也開始在livejournal(一個綜合型交友網站)上開設俄語博客,但與前任麥克福爾在推特上犀利挖苦俄羅斯的風格不同,他發的都是鼓勵年輕人創業、稱讚俄芭蕾舞、造訪名勝之類的輕快消息。

2014年11月26日感恩節的前一天,特夫特還分享了他夫人馬里耶拉從義大利祖母處繼承的私房火雞菜譜。當然,馬里耶拉也非等閒之輩,她是美國國際開發署的高級職員,一直隨夫在國外工作“傳播民主”。

美國媒體總結說,特夫特的外交履歷上僅有兩處敗筆。一次是在2008年,他千方百計說服薩卡什維利向南奧塞梯的分離主義者採取行動,稱西方一定會無條件幫助,但最後無論是美國還是北約,在俄羅斯強力反擊後均選擇了臨陣脫逃;第二次則是拜“維琪解密”所賜,人們知道了這位深受基輔政要尊敬的美國大使,在外交信件中不住抱怨烏克蘭的“國歌太難聽,每次聽著就跟受刑一般,有時感覺比死還難受……”

時移世易,特夫特早已過了花甲之年,而硬漢普京也是兩鬢染霜。

反觀經歷過“顏色革命”的獨聯體國家,如“玫瑰革命”後的格魯吉亞,民生依舊凋敝,腐敗橫行;如“橙色革命”後的烏克蘭,權力爭奪不休,陷入內戰泥淖;如“鬱金香革命”後的吉爾吉斯斯坦,經濟增長乏力,民生多艱。

但此次特夫特要面對的,是鐵腕的克里姆林宮,體制內反對派曲意承歡、體制外反對派不成氣候的政局,是美國國際開發署駐俄機構被關停、國外資金來路被嚴查、網路管控嚴格的外部環境。

“顏色革命”大師特夫特此次還會譜寫和演繹新的反俄協奏曲嗎?

普京這位前特工、柔道高手,面對華盛頓頻頻觸碰“西方不能動的乳酪”,又將如何見招拆招?

(童師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