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花費百萬美元? 特朗普的新冠治療爲何那麽快

新冠治療,一般要幾天?

據中國國家衛健委的數據,中國各地新冠患者的平均住院日,最短爲5天,最長爲20天。

74歲、身體超通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從公布其確診消息到出院,僅用了4天時間,若只算其治療時間,甚至更短。

10月2日凌晨,特朗普在其推特上宣布了自己與妻子在新冠病毒檢測中結果呈陽性的消息,他的醫療方案立刻引起世人關注。

在當天,特朗普接受了生物技術公司再生元(Regeneron)開發的實驗性抗體療法。這種被稱爲「抗體雞尾酒療法」的治療方式,還沒有得到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的緊急使用授權。

當晚,他出現了據稱輕微的症狀後,開始人院治療。總統的醫療團隊證實給他使用了吉利德公司(Gilead Science)開發的抗病毒藥物瑞德西韋(Remdesivir)。

兩天後,也就是10月4日,醫療團隊乂介紹說,價朗普服用了廉價的類固醇藥物地塞米松。

三種藥物再加上比如鋅、褪黑素等輔助藥物的支持,似乎讓特朗普發燒、氣短的症狀很快減輕,他在10月5日出院,旋即發表了一系列推文,告訴他的粉絲們「不要害怕新冠」,聲稱:「我比20年前感覺好多了!」

雞尾酒療法、瑞德西韋加地塞米松,這個用藥組合令許多醫生目瞪口呆,一方面是因爲這種療法極具實驗性,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成本高昂,喬治華盛頓大學的醫學教授喬納森•賴納博士(Jonathan Reiner)說,「總統可能是這個星球上唯一接受這種特殊藥物組合的病人。」

自新冠疫情爆發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年多的時間,美國總統所獲得的藥物治療過程表明,雖然醫藥界對於這種疾病的理解越來越深入,但距離真正能够普及的有效治療或許還很遠。

尋找有效的治療方法

藥物開發有時被描述爲一個長長的管道,先是在實驗室進行早期開發,然後是實驗室和動物試驗,最後是人體臨床試驗。

一種新藥從最初發現到投放市場可能需要10年或更長時間。許多藥根本就沒有達到這個程度,哪怕是在動物試驗裏表現搶眼的明星新藥,都有可能在人體試驗階段折戟。而面對新冠這樣一種目前看來死亡率數倍於流感的傳染性疾病(新冠目前的全球病死率爲2.9-3.0%,而通常季節性流感的死亡率爲0.1%),時間就是生命,因此多數科學家倡導的思路是老藥新用。

在《英國藥理學雜志》(British Journal of Pharmacology)的一篇評論中,來自英國的科學家就呼籲對現有藥物進行更廣泛篩選,看看它們是否可能對新冠病毒有效,這樣一來既能確保有效性,又已經有了安全性保證。

科學家們確定了可以瞄準的三個病毒感染階段:阻止病毒進入人體細胞,阻止它在細胞內複製,以及盡量減少病毒對器官的損害。

許多正在研發或測試的新冠藥物都屈於這類抗病毒藥物。值得注意的是,使用抗病毒藥物的時機很關鍵,如果能早確診早用藥,就來得及阻止病毒大量繁殖、對人體造成嚴重接害。

這就是特朗普所使用的瑞德西韋的作用。

抗病毒藥物:瑞德西韋

瑞德西韋是自從新冠疫情開始以來,呼聲最高的一種藥物,在中國一度被稱爲「人民的希望」,但因爲國內疫情迅速撲滅,在武漢進行的兩組人體試驗均未取得很好的結果。

這種抗病毒藥物是十年前開發的,開始時用來治療丙型肝炎病毒。但在治療中,這款藥物對病原體表現並不好,科研人員接著又開始嘗試對埃博拉的治療,結果也不盡如人意——2014年,瑞德西韋在對抗埃博拉的臨床試驗中失敗。

不過這次試驗也有收穫,科學家發現它雖然存在貧血、肝毒性和腎毒性等副作用,但整體而言,對人體是安全的。之後,科研人員又嘗試用它治療中東呼吸綜合征,發現效果似乎不錯。和中東呼吸綜合征一樣,「新冠」也是一種冠狀病毒,所以早在1月份,醫學界在藥物篩選環節就已經開始探討瑞德西韋療法。

