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至1949年是蔣介石輸得最慘的一年,東北被關門打狗、華北平津盡失、中原淮海慘敗,1949年4月23日總統府也被人民解放軍佔領。國民黨大潰退,共產黨大追擊,真是兵敗如山倒。12月10日,在成都鳳凰山機場,蔣介石父子登上「美齡」號專機,向著渺茫的海島飛去。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大陸。
黯然下臺
1949年4月25日,浙江奉化溪口。
慈淹,位幹溪口北側白岩山腰上,是國民黨總裁蔣介石生母王采玉的墓地。這裏有一幢中西合璧的小型建築,蔣介石每次回故鄉都要在此下榻,以盡孝道。
已宣佈「下野」的蔣介石身著長袍馬褂,手持禮帽,臂掛拐杖,久久呆立墓前,沉默不語。
蔣介石是個孝子,他非常愛母親,母親也非常疼愛他,希望他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蔣介石也的確沒有讓母親失望。然而,母親在他人生得意之際就已故去,今日若地下有知,看到兒子如此落魄淒涼,該是多麼傷心
想到此,兩行熱淚從蔣介石臉上緩緩流下。
是啊,世事無常,人生如夢。就在4年前,歷時八年的抗日戰爭勝利結束,蔣委員長也迎來了個人政治生涯的巔峰時刻。畢竟,在他的手上實現了收復失地、重整河山的民族夢。他身著戎裝前往開羅會晤羅斯福和丘吉爾,成為聯合國的創始人之一,為中國爭得了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位。丘吉爾曾高度稱讚蔣介石:
「在美國人眼裏,他是世界的一支主要力他是『新亞洲』的頭號人物。」
客觀地講,蔣介石能夠在中國近現代政治舞臺上叱吒風雲幾十年,尤其是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他通過一系列的討伐軍閥的戰爭,使此前一盤散沙的中國得到了空前的統一,說明他絕非庸碌之輩。但他遇到了一個比他更髙明的對手——毛澤東。
在蔣介石整個政治生涯中,幾乎沒有停止過征戰,幾乎戰勝了所有對手,卻唯獨輸給了毛澤東和他的戰友。當1946年內戰全面爆發之時,蔣介石信誓旦旦地宣稱:要在3個月內消滅共產黨!然而,蔣介石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他的將領們也太不爭氣,縱有400多萬美式裝備的大軍,卻在小米加步槍的「土八路」而前屢戰屢敗。
「匪越剿越多,兵越打越少,仗越打越背。」僅僅過了兩年,國民黨統治區的政治、軍事、經濟、社會生活面臨全面崩潰,而中國人民解放亊業正以不可阻擋之勢迎來了收穫季節。人民解放軍愈戰愈強,到1948年底,遼沈戰役解放了東北全境,淮海戰役解放了華東大部。勝利在即,華北地區除北平、天津幾座孤城外均已解放,國民黨軍精銳被消滅殆盡,蔣介石的統治已是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蔣介石為戰場上的連連失利而焦頭爛額時,後院又起火了。國民黨桂系白崇禧、李宗仁等人乘勢而起,以「籲和」為名,仿效古人「逼宮」。
1949年元旦,對蔣介石來說,沒有一絲節日的喜悅。解放軍已兵臨城下,渡江作戰只是時間問題,國民黨在中國的敗亡命運已無可挽回。
當日,新華社發表新年獻詞,提出「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的響亮口號。蔣介石也發表元旦《文告》,發出了「和平果能實現,則個人的進退,絕不縈懷」的哀鳴,並聲稱為「以冀弭戰消兵解人民倒懸于萬一」而甘願「引退」。
1月5日,毛澤東為新華社起草評論《評戰犯求和》,明確將蔣介石列為戰犯,拒絕以蔣為談判對手。而國民黨黨內要蔣介石下臺的呼聲日益高漲。更為嚴重的是,美國人已經看出蔣介石對他們再無多大價值,開始在國民黨內物色新的代理人。
種種跡象表明:蔣介石已無退路,只有下台。
20天後,內外交困的蔣介石在寫下「冬日飲寒水,雪夜渡斷橋」的詩句後,黯然神傷地離開總統府,回老家奉化溪口——這個他政治上失意時總要回去的避風港,「歸隱」去了。
最忙「閒人」
蔣介石走了,表面上像閑雲野鶴,游山賞水,但他並非真的退而為山野之人,只不過是由前臺轉到了幕後。這和當年袁世凱削職回項城、段祺瑞下野回合肥一樣,是職退權未退,退而不休。代總統李宗仁只不過是一具空殼,要不到錢,調不動兵,命令出不了南京城。
在溪口小鎮,蔣介石架設了七部電臺,晝夜不停地作情報聯絡,繼續進行軍政遙控指揮。而國民黨黨、政、軍要員奔赴溪口請示總裁面諭的人也不絕於道。溪口小鎮取代了六朝粉黛的故都南京而成為國民黨新的政治屮心,蔣介石也成為世界上最忙的「閒人」。
按照蔣介石的設想,儘管東北、華北、華東已盡為共軍所據,但他手中仍有最後一搏的本錢:70萬美械裝備的大軍、占絕對優勢的海空軍力量和「固若金湯」的長江防線。這足夠阻擋共軍南下的步伐,維繫半壁江山。
長江,在中國歷史上多次大動亂的時期都成為政權相持的界河。1949年仲春,蔣介石集團仍希望它能成為阻止人民解放軍南進的天然屏障,但穩操勝券的中國共產黨人卻堅信:這一次,長江不會再成為政權相持的界河了!
