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我們慢慢感覺到有一些現象，用傳統經濟學無法解釋了。社會上錢很多，但經濟增長乏力。全球的央行都感覺，無論印多少貨幣，也帶不來經濟復蘇，這就是現時全球經濟面臨的瓶頸。背後的根源究竟是什麼？從經濟學來說，央行無論印多少貨幣，這些錢對刺激經濟沒有用處，這些錢掉入的黑洞，這個黑洞就是流動性陷阱。從根本來講，經濟增長還是要靠資本積累和技術進步。當你發行大量貨幣時，必須要和新技術結合，才能形成新興產業，成為新的實體經濟投資的增長點。以這個理論來分析本澳經濟多元化困境以及未來發展趨勢，可以更清晰提供另一個視角：澳門錢很多，但推動經濟多元化舉步維艱，難以形成新興產業促進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建設。

流動性陷阱的世界經濟迷局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惡化成國際金融危機後，世界各國為了刺激經濟需求，不乏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通過政府帶頭投資，拉動企業跟投。同時由於政府印鈔增多，可能造成通脹預期，消費者也會跟著消費，這時候如果把全社會投資和消費的熱情都激發出來，短期的需求不足的現象就會慢慢消失，經濟就會回到正常狀態，這就是大家期盼的「經濟復蘇」。2008年經濟危機，大家預測不會像1929到1933年那麼長，但是到今年，危機已經第8年了，除了美國經濟復蘇，世界大多數經濟體越陷越深，印那麼多鈔票都沒有用。

有經濟學家認為，從根本來講，經濟增長還是要靠資本積累和技術進步。當發行大量貨幣時，必須要和新技術結合，才能形成新興產業，形成新的實體經濟投資的增長點，世界經濟一定是在新興產業的帶動下實現復蘇的。但是在金融危機前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投資於金融資本太多、而真正投資于科技創新的太少了，從全球範圍來看都是如此，其中美國可能是最重視技術創新的國家了。也正是因為科技創新成果與資本相結合，把美國從危機中救出來，但是這個力量沒有大到把全世界經濟從危機中拉出來。所以現在出現了一個尷尬的局面，就是資本找不到新技術相結合的時候，會自己去創造泡沫，包括房地產泡沫、金融市場泡沫。

過去幾年，很多國家的央行開始實行負利率政策，比如歐洲的央行、日本的央行等等，都鼓勵銀行向企業貸款，仍然不起效果。央行無論印多少貨幣，這些錢對刺激經濟沒有用處，這些錢好像掉入了黑洞，這個黑洞就是流動性陷阱。

推進產業適度多元化發展，已經成為澳門特區政府重要的施政理念和發展策略，也是中央政府對其的要求。但多年來多元化舉步維艱，澳門的出路在哪裡？特區政府為推動多元化可謂千方百計，如提出了澳門建立「三個商貿服務平臺」的戰略構想，發展多元化的商貿服務業，集中對會議展覽、各種專業商貿服務和各種類型的服務行業互相關聯及互為支撐，從而構成一個商貿服務的綜合體系。建設有國際品味的旅遊景區和娛樂、休閒、健身、會議服務功能，完善和優化配套設施，提高旅遊服務品質，完善澳門的旅遊功能和形象等，並設立了多個基金來促進。但是這些資金似乎也遇到了流動性陷阱的黑洞，找不到技術成果來結合，無法做到產業升級、企業進步。

