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裏長空且爲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這是毛澤東主席在1957年5月11日以《游仙（贈李淑一）》（1963年12月最後定名爲《蝶戀花•答李淑一》）爲題寫的一首非常著名的詞，該詞是寫給當時湖南長沙第十中學語文教員李淑一的，這首詞的背後蘊藏著一段非常感人的偉人情懷。
　　1933年夏，李淑一寫下了《菩薩蠻•驚夢》一詞，以寄托對丈夫柳直荀的思念。1957年1月，國內公開發表了毛主席18首詩詞，李淑一讀後感慨頗多並想起毛澤東曾填過一首《虞美人》贈給楊開慧。於是不久後的春節期間，李淑一寫信給毛澤東，談她讀毛詩的感想，請他把當年送給楊開慧的詞寫給自己作爲紀念，並隨信附上了1933年自己所作的《菩薩蠻•驚夢》一詞。於是便有了《蝶戀花•答李淑一》這首著名的詞。因爲李淑一詞中有「征人何處覓，六載無消息」語句，故此毛澤東上來就回答了烈士的去處的問題，「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以此再次委婉道出柳犧牲的實情，並寄托他對楊開慧和柳直荀的哀思。
　　1958年元旦，這首詞由湖南師院院刊《湖南師院》以題爲《游仙（贈李淑一）》公開發表，1958年1月5日上海《文匯報》予以轉載，1月7日《人民日報》轉載時題爲《蝶戀花•游仙•贈李淑一》，《詩刊》在1958年1月號（1月25日出版）刊載時，題爲《懶戀花•游仙（贈李淑一）》。隨後全國各地報紙都發表了這首詞，並傳到了國外，關於這首詞的歌、舞、劇也相繼出現。毛主席懷友詩詞不多，因此這首詞可謂是珍品中的珍品，具有深厚的藝術魅力和巨大的感染力。後來，毛主席又把0!曾李淑一》改爲《答李淑一》，更切詞意了。李淑一在《菩薩蠻》裏寫道「征人何處覓？六載無消息」，毛主席的詞中回答了征人的去處：「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李淑一《菩薩蠻》的末兩句是「醒憶別伊時，滿衫清淚滋」，毛主席之詞尾答的是：「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李淑一詞中主要表達的是想念傳聞中犧牲了的親人，毛主席的答則指出烈士忠魂也因人民革命勝利而髙興地落淚，更是寫出了烈士高尚的革命氣節和偉大的革命精神。從這首詞中，更能看出毛主席對楊開慧的深情、對柳直荀的友情，因爲《蝶戀花•答李淑一》是毛詞中唯一的上下闋不同韵的詞，作爲一位舉世公認的詩詞大家，毛澤東寧願轉韵也要用蝶戀花這個詞牌，由此可見其用意可謂深也。
　　衆所周知，毛澤東主席是一個非常重情重誼的偉人，他在日理萬機處置國事之餘，總是會關懷關照舊人友人，對於昔日戰友柳直荀烈士的遺孀和舊友李淑一，他更是寄予極大的關懷，對其工作和生活都十分關心。有人曾請求毛澤東推薦李淑一去國家文史館當館員，此事却令毛澤東十分爲難，他解釋說：「文史館資格頗嚴，我薦了幾人，沒有錄取，未便再薦。」但是，他還是於1954年3月2日寫信給自己的秘書田家英，决定擬以自己的稿費若干幫助李解决生活實際困難。而且，還不忘貼心地囑咐秘書：「未知她本人願意接受此種幫助否？請她表示意見。」
　　事實上，除了1957年這次以外，毛主席還給李淑一寫過3封信。第一封信是1950年4月18日寫給她的。1950年1月17日，李淑一給毛主席寫了第一封信，祝賀他領導中國人民獲得扭轉乾坤的勝利，並將她在白區20多年的生活情況告訴了毛主席。毛主席3月15日從蘇聯回到北京，4月18日便給她回信說：「直荀犧牲，撫孤成立，艱苦備嘗，極爲佩慰。」並勉勵她在工作之暇學習馬列著作，還不忘記問候柳直荀烈士的父親柳午亭先生和李淑一的父親李肖聃先生。毛主席在青年時代曾就體育鍛煉和古典文學等問題分別請教過這兩位老前輩，所以毛主席十分尊重二老，其後來每次寫信，也都會予以關心和問候。