4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發佈《向全國進軍的命令》,號召人民解放軍將士「奮勇前進,堅決、徹底、乾淨地殲滅中國境內一切敢於抵抗的反動派,解放全國人民,保衛中國領土主權的獨立與完整」。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隨即強渡長江。蔣介石苦心經營達3個月的長江防線一夜間便崩潰了。
眼見「首都」隨時有失陷之虞,蔣介石再也坐不住了,他拋開「引退」的外衣,於4月22日以國民黨總裁的身份召集李宗仁、何應欽、白崇禧、張群、吳忠信等一班文臣武將在杭州筧橋機場舉行緊急會議。
會議室內氣氛緊張,蔣介石首先開口:
「南京危在旦夕,瀘寧線已被共軍切斷,大家看如何是好。」
諸位要員互相注視著,無人發言。
「把所有部隊,都撤到瀘杭一帶,堅守淞瀘。」蔣介石下令。
會後,蔣介石心神不定地回到了溪口,時刻關注著南京的情況。事實上,這位蔣總裁心裏十分清楚:南京「失陷」不過是早晚的事。但他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也太快了。僅僅過了一天,人民解放軍就佔領了南京,敲響了蔣家王朝的喪鐘。
得知這一噩耗的蔣介石萬念俱焚,不吃不喝,要效仿希特勒「殺身成仁」。後經蔣經國等人的苦苦相勸,才打消了自殺的念頭。
「宜將剩男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人民解放軍渡過長江後,一路髙歌猛進,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追殲國民黨殘兵敗將,前鋒直逼蔣介石的老家溪口。
關於「敵軍」神速推進的電報一封封來到溪口,蔣介石氣急敗壞,把電報往地上一扔,罵道:「娘希匹!敵軍!敵軍!為什麼只報敵軍進攻不見國軍抵抗!」
老巢已去,溪口朝不保夕,蔣介石自然不敢久留,只好另擇「隱居」之地了。
臨別之際,他帶著兒孫們流連於故鄉的山水間,與族中老人依依話別,來到母親的墓前作最後的告別……或許他已有所預感:今日離去,不知何日能返?
送別的鄉紳問:「總統幾時再回來?」
蔣介石略微遲疑了一下,便伸出3根手指頭,肯定地說:「最多3年!」
4月25日下午2時,蔣介石一行來到象山附近的頭江口。因為水淺,只得先上竹排,再換乘汽艇,到達早就停在頭江口外清江上的「太康」號軍艦。
站在甲板上,蔣介石不願再回頭望一眼故鄉,只是望著漣漣水波,默默無語。此次離鄉,蔣介石是何感觸,就不得而知了。但從此,他就和家鄉永別了。
還是蔣經國一語道出了蔣介石當時的心情:
「大好河山,幾無立錐之地!且溪口為祖宗廬墓所在,今一旦拋別,其沉痛心情,更非筆墨所能形容。」
經略臺灣
在國共雙方的角逐鹿死誰手已露端倪的情況下,蔣介石雖不斷默念「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古訓,但暗中已不得不開始尋找「退路」了。
放眼神州,哪里才是他東山再起之地呢?