本澳經濟多元化困境之實質因素

多年來，澳門經濟適度多元化一直備受各界的高度關注，並伴隨著本澳博彩業規模與效益的不斷攀升，更成了中外專家學者孜孜以求的破解話題。究其原因，一是本澳博彩業在過去10幾年中的發展進程實在異乎尋常，始終保持高增長率。如今，澳門博彩收入穩居世界博彩「王國」的老大地位。將近90%的政府財政收入來自於博彩業的稅收，澳門經濟主導產業的重擔唯有博彩業挑得起，其他任何產業在未來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都不具備挑戰其地位的實力，博彩業已成為支撐整個澳門社會興衰存亡的絕對依賴。一旦博彩業出現任何大的閃失，將會給整個澳門經濟帶來難以預料的危機；二是博彩業非同於一般產業，是一個道德上備受爭議的產業，具有明顯的特異性：一方面表現在自身的暴利性質，它一旦發展為經濟的主導產業，往往成為吸納生產要素的「窪地」，擠壓其他行業尤其是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進而扭曲經濟結構、增加社會成本，導致經濟結構極端化，危害極大；三是本澳博彩業也是「與別不同」，不但是一個政策支撐性極強的外向型產業，與美國拉斯維加斯等其他市場自立型博彩業大不相同，市場基礎是建立在某種有利的政策條件上，如本澳博彩業實行的發牌制度和內地實施的「自由行」制度等，一旦失去了這些政策條件，博彩產業篤定會發生實質性萎縮，或衰退。而且，博彩客源相對單一，主要靠兩岸三地客源支撐。

把整個澳門經濟都捆綁在博彩業這一輛「戰車」上，等同於將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風險實在太大、太明顯，隨時都有被「傾覆」的可能。故千方百計使本澳經濟步入「適度多元化」的軌道，從而規避博彩業「一業獨大」之風險，既可保持產業的國際競爭優勢又能相對減低經濟風險，乃中央政府及本澳社會各界之共識、共盼！

儘管實施經濟適度多元化的戰略已摸索、演進了10多年，但本澳經濟多元化還是舉步維艱？其實也可以用當前的流動性陷阱理論來分析。本澳經過多年高速發展，無論政府庫房或者民間均積累了大量的資金，加上國際貨幣政策量化寬鬆，本澳經濟面臨內外資本的「水浸」，如果本澳有著十分吸引資本的新技術，形成新興產業，將成為本澳新的實體經濟投資的增長點。但很可惜，本澳只有博彩業一個產業能持續、大量吸引資本青睞，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新技術或者新產業吸引資本。

而眼下本澳的經濟多元化情形不容樂觀。首先因為整個社會資源依然過分聚集在博彩業上，博彩業依然過度依賴中央政府給澳門的特殊照顧——開放內地遊客到澳門賭博的政策上，從而使得整體經濟的脆弱性和波動性依然沒有得到根本解除，本澳目前連續25個月的賭收下跌正充分顯示了這種依賴性。這是當前及今後相當長一個時期在推進經濟適度多元化道路上面臨的最大「瓶頸」。

其次，鑒於博彩產業的特異性及澳門博彩業在世界博彩業界中唯獨唯特的市場環境，在經濟資源追逐利潤最大化規律的支配下，且不說高增長、高利潤的態勢不可能驟然退卻，唯我獨大、擠壓其他不相干行業發展的態勢亦不會輕易改變。

第三，面對世界博彩業市場不斷擴大、包括周邊國家和地區如新加坡、韓國、日本、臺灣紛紛放開博彩業之趨勢，澳門博彩市場單一客源的「窘況」受到越來越大的挑戰。迄今為止，支撐澳門博彩市場的客源依次為內地、香港、臺灣遊客，三地客源數約占總客源數的80%以上。這種單一客源結構多年來變化不大，這也意味著澳門博彩業市場依舊是政策支撐型市場，此乃實現博彩業自身多元化異常頑固之障礙。因為，沒有走出中國、面向世界的多元客源支撐，就形不成完全依靠自己的市場競爭實力；反之，沒有來自世界各地多元遊客紛至遝來的保障，就掛不出「世界休閒旅遊中心」的標牌來。

博彩本應是旅遊業配角

近三十年來，澳門旅遊業呈不斷發展勢頭，遊客增加速度較快。澳門面積僅為30多平方公里，人口60萬人左右，既無名川大山，也無森林曠野，天然旅遊資源並不充足，然而，澳門卻從一個以紡織品為主的製造業經濟，成功轉型為一個以旅遊業為主的服務型經濟，旅遊業已成為澳門最重要的行業，2014年訪澳遊客卻首次突破3000萬人次，全年澳門共接待入境旅客3152萬人次，年增長幅度達7.5%，超過預期。其中，來自內地的旅客超過2100萬人次，按年增長14.1%，占比超過67%。目前，從事旅遊博彩及與之相關行業的人員，超過澳門就業人口的三分之一，每年接待遊客人次，超過澳門本地人口的50倍。

