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跨國大型車載芯片公司工作的王全升記得最長的延誤是一整個白天。那天早上7點一過，王全升就接到同箏電話：整批貨物都被抽檢。接下來，他們不停打電話，詢問什麽時候能出關。直到傍晚，那批芯片才抽檢完畢，因爲延遲太久，産綫還是停擺了。
　　2020年底，顯卡已經因晶圓廠商産能不足而缺貨。然而，如今手機、電腦、汽車芯片全綫急缺，甚至從前供貨充足的中小容量內存芯片，2021年也出現緊缺。
　　大廠們也在劫難逃：三星推遲了note新品更新，iPhone面臨缺貨，福特暫時關閉了肯塔基州的SUV工廠，奧迪1萬名員工無事可做……
　　大佬們也都在訴苦：小米集團副總裁盧偉冰發微博稱，「今年芯片太缺了，不是缺，是極缺」；高通CEO接受采訪稱，自己因爲缺芯片徹夜難眠。
　　幾個月過去了，缺芯恐慌毫無减弱的痕迹。「缺芯」風暴席捲全球，産業鏈條上焦慮、無助的人們，又是如何背水一戰？
　　缺芯，恐慌蔓延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居家辦公和5G等新技術使全球芯片需求激增。衆多汽車廠由於對市場的悲觀判斷，取消了芯片訂單。當汽車市場出現反彈時，汽車芯片開始出現短缺。
　　在恐慌情緒之下，各家廠商紛紛加大零部件庫存，打亂了半導體供應鏈的生産節奏，芯片供應問題逐步蔓延到其他領域。
　　半導體行業是一個極度依賴全球化的産業，上下游的協同在産業鏈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以往，芯片代工廠的常規做法是統籌管理客戶需求。例如優先保證長期客戶生産，按照2018年和2019年的生産數遺統計來優先排期。他們也會通過反周期建設提前布局，以確保剛建好的工廠能够趕上産能緊張的時機。
　　這種變化傳導到芯片代工廠的壓力是：原本已經排好的消費電子訂單顯然無法取消，生産汽車芯片又顯得很著急很必要。
　　「兩相矛盾之下，芯片代工廠的反應時間存在延遲。」有業內人士稱，從建廠到形成産能的周期是以年計的，成熟工藝改造少則一年，先進工藝要兩年時間以上，當現有産能被雲計算和消費電子擠占之後，要把已經簽好的訂單砍掉，再回來生産車用芯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實際上代工廠早就在滿負荷工作。今年第一季度，全球十大晶圓代工廠總營收增長高達20%。因爲實在無法應對涌來的訂單，三星已經著手擴大了電腦通用芯片的外包。力積電的兩座8英寸晶圓廠和3座12英寸晶圓廠産能已經達到100%。
　　力積電董事長黃崇仁表示，現在12英寸晶圓産能有10萬片，産能負荷滿到連兩三百片的餘攝都擠不出來，這自然會讓客戶們感到「恐慌」——因爲客戶們需要更充盈的「血液」滿足他們的飛速生長。
　　「包括5G的發展，還有疫情帶來網通産品大規模增長：電視、機頂盒、面板，包括5G手機。它不光是一個數量方面的增長，每一個整機産品上所搭配的內存的容逯也是翻倍或者增加的。」有業內人士表示，5G手機比4G手機需要用到更多的芯片，與此同時，相比傳統燃油車每輛車不足百枚的芯片使用量，汽車智能化、網聯化以後，新能源車對芯片的需求在每輛車千枚以上。
　　如今，下游的需求還在不斷增大，不少芯片代工廠如台積電、中芯國際等，不得不通過擴産以應對旺盛的需求。
　　芯片國産化，機遇尚存
　　需求暴漲，供給却跟不上，成熟芯片制程用到的8英寸晶圓，産能尤其緊張。
　　8英寸晶圓産能一度被視爲落後産能，僅能用來生産90nni以上的芯片。22nm以下的髙端芯片只能用12英寸晶圓生産。汽車芯片、射頻芯片等對性能要求不髙的芯片常用8英寸晶
　　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長張孝榮表示：「原本市場期待中國能填補這個領域的空缺，但由於特朗普打壓中國技術産業鏈，中國發展迥到嚴重衝擊，進而導致全球成熟制程的産能嚴茁供不應求。」
　　市面上芯片産能本就不足，芯片製造廠商從去年開始似乎還流年不利，自然災害導致的停工一樁接一樁。
　　2020年10月，大火燒毀了位於日本南部的旭化成微電子公司（AKM）旗下的一家芯片工廠，大火持續了3天，這場大火讓AKM的芯片漲價，部分型號由5美元漲到110美元。
　　2月下旬，美國半導體重鎮得州又遭遇歷史性冬季風暴，出現大規模停電，約占三星總産能28%的三星電子奧斯汀工廠等因當地優先保障民水民電停産。
　　3月19日，日本汽車芯片大廠瑞薩電子那珂工廠發生火災，導致該廠12英寸産綫停産，預計需要1個月復産。
　　「短時間內芯片危機可能很難緩解，但這却是國産化的一個機會。」截至2019年底，我國芯片的消耗量占世界芯片消耗量的42%，但國産芯片的自給率不足30%。工信部明確表示，國家會加大力度扶持芯片産業，力求讓中國芯片自給率在2025年達到70%。
　　這場全球芯片短缺催化了國産芯片替代進程。更重要的是，過去中國芯片行業處在「造不如買」的市場環境下，耗費巨資造芯片，但國內企業對於芯片的需求却不大，造芯片的壓力頗大。
　　如今，中國已有芯片國産化的産業基礎。本次芯片短缺又極大加劇企業對産業鏈自主的渴望。包括汽車在內的各行業客戶們更願意給國産芯片機會，芯片國産替代進程加速。長安汽車董事長朱華榮呼籲主機廠試用國産芯片，廣汽集團想事長曾慶洪則提出「實現汽車强國目標首先要先强芯」，「加强汽車關鍵零部件産業鏈建設」。
　　缺芯風暴何時告一段落，尚無定論。王全升和同事聊起，認爲缺芯會持續到年底。更多人沒那麽樂觀，「要熬到2022年」，當意識到在不確定性充斥周囤的時候，也許持有這樣的觀點更加有利：短期內，不能對情況好轉抱任何幻想。
　　其實，這場行業大震蕩的草蛇灰綫早巳藏在那裏，周期波動本來是每個行業的常態，無法未雨綢繆就可能一次次重複慌亂，這次震蕩結束後，也許更多的企業能學會更好管理供需，更有遠見，更樂觀地預判未來。
　　「新冠疫情和地緣政治這兩件事叠加在一起，可以說是我們所想到的最壞的一種情況。」現在，半導體産業鏈的每一個企業都在重新思考自己的抗風險能力。或許，重塑一個更加皮實的供應鏈，將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一項重要的事。
（久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