蔣介石曾有多種打算:一是將國民黨軍隊轉到西康,建立以西昌為中心,以西南廣大地區為依託的「根據地」,在大陸上繼續同中共頑抗到底,二是將國民黨撤到海南島並以此為中心,以東南沿海地區為依託,堅守國民黨最後的陣地;三是將國民黨撤退到臺灣,以臺灣作為存身之地,進而經營「反攻大陸、復興黨國」的基地。經過再三斟酌、反復比較以及後來戰局發展的影響,蔣介石最終選中了被美國人譽為「不沉的航空母艦」的臺灣,作為今後的退身之所。
臺灣,中國第一大島,與福建隔海相望,是一個南北長東西窄、酷似香蕉葉的島嶼,總面積約3.6萬平方公里。
在敗退大陸之前,蔣介石曾去過一次臺灣。也就是那一次,他對臺灣的戰略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那是1946年10月21日,蔣介石攜夫人宋美齡飛抵臺北,參加臺灣光復一周年慶祝大會,受到數十萬近似瘋狂的民眾的夾道歡迎,享受著如雷如潮的歡呼和掌聲。27日,蔣介石在臺北召開記者招待會。會上,他興奮地說:「臺灣尚未被共黨分子所滲透,可視為一片淨土,今後應積極加以建設,使之成為一模範省。則俄、共雖狡詐百出,必欲亡我國家而甘心者,其將無如我何乎!」
三年苦短,南何一夢。
如今到了山窮水盡之際,蔣介石自然把目光投向了東海中的寶島。蔣介石認為臺灣的好處是退可守,進可攻。與大陸隔著一條海峽,萬一大陸被共產黨拿了去,憑藉海峽天險和自己掌握的海、空軍力量,完全可以與當時尚無海、空軍的共產黨周旋,以延續香火,積聚力量,待國際形勢發生了于己有利的變化時,渡過僅有130公里寬的海峽,從廈門、福州登陸,反攻大陸,捲土重來,再圓自己的帝王夢。
1949年,對於蔣介石來說可謂流年不利。新年的鐘聲剛響,內外交困中的他便不得不違心地宣佈下野,由李宗仁任代總統。但蔣介石是不甘心退出歷史舞臺的。因為,他一生最大的興趣就是追逐權力,對他來說最為痛苦的事莫過於失去權力。當年蔣介石曾兩度「下野」,爾後捲土重來。有過這兩次經驗,蔣介石認為自己還會第三次「復出」。
對第三次下野,蔣介石後來曾自有一番髙論:
「我之所以下野,還有一個重要考慮,就是臺灣地位的重要。在俄帝集團侵略下,寧可失了整個大陸,而臺灣是不能不保的。如果我不下野,死守南京,那臺灣就不能堅守,亦然不能成為反共抗俄的堅強堡壘。(民國)三十五年我到臺灣看了以後,在日記上記著這樣一句話,『只要有了臺灣,共產黨就無奈我何!』就算整個大陸被共產黨拿去了,只要保著臺灣,我就可以用以恢復大陸。因此,我就不顧一切,毅然決然地下野。」
為有朝一日東山再起作準備,「下野」之前,蔣介石抓緊時間進行部署。
早在1948年12月29日,國民黨行政院長孫科就曾發佈命令,正式任命蔣介石的親信陳誠為臺灣省政府主席,「大太子」蔣經國為臺灣省黨部主任,以便在最後時刻退守臺灣,作為「反攻大陸」的基地。這道命令,連時任副總統的李宗仁和臺灣省主席魏道明都事先毫不知情。
陳誠得令後,僅用一個星期的時間便遷入臺北主持政事,其辦事效率之高在國民黨歷史上可謂「前無古人」。隨後,蔣介石又任命陳誠為臺灣省裝備區總司令、國民黨臺灣省黨部主任。這樣,陳誠總攬了臺灣的黨政軍大權,開始替蔣介石苦心經營臺灣。
蔣介石深知,若在臺灣建立自己的小朝廷,沒有物資基礎作保證是萬萬不行的。
1949年1月10日,蔣介石令蔣經國速往上海與中央銀行總裁俞鴻鈞洽談,火速將中央銀行庫存的美元和黃金白銀統統運往臺灣。
當時,國民黨經過所謂的「幣制改革」,發行金圓券,強行將民間的幾乎所有黃金和美元收歸國庫,僅中央銀行就有庫存黃金390萬盎司以及7000萬美元的外匯和相當於7000萬美元的白銀,合計約5億美元。