眾所周知，博彩業是澳門旅遊業發展的最核心拉動力。所謂博彩，英文為gambling，即為博得各種中彩機會的遊戲活動。中文「博彩」一詞首先出現於澳門政府1982年5月的法令中，該法令說「凡博彩者，其結果系不可預計，且純粹碰運氣，概稱之為幸運博彩」，是指在一種冒險和僥倖心理或冀有所獲的意識支配之下所為的一種遊戲、競賽，以金錢（貨幣、鈔票或兌成賭場籌碼）作為押注，以預計預測其結果的一種活動。參與者欲得之結果，或由概率決定，或由偶然因素決定，並不是參與者事前可以預測得到的。

因此，一方面，發展博彩業可能引發的社會風險，無疑是所有決策者首先考慮的問題。因為博彩業本身不能創造財富，僅僅是一種娛樂遊戲，而且是一種財富轉移的遊戲。而一旦讓社會生活染上了「賭癮」，可能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另一方面，單從澳門本地來看，博彩業似乎對經濟發展帶動極大，但這種發展其實是零和遊戲，是以犧牲旅客來源地的財富和發展得來的，當中旅客最多的內地，經濟的發展受的影響其實也最大。

事實上，澳門是非常依賴外地人來賭博，一來本地人口只有50多萬人，二來本地人對於賭博的需求不是很大，根本無辦法支撐現時澳門整個賭博業的發展。一旦賭資外流無法估量，和帶來的社會風險超過旅客來源地政府的忍受程度，必然引致當地政府出臺嚴厲的打擊政策，這是目前本澳博彩業近期急劇下跌的主因，也是中央政府一再要求要推動經濟多元化的原因之一。

大家應該還記得，澳門回歸15週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李飛在本澳指出，博彩業在澳門一業獨大不符合澳門「本地整體利益」；他並強調，能否解決好博彩業一業獨大問題，關係到澳門的長期繁榮穩定，關係到澳門「一國兩制」方針和基本法的順利貫徹落實；他更提升到博彩經濟固有的負面因素，亦影響到澳門乃至內地的社會穩定和安全。

中央領導人提出的「產業適度多元化」，就是在承認和接受博彩業作為澳門優勢和主導產業的前提下，循序漸進地推動其他非博彩產業的發展。在量上應該表現為博彩業在澳門國民生產總值的比重相對下降，非博彩產業比重的相對增加。

一般認為，博彩業與旅遊業的關係：一是博彩業對旅遊業有一定的帶動作用。娛樂和就業功能，即滿足人們的投機心理，並且通過參與博彩可能獲取收益的功能。如賽馬、賽狗以及各種賭博遊戲。這種娛樂活動往往可以成為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特色旅遊專案，同時還可以使部分勞動力就業。二是旅遊業為博彩業增強吸引力。從拉斯維加斯賭城到澳門，所有的博彩業的設計都考慮了旅遊業的運作手法和要素構造，為遊客帶來特殊的消費體驗。有調查研究顯示，澳門最吸引的地方依然是娛樂場。至於會否入娛樂場博彩，近一半受訪旅客表示有興趣「玩兩手」。可見旅客來澳的主要目的是博彩或購物，當中以博彩占的比例較多，反映澳門的旅遊業過度依賴博彩業。

從博彩業與旅遊業的關係來說，本澳這兩個產業的發展有些本末倒置，主次不分。博彩本來只是旅遊的其中一個元素，但本澳博彩業的發展令博彩業不但成為旅遊業的主導，還是整個經濟產業的主導。

