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哲風暴”與“特朗普現象”

2014年年初,如果有人預測柯文哲會在年底的臺北市長選舉當選,很可能會被嘲笑為很荒唐。但今天,柯文哲坐在臺北市長的位置上已經超過一年。類似故事似乎正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上演,一個此前被當做“政治真人秀”的競選者特朗普,聲勢竟然扶搖直上,大有代表共和黨角逐總統的氣勢。為減少當年柯文哲當選而“跌碎一地眼鏡”的事件再次發生,似乎有必要對“特朗普現象”與“柯文哲風暴”做一對比。

朗哥與柯弟:都是“非主流”

年齡上,57歲的柯文哲要叫70歲的特朗普一聲“大哥”。特朗普1946年出生,大學畢業後進入父親的房地產公司,並逐步嶄露頭角,將家族企業做得風生水起,成為全美知名的地產大亨。他深諳“朝中有人好辦事”,致力於打造自己的政商關係網,甚至“身體力行”商而優則仕,曾幾度表態參選總統及州長,但一直都被認為只是“有錢就任性”的“玩票”而已。

柯文哲1959年生於臺灣的新竹市,祖父曾因2.28事件被國民黨拘禁,2003年陳水扁還為其祖父頒發“2.28回復名譽證書”。父親當過國小老師,後轉行經商。柯文哲1983年畢業於台大醫學系,以全台第一的成績通過醫師考試,成為台大醫院的外科醫生。柯文哲長期從事急診與重症加護工作,逐漸成為臺灣重症加護領域的醫學權威。

按照傳統思維,柯文哲和特朗普都絕無機會問鼎權力的高峰,因為他們都屬於典型的“非主流”。特朗普行事高調、常言行出位,被貼上“生活招搖的暴發戶”、“善於作秀的富翁”等標籤。2012年特朗普競選總統半途而廢,他解釋是發現候選人必須與太多陌生人握手,有可能“感冒”。去年參選以來,特朗普不改大嘴本色,常常語出驚人:他指責墨西哥移民帶來犯罪、毒品;表示將致力於恢復水刑等嚴酷審訊手段,用以應對“伊斯蘭國”等極端組織的威脅;福克斯新聞女主持人凱利對其提出尖銳問題,特朗普就暗指她“在生理期所以脾氣暴躁”。《華爾街日報》曾這樣描繪特朗普:就性情而言,“他愛說大話、反復無常、虛榮淺薄”;就政治而言,“他隨心所欲地臆造出自己的事實”;就外形而言,他最突出的特徵包括“眉頭緊鎖,翻白眼,噘嘴”。“他愛說短句,聲音尖銳”,“強迫表現癖構成他男子氣概的一部分”。

而在柯文哲身上,似乎也能找到特朗普的影子。柯文哲也自稱“說話很白目(不識相,亂說話),不會看人臉色,在醫院就是有名的‘大炮’,因為這個記者很喜歡採訪我”。當年柯文哲替陳水扁爭取保外就醫時表示,“陳水扁在監獄中死掉會造成社會混亂,回家死掉算陳致中(陳水扁的兒子)的賬”;還在獨派團體集會上大罵“國民黨把臺灣當旅社,直接在床上大便就跑掉”。柯文哲對其自走炮式言論毫不避諱,公開表示“並非是嘩眾取寵,而是患有亞斯伯格症(輕微自閉症)”,“小時候我就是個怪咖”。

假戲真做還是弄假成真

按照傳統觀念,特朗普與柯文哲的表現都有些離經叛道,但他們卻又能在政治叢林中闖出一片天,這到底憑的是什麼?他們究竟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還是大智若愚“不走尋常路”?

特朗普與柯文哲的崛起是社會脈動的反映。有評論認為,“特朗普現象”是美國貧富差距懸殊與社會兩極化的結果。但僅從經濟角度解釋這一現象說服力不足。因為從2010年以來美國失業率從10%降至5%,連續72個月創造超過1400萬個新就業崗位,無法享受醫保的公民數量減少到歷史最低值。特朗普之所以大受歡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國社會中潛藏的民粹主義和排外主義傳統。美國很多中下層民眾、產業工人對全球化帶來的變化不適應,感到很焦慮。特朗普鼓吹保護主義和民族主義以及其白人富豪的形象,為美國國內的民粹焦慮感與種族主義情緒找到了宣洩出口。

臺灣社會近年來的民粹主義和族群政治也不斷發酵。在2014年的“太陽花學運”中,青年學生衝擊公權力部門、癱瘓民意機構,反而以“公民抗命”、“造反有理”為由而被視為英雄之舉。臺灣族群分野的形成,也是因為民進黨等本土政治勢力為打破國民黨獨大局面,將國民黨塑造為“壓迫”臺灣人民的“外來政權”,以本土化的“臺灣民族主義”來質疑國民黨的“中國民族主義”,構建了本省人族群意識。柯文哲之所以成功當選,不能否認他是借助了“太陽花學運”後島內高漲的民粹主義,將對手連勝文貼上“外省權貴”、“靠爸族”的標籤,導致基層民意發生逆轉。

體現了公眾對傳統政治精英的反感和不信任。近年來,隨著美國實力相對下降,美國陷入國際、國內的雙重治理困境,普羅大眾對傳統政治精英領導國家的能力流露出越來越多的不滿和質疑。特朗普雖是富豪,他卻能“左右開弓”,既提出了對企業家的保護主義,示好工業資本主義,又炮轟華爾街,維護美國工人階級利益,還攻擊拉美裔和穆斯林移民。其對傳統政治家和精英階層的尖叫和“掌摑”,讓底層民眾感到異常興奮和解氣。

再看柯文哲,他的成功當選也歸功於其適時利用了選民對國、民兩大党的不信任。國民黨在執政後期聲勢低迷,民進黨又始終難以在兩岸政策、“統獨”立場上突破制約其發展的結構性障礙,在國、民兩大黨滿意度普遍偏低的大背景下,擁有無黨籍光環的柯文哲的出現,使民眾眼睛為之一亮,成為許多“投國民黨不開心、投民進黨不放心”選民的選擇。

擅於經營媒體對特朗普和柯文哲崛起功不可沒。在現代社會掌握媒體話語權對於候選人至關重要。特朗普財大氣粗,又極具表演天賦,成功吸引了媒體的關注。再加上新媒體的出現,讓傳播的門檻大幅度降低,傳播趣味更多由普通人群決定,內容也就更加通俗、淺顯,這讓言語出位、喜歡標新立異、極端化的“特朗普們”如魚得水。加上共和黨長期大肆抨擊奧巴馬,這種“打馬(奧巴馬)”宣傳在某種程度上造就了特朗普今日的聲勢。

媒體策略成功也是柯文哲贏得臺北市長選舉的重要原因。在起步階段,柯文哲將自身定位為“醫學專家、政治素人”,這一定位使其在施政理念上的失誤與失言更易得到諒解,他甚至對“個人汙點”選擇性遺忘,“報喜不報憂”。相反,國民黨內民調最高的連勝文被定位為“專業的經理人”,此外他又背負權貴子弟的包袱,被媒體“用放大鏡檢視”。柯文哲還敏銳感受到,新媒體時代的臺灣年輕人參與政治的方式已發生改變,他們要“將政治變成好玩的遊戲”,於是他積極通過島內影響力最大的網路論壇推出“鄉民有約”等活動,與線民互動,引起數十萬線民的關注。此外,民進黨長期對馬英九及國民黨陣營的媒體攻勢,也助了柯文哲一臂之力。

(王鴻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