在蔣介石的精心策劃下,這筆巨額財富背著「代總統」李宗仁,由海軍艦隻全部搶運到臺灣。每到黃昏時分,就有軍艦停泊在靠近中央銀行的黃浦江上,沿途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一個個大箱子從中央銀行的大樓裏抬出來,然後搬到軍艦上。夜深人靜後,軍艦便悄悄離開碼頭,徑直朝南開去。
紙終究包不住火。李宗仁得知此事,雷霆大怒,將俞鴻鈞撒職查辦,命令陳誠把已運到臺灣的黃金白銀和外匯如數運回大陸。但這位李代總統自己也明白,此事的幕後主使是蔣介石,自己下的命令只不過是一張廢紙,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國庫「大搬家」。
事實上,被搶運到臺灣的還遠不止金錢。在上海解放前的幾個月裏,蔣介石動用軍艦將大批機器設備、原料、藥品、棉紗等物資和一批技術專家向臺灣轉移,僅從上海一地就裝走了1500多艘船。蔣介石還逼迫國民黨資源委員會委員長孫越崎將一些重要的工廠拆遷運台。他將珍藏在南京故宮博物院的原北京故宮所藏歷代古玩字畫精品,包括銅器、瓷器、玉器、字畫等1424箱,圖片畫冊1334箱,歷史檔案204箱,合計文物23萬多件全部搶運到臺灣,成為現在臺北故宮博物院的鎮院之寶。對於搬不走的或來不及搬走的水電站、發電廠等,蔣介石則命令統統炸毀。總之就是一句話,絕不能留給共產黨。
垂死掙扎
4月21日,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強渡長江。此時的國民黨軍隊已成驚弓之鳥,解放軍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向南推進。4月23日,解放軍佔領南京,國民政府南遷廣州。
4月30日,蔣介石氣勢洶洶地趕到上海指揮部署淞瀘決戰。他之所以要親自指揮淞瀘戰役,「保衛」大上海,是有他的打算。蔣介石年輕時就是在上海發跡的,在這裏他得到了愛情、名氣和權力。在如今災難臨頭之際,他想到了一個瘋狂的計劃。淞瀘戰役一打響,美英等國便不會再袖手旁觀,坐視國民政府敗北,所以他發誓要打好「第三次世界大戰導火線」——淞瀘決戰。
於是,蔣介石在上海集中了40多萬大軍,由心腹愛將湯恩伯率領,作最後頑抗。他如此安排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目的,就是「一旦中國大陸發生意外,可有一支可靠的軍隊隨政府遷來臺灣,免使臺灣受到親共陰謀的威脅,而以該省作為政府最後堅守與力圖復興之基地」。
湯恩伯,蔣介石的老鄉,生於浙江武義。早年留學日本,就讀于陸軍士官學校。回國後任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軍事教官,期間著有《步兵中隊(連)教練之研究》,博得蔣介石的賞識,自此成為蔣的心腹愛將,平步青雲,官至陸軍中將。湯恩伯打仗不怎麼樣,卻絕對效忠于蔣總裁,就在不久前,他還曾將恩師陳儀準備投共一事密報蔣介石。蔣介石也正是看重此點,才將鎮守上海的重任交於他。
蔣介石在湯恩伯的陪同下,還親自巡視了上海街頭,為部下鼓氣:
「共產黨問題是國際問題,不是我們一國所能解決的,要解決必須依靠整個國際力量。但目前盟國美國要求我們給他一個準備時間,這個時間也不會太長,只希望我們在遠東戰場打一年。因此,我要求你們在上海打6個月,就算你們完成了任務,那時我們二線兵團建成了,就可以把你們換下去休息。」
蔣校長親自坐鎮指揮,湯恩伯更是豪情萬丈,牛皮吹得震天響,揚言一定要把上海變成「第二個斯大林格勒」,並不惜血本地在市區與郊縣構成外圍、主體、核心三道陣地。其中,鋼筋水泥築成的主碉堡陣地3800個,碉堡間戰壕相連,壕溝內還可行駛吉普車,半永久性的掩體碉堡1萬多座。中央社譽為「固若金湯」。閻錫山視察陣地後,頗有信心地認為至少可以守上一年。蔣經國則稱其可與「馬其諾防線」媲美。