需推動中場業務占絕對優勢

本澳推動經濟多元化，建設世界旅遊休閒中心，除了向博彩業的上下游產業轉移，積極推動與博彩相關產業的發展（這方面很多專家學者提出了很多的真知灼見）外。筆者認為，還應該博彩業自身多元化方面，改革現在本澳博彩業的整體制度，推動中場業務在博彩業中佔據絕對優勢地位，基本取消貴賓廳業務。甚至可以說，沒有達到以一般旅客「小賭怡情」為主的中場業務佔據主導，澳門就沒有達到成為「世界旅遊休閒中心」的目標。理由主要有幾個方面。

首先，推動中場業務才能擺脫政策支撐型的微型經濟體的限制。澳門可以成為亞洲發展最快的賭城，與其地理優勢、政策影響不無關係。鄰近內地、香港、臺灣，這些地區都被視為是世界最大的賭博客源地，由於地理上接近，較容易接觸到主要客源，加上對於他們的文化和消費習慣瞭若指掌，更可與顧客建立長期的關係，給予優質服務。加上中央政府對澳門的特殊照顧，澳門不但得到內地的政策照顧，又可以保持資本主義的獨特性，特區政府亦銳意將博彩業定為龍頭產業，亦是其他周邊地區沒有的。再者，當澳門全力發展賭博業的時候，普通市民都是支持態度，但鄰近地區在選擇建賭場的時候已經面臨眾多爭議，相比之下，澳門的情況顯然簡單得多。故此，博彩業能夠在澳門如此興旺，發展很快，得到與拉斯維加斯和蒙特卡羅這些國際賭城媲美的名聲，並非僥倖的成就，需要多方面配合下，才可以快速發展。

本澳進入了賭博業的寒冬，社會普遍認為與內地政策不無關係。過去澳門博彩業以貴賓廳占最大的收入，貴賓廳收入下跌，就導致整體賭收下跌幅度較大，故此，澳門賭場結構正進入調整期，未來的方向將會對於澳門的發展有著重大影響。澳門的貴賓廳收入占博彩收益七成，而貴賓廳的座上客多是內地的富豪和高官，近年澳門賭場都被稱為是內地大小貪官濫用公款豪賭、洗黑錢的溫床。今年內地大力打擊貪污，不少高層幹部都不能輕易出境。同時又收緊使用銀聯信用卡等等，令豪賭客能夠使用的金錢大幅減少，故令貴賓場生意大減，變相使賭博收入下降。中場業務則以一般旅客為主，受反腐等政策的影響較小。

其次，推動中場業務才能回歸博彩正常地位，即博彩只是旅遊產業中眾多元素之一的。在澳門這樣一個政策支撐型的微型經濟體中，經濟適度多元化絕不是全面多元化，絕不是將有限的社會資源分散至大量其他行業，而是在繼續鞏固、發展博彩業這一澳門優勢產業的同時，通過旁側效應大力推動博彩產業內部的多元化，延伸優勢產業鏈條，諸如商務、會議、展覽業、演出、體育賽事、節慶等等，逐漸將原先「博彩旅遊」的產業局限擴大為「休閒旅遊」的產業主旨，不斷加大非博彩元素，將博彩元素「濃縮」成整個休閒旅遊產業中眾多元素之一。

第三，推動中場業務可以達到延長旅客逗留時間的目的。在澳門，留宿旅客人均消費是不過夜旅客的四至五倍。然而，長期以來，澳門「一日遊」卻占了主導地位。目前來澳門的遊客中，有22．3％是專門為賭而來的，雖然有45．1％的遊客是為度假而來，但他們中的絡大多數是為一睹賭城的風采而選擇來澳門度假。也就是說，博彩元素是促使這些遊客來澳門的主要誘因。中場業務在保持對旅客吸引力的同時，可以與娛樂、度假、觀光、購物、美食、文化體驗等結合，令旅客體驗多種旅遊樂趣，最終從根本上吸引遊客「慢下來」。

對澳門來說，經濟適度多元化就是最終要從「世界博彩中心」轉為「世界旅遊休閒中心」的經濟及產業轉型上。這個「轉型」過程蘊含了多方面的深刻變革，需要改革和創新：一要博彩業本身改革原來的產業制度，二要創新出博彩業以外的新興產業。本澳建設「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實在還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