這款藥物在全世界進行了大量臨床試驗,由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NIAID)監督的一項試驗發現,5天療程的瑞德西韋靜脉注射能加快一些住院患者的恢復時間。

與此同時,另一項發表在《柳葉刀》雜誌上的研究報告稱,在一項臨床試驗中,使用瑞德西韋的參與者與服用安慰劑的人相比沒有獲得任何好處。

儘管結果相互矛盾,FDA還是在5月1日發放了瑞德西韋作爲新冠病毒治療藥物的緊急使用許可。時至今日,瑞德西韋仍然是美國新冠患者的主要藥物,也是特朗普治療方案中的主力藥物。

除此以外,還有兒種抗病毒藥物顯現出了一些益處,也在進行較大範圍的隨機試驗,比如日本富士膠片研發的原本用於抗擊流感的法匹拉韋(Favipiravir),正在43個國家的輕度和中度患者身上進行臨床試驗;默沙東與RidgebackBio合作開發的口服抗病毒藥MK-4482在細胞和動物試驗中結果非常可喜,預計10月開始進行臨床3期試驗。

降低炎症風暴:地塞米松

治療期間,特朗普還服用了類固醇地塞米松,這也是老藥新用。地塞米松是迄今爲止唯一被證明可以降低重症新冠患者死亡率的治療方法,而且這個藥極其便宜,在全世界都有廣泛供應。在中國,一瓶100片的口服地塞米松蕊本上零售價在10元左右。

激素療法對人們來說並不陌生,英國牛津大學進行的一個大型研究取得突破性發現:只需要每天使用6毫克的地塞米松,爲期10天,就可以降低蜇症新冠患者的死亡率。這個劑量非常低,因此可能不會像當年的「非典」(SARS)那樣,由於大量使用激素而導致出現股骨頭壞死等嚴重後遺症。

不過使用地塞米松也需要時機——瑞德西韋這類抗病毒藥是越早用越好,而地塞米松因爲會抑制免疫反應,過早使用,可能是有害的,因爲它會抑制人體免疫系統産生抗體來對抗感染。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關於新冠肺炎的治療指南建議是,在需要使用呼吸機或補充氧氣的情况下,患者才應使用地塞米松。這樣藥物可以抑制免疫系統的一部分「失控」,避免引起具有破壞性的炎症——這也是人們懷疑特朗普病情嚴重程度的原因。

另外還有醫生指出,地塞米松可能有嚴重的精神副作用,包括激動、偏執,甚至精神病。

特朗普注射的抗體是什麽?

除了這兩種較爲穩妥,在臨床試驗中也較有效的藥物外,特朗普還用了一種新藥,是單克隆抗體。這也是醫學界寄予厚望的一種療法,不過目前幾家藥企進行的臨床試驗都還處在非常早期的階段。

4月份,中國的兩項研究發現,新冠重症患者能從血漿療法中受益,康復者血漿中有能够識別新冠病莓的抗體,可以對抗感染者體內的病毒。但這種療法難以大規模應用。於是科學家考慮鑒定出康復者血漿中可有效中和新冠病毒的特異性抗體,然後通過克隆單一細胞的方式大泣生産這種抗體,這就是單克隆抗體。

單克隆抗體又被稱作「生物導彈」,能像導彈那樣梢准識別並摧毀致病抗原。此前最著名的單抗療法就是用於抗腫瘤的PD-1抑制劑。如今,單克隆抗體也被視爲防治新冠病苺感染最有希望的選項之一。

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安東尼•福奇(Anthony Fauci)對《美國醫學協會雜志》說,他認爲單克隆抗體能起到「橋梁」的作用,在有效的疫苗暫時無法普及之前,單抗能够幫助病人避免病情惡化,也能在數月內預防感染,所以可以先給養老院的高危患者或者前綫醫護人員使用,作爲預防治療。