然而幾晝夜的殊死戰鬥過去了,從華盛頓傳來的消息卻越來越令人失望:美國不會繼續捲入中國內戰。蔣介石這才突然醒悟:「淞瀘決戰已經沒有意義了。」
5月25日,人民解放軍佔領上海,湯恩伯的幾十萬精銳部隊被消滅殆盡。蔣介石乘軍艦逃到定海,旋即轉赴福州指揮。
然而,失敗已成定局,誰也挽救不了國民黨的命運。
7月,盤踞陝西的國民黨軍胡宗南主力基本被殲,殘部退入川北、川東地區。
8月4日,「華中剿總」副總司令、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潛和國民黨軍第1兵團司令官陳明仁在長沙起義。22日,人民解放軍佔領福建。
9月,盤踞青海、寧夏的馬步芳、馬鴻逵部全軍覆沒。隨後新疆和平解放,蔣介石又丟掉了西北戰場。
10月1日,毛澤東在北京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
看著自己的對手站在象徵中華民族形象的天安門城樓之上,用湖南味十足的鄉土話向全世界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蔣介石心中當然不是滋味。
當晚,蔣介石久久不能入睡,反復調換著收音機頻率。儘管收音機裏雜音很大,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聽著,這時收音機裏報道了一則北京破獲一起國民黨特務破壞開國盛典的消息:「陰謀在人民政協開會期間進行搗亂活動的國民黨反動派特務分子木劍青,幹20日為北京市人民政府公安局逮捕。該犯為國民黨中統局特務,化名王建坤,於9月2日來京……經北京市公安局連日偵審,特務匪犯木劍青已初步供出該案為國民黨中統局有計劃之搗亂活動……」
蔣介石的如意算盤再次落空,一股無明火直躥上腦門,不由得大發雷霆,「一群廢物!」罵得身邊的人半天沒敢吱聲。
「10‧1」一過,國民黨當局的日子頓覺難過。10月6日,中秋之夜,廈門告急,蔣介石從基隆港趕到鼓浪嶼,以求保住面對臺灣、金門的大陸前沿陣地。下午4時左右,他的座艦「華聯號」還未靠岸,已經聽到前方隆隆的炮聲,嚇得不敢久留,只是在座艦上召集團長以上軍官訓話。晚上8時就離開廈門而去。10天後,解放軍經激烈的戰鬥消滅未逃走的蔣軍後開進廈門市。
蔣介石離開廈門,同時接到南面廣州、北面舟山告急的報告,11日飛臨定海,見舟山已成孤立之勢,周圍島嶼大部被解放軍佔領,進攻定海已成定局。蔣介石改變原來死守舟山、等待死亡的戰略,數月後就把舟山守軍撤往臺灣。蔣介石坐鎮台島指揮,他的63歲生日也是在臺灣過的。他在當天的日記中沮喪地寫道:「本日為余63歲初度生日,即將過去之一年,實為平生所未有最黑暗、最悲慘之一年。」
想起3年前,蔣介石首次赴台,正逢他60壽辰,易地祝壽別有一番情趣,為臺灣之行增添一層色彩。前來祝壽的國民黨中央和南京政府的代表、司法院長王寵惠送上的賀壽詞則稱:「仁者無敵,德必有鄰,吹噓所及,禹甸同春,壽考作人,康強逢吉,宏開太平,永奠遙石。」祝詞和現實宼無共同之處,遼闊的中華大地正因為蔣介石的反共內戰政策而佈滿血雨腥風。儘管社會上找不到一點「仁、德、同春、太平」,可祝壽卻使得「巡視」更加熱鬧。
蔣介石到臺灣正是他4個月來指揮「國軍」各路主力全部出動、連下各解放區城池的時期,這本是中共領導的武裝力量為保存實力、拖垮國民黨軍隊的運動戰戰略戰術所致,南京方面卻興髙采烈,以為全線勝利近在眼前,已經準備在11月中旬單方面召開不合法的「國民制憲大會」。虛假的軍事勝利刺激著蔣介石的神經,情緒高漲的「國府主席和國民黨總裁」的臺灣之行,自然也有「揚威佈道」的意思。