　　第二封信就是前文提到的1957年5月11日的那封。第三封信是1957年12月17日寫的。當年5月11日，毛主席在回信裏揮筆寫下了那著名的光輝詞作《蝶戀花•答李淑一》的同時，還在該信裏托付李淑一在暑假或寒假到長沙板倉代他看一看楊開慧烈士的墓。遵照毛主席的意思，李淑一於7月10日和楊開慧的兄嫂楊開智、李崇德，以及湖南省民政廳的人員一道祭掃了釋開慧烈士的墓，她還含著熱淚誦讀了自己撰寫的祭文。祭掃完畢，衆人參觀了楊開慧的舊居，看了楊開慧和毛岸英、毛岸青童年時代的合影。事後，李淑一把祭文和祭掃的情況寫信報告了毛主席。毛主席在當年12月17日給他寫了第三封信，並隨信寄去500元。
　　第四封信是在1959年9月27日寫的。1959年6月27日/回湖南視察工作的毛主席在長沙蓉園接見了楊開慧的哥哥楊開智、嫂嫂李崇德和李淑一。當天下午3時見面後，李淑一緊緊地握著毛主席的手，一時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說：「毛主席啊！您送我一首《蝶戀花》詞，我連回信不應!」毛主席將其介紹給在座的領導同志說：「她就是李淑一，開慧的好朋友，前年她把悼念直荀的詞寄給我看，我就寫了《蝶戀花》這首詞和她，完全是照她的意思和的。」毛主席還親切地詢問了李淑一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她也都 作了回答。隨後，毛主席同衆人一起照了相，又留他們吃飯。席間，毛主席不斷地往李淑一的盤子裏夾菜，同時不斷向她提些問題。毛主席還對當時湖南省主席程潛說：「你認得她嗎？她叫李淑一，李肖聃先生的女兒，肖聰先生是我的教師。她的家爺（公公）柳午亭先生，也是一個怪人，在舊社會不做官，打得一手好拳。」飯後，毛主席又和他們一同看了湘劇，散戲後才和他們一一握手告別。相隔30年後與毛澤東在長沙的這次相會，使李淑一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爲了「以志永念」，她寫了一首七言律詩《毛主席招宴蓉園喜賦》：
　　憶昔長沙識偉姿，重逢已是盛明時。卅年事業驚環宇，四海人民仰導師。話到忠魂彌懇摯，暖如朝日更溫慈。九霄楊柳春常在，附驥深慚蝶戀詞。
　　1959年9月，李淑一退休後從長沙前往北京，住在兒子柳曉昂家裏。22日，她將自己兩個多月前寫的這首詩寄給了毛澤東，並表達了想要參加國慶觀禮，希望再次相見的願望。9月27日，從外地視察剛剛返京的毛澤東就給李淑一回了信，這是他給李淑一的第四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信：
　　淑一同志：信收到，詩亦讀了，大爲感謝！觀禮及上天安門可能不行，待問一下情況看看，如無回信，即是不行了……一星期後，如有時間，擬請你來此一叙。如無時間，則作罷論，爾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祝健
　　雖然信中毛澤東主席沒有給予肯定回復，但1959年9月30日，李淑一還是接到了中央統戰部寄來的觀禮請帖，參加了首都人民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大典，實現了她10年的願望。
　　觀禮後，李淑一還在人民大會堂觀看了瀋陽軍區前進歌舞團演出的五幕大型舞劇《蝶戀花》。謝幕時，李淑一在鮮花叢中動情地說：「儘管時代不同了，咱們老一輩革命家的精神依然熠熠生輝。楊開慧、柳直荀等烈士的形象，應該搬上舞臺，只是將我也凑了上去，就受之有愧了。」不過，由於毛主席國事繁重時間受限，他們此次未能見面，倆人見面的「機會」也一直未曾有過，在世時也最終未能見上一面。
　　1962年2月，李淑一任湖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並曾任湖南省政協第二届委員會委員；1977年6月，被聘任爲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1997年6月13日凌晨，李淑一走完了她俯仰無愧的一生，在京安然仙逝。對於李淑一的一生，正如其友贈詩所寫的那樣：「報國無庸淚濕紗，死生不計黨爲家。『柳』枝雖折『李』猶在，千古爭歌蝶戀花。」
（劉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