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西行漫記》而成立的出版社

  美國著名記者愛德格.斯諾的一生與中國緊密相連,他是第一個到陝北採訪毛澤東的外國記者,首先向世界拉開了紅色中國的帷幕,讓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農紅軍的正面形象走向世人,在全世界產生了重大影響。《西行漫記》一經問世,成為中國現代史和革命史的一部重要著作,且歷久彌新。

神秘的復社
  愛德格.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英文版)問世僅僅4個月後,1938年2月,該書中文版以《西行漫記》為名,在日偽統治時期的上海翻譯出版,出版機構是迄今仍顯神秘的復社。復社遺址——巨鹿路(原名巨籟達路)174號,即今巨鹿路、瑞金一路中德醫院舊址旁,一路之隔便是中共二大會址。此處原系一幢沿街單間三層樓房,前門是巨籟達路174號,後門是福煦路(即現在的延安中路)安樂邨,當年以福煦路為界,路北屬英租界,路南屬法租界,此地正位於英法租界的「三不管」地段,利於隱蔽疏散。同為復社成員的胡愈之、胡仲持兄弟即居住於此。
  胡愈之為中共黨員,1935年後,他在上海積極參加文化界救亡運動,是救國會發起人之一。救國會「七君子」被捕後,他為營救「七君子」出獄,與宋慶齡、何香凝等發起「救國入獄運動」。抗戰爆發後,胡愈之任上海救亡協會宣傳部副部長,其主要工作之一是向外國記者發佈抗戰新聞,因而與在上海的斯諾相識,並結交成好友。

胡愈之設立秘密出版機構
  1937年下半年,斯諾在北京完成了《紅星照耀中國》(英文版)的書稿,將它交給英國戈蘭茨公司,於當年10月出版,一時轟動世界。
  胡愈之在斯諾的寓所,看到剛從倫敦寄來的樣書,翻閱之下認為這是一本難能可貴的好書。他後來遇見八路軍上海辦事處的劉少文,又專門詢問了斯諾的描寫是否可靠,得到了劉的肯定,遂決定組織力量翻譯出版此書。其時上海剛剛淪陷,租界如「孤島」,已搖搖欲墜,日軍虎視眈眈,踏足不過是早晚之間。要尋找一家出版社,出版這麼一部宣傳紅軍蘇區的書談何容易。怎麼辦?胡愈之急中生智,臨時在自己家裡成立了一家出版社,取名「復社」,把底層讓出來作為復社辦公場所,自己和家人都擠住在樓上,印刷則由商務印書館印刷廠工人幫忙。
  所謂復社,其實大有寓意,含有