對於臺灣之行,蔣介石在回到南京後的日記中寫道:「巡視臺灣之收穫,較之巡視東北之收穫尤大,得知全國民心之所向。」巡視臺灣的收穫之大可以說,蔣介石在1948年底決定把臺灣作為國民黨最後的去處,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有第一次赴臺灣的感性認識,當然此時他的收穫只是把臺灣當作支援大陸內戰的基地,還沒想到會在海島度過後半生。至於「民心所向」則是蔣介石的錯覺,臺灣人民當時歡迎蔣介石,是出自祖國收復臺灣、使臺灣同胞擺脫50年殖民統治的心情,當南京政府在臺灣地區橫徵暴斂、危及民生時,臺灣人民也會起來反抗反動統治。所以在蔣介石視察臺灣後不到半年,即爆發「2•28事件」。
退踞臺灣
1949年10月14日,人民解放軍佔領廣州,「國民政府」再遷重慶,把西南作為最後掙扎之地。
蔣介石從當年的剿「匪」變成了被剿,其中滋味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但他不甘心國民黨政權就這樣從手中失落,決心同共產黨來一次最後的較量。於是親臨重慶召見胡宗南、宋希濂等西南軍政要員,密謀固守西南。蔣介石說:「必須保住西南地區,作為復興基地,將來才能與臺灣及沿海島嶼相配合,進行反攻。」
然而,歷史的進程是不可抗拒的,時局已經不以蔣介石的意志為轉移了。
毛澤東早已明察蔣介石的意圖,命令劉伯承、鄧小平、賀龍統率60萬解放大軍,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包圍西南諸敵,並力求全殲胡宗南集團於國境線之內。11月30日,重慶解放,蔣介石帶著從廣州來渝還不到50天的「國民政府」,匆匆乘飛機逃往成都。
重慶既失,成都已無險可守,蔣軍兵敗,勢如山倒。
那些早就不願為蔣介石賣命的國民黨高級將領,爭先恐後與解放軍接觸,聯繫起義事項。雲南的盧漢和川康的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王伯勳等相繼起義。國民黨各部起義髙潮迭起,解放軍推進日行幾百里。
12月10日下午2時許。在解放軍隆隆的炮聲中,目睹「確保大西南」方針沒有任何希望的蔣介石冒著初冬淒冷的寒風,一頭鑽進「中美」號專機,從成都鳳凰山軍用機場倉皇起飛……
蔣介石只要再待幾個小時,他恐怕就別想離開大陸了。蔣經國在1949年12月10日的日記中對此有所記載:「今晨,渝昆電訊複通,而第一封電報卻是盧漢拍致劉文輝的,要劉會同四川各將領扣留父親,期向共軍戴罪圖功。父親當即約見王纘緒,囑其轉告劉、鄧:『(一)仍盼其入城來見。(二)令彼等所部速離成都周圍。』同時,召集胡宗南、王方舟、楊子惠、蕭毅肅諸先生研討對滇事處置方略及父親行止。當時,在場文武官員一致要求父親盡速離蓉回台,勿先飛西昌。父親近數日來徒以胡宗南部未能如期集中,必須逗留成都,以掩護其達成任務,故屢次準備起行而又屢次中止。今日昆明又告陷於共軍手中,乃詢各方意見,決回臺北處理政府遷移各種要務。臨行,復與胡宗南官單獨面談三次,始覺放心。午餐後起行,到鳳凰山上機,下午2時起飛,6時30分到達臺北。」
「父親返台之日,即劉文輝、鄧錫侯公開通電附共之時。此次身臨虎穴,比西安事變時尤為危險,禍福之間,不容一發。記之,心有餘悸也。」
4個小時後,「中美」號專機降落在臺灣松山機場。再次踏上這塊土地,沒有歡呼,沒有鮮花,沒有禮炮,沒有軍樂,蔣「總統」可能意識到,這裏大概就是他最後的棲身之所和歸宿地。
但他不會輕言認輸,縱觀一生,他的性格確像一根高強度彈簧,千拉萬扯也難改其堅韌的特性。於是,在他的字典中又多了一個新名詞——「反攻復國」。
1949年的聖誕之夜。從臺灣南投縣乘火車往南往東行20公里到達水裏鄉,再往前幾公里就是魚池鄉,那裏苻最著名的風景地——日月潭。離開大陸不過半月餘的蔣介石來到湖旁的涵碧樓,在一片秋寒中,哀歎自己多舛的命運,思索若自己的下半生和國民黨的再復興。
(邰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