不過問題在於,單克隆抗體目前的人體測試還非常有限。禮來公司從美國一位新冠患者身上取得血樣後,開發出了名爲LY-CoV555的抗體,目前啓動了臨床3期試驗。禮來報告說,有迹象表明其抗體減少了住院治療的需要。

再生元公司研究的是雙抗體混合物,也被通俗地稱爲「雞尾酒療法」,當中混合了兩種單克隆抗體,這樣組合使用,能降低變异病毒躲避單抗體治療的能力。這家公司目前正在進行兩項用於治療新冠的2/3期臨床試驗和一項用於預防COVID-19感染的3期試驗。

9月29日,該公司公布了一項涉及275名非住院新冠患者的試驗結果。研究發現,與服用安慰劑的患者相比,試驗組的患者病毒載量下降更快,症狀緩解更快。另一項試驗正在評占這種治療對住院患者的影響,但再生元尚未報告該研究的任何結果。

再生元和禮來都在與FDA討論緊急使用授權的可能性。但這兩家制藥公司的試驗參與人數都非常有限,重症患者很少,無法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

目前,單克隆抗體通常只提供給參加臨床試驗的人。特朗普理論上可以報名參加正在進行的治療研究,但參加雙盲試驗意味若患者有一半可能是得不到活性藥物的,所以據再生元公司說,他們是在收到了特朗普醫生的「同情用藥」請求後提供了這種藥物。

所謂同情用藥,其核心內容是允許給一些身患「立即危及生命」疾病的患者使用尚未得到批准上市的藥物,通常來說批准同情用藥的手續非常繁瑣,而且只適用於非常緊急的情况。

代價幾何?

特朗普的醫生介紹說,醫院治療期間,他使用的藥物中還包括鋅、維生素D、法莫替丁、褪黑素和每天服用一片阿司匹林。這些輔助藥物用於治療新冠的益處都不明顯,但似乎也不會帶來多少傷害。

法莫替丁主要用於治療胃潰瘍和胃食管返流,在疫情早期,中國和美國紐約的一些醫院曾對住院患者進行了幾個胳床試驗,發現這個藥對新冠患者可能有一些好處,但療效並不確定。

維生素D和鋅這兩種營養素對免疫系統的正常運作都是必需的,但它們對新冠的益處也還不清楚。

最近一項可信的研究發現,缺乏維生素D的人更有可能在新冠病毒檢測中呈陽性。另一項研究則發現,新冠住院患者中,如果本來就存在維生素D缺乏,病情可能會更嚴重。此外,西班牙的一項研究結果表明,血液中鋅含量低的新冠患者死於該病的風險更大。

特朗普的治療團隊,顯然是擔心他出現維生尜D和鋅缺乏情况。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都是觀察性研究,所以它們沒有顯示營養與疾病嚴重程度之間的因果關係。

褪黑素作爲一種助眠藥,也處於新冠臨床試驗的早期階段,科學家在動物模型中發現,它可以減少可能導致新冠嚴重程度的細胞因子和炎症分子。其他研究表明,這種化合物對其他疾病具有抗炎和增强免疫力的作用。

至於阿司匹林,據美國媒體報道,至少從2018年以來,特朗普已經每天服用低劑量的阿司匹林預防心血管疾病。而嚴重的心臟疾病會增加感染新冠病毒後惡化爲茁症的危險。

除了藥物,醫護人員還發現一些支持治療也能改善新冠患者的症狀。比如簡單地將患者的姿勢換成俯臥,就有可能幫助一些人完全避免使用呼吸機。

由此看來,特朗普感染新冠病毒並出現相應症狀後,他的醫療團隊幾乎採用了所有有效或疑似有效的治療方案,甚至還讓他接受了未經許可的實驗性藥物療法。

其成本,自然也非常昂貴。據專家估算,特朗普乘坐直升機往返醫院、檢測、治療以及全天候護理、私人套間等將至少花費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美元。

據英國《衛報》報道,紐約市立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研究員布魯斯正在研究美國人接受新冠治療時的花費問題。在他看來,美國很少有人能享受到特朗普所得到的護理級別,「你不要期待能够得到和總統同等類型的治療、護理或出現和他一樣的治療結果。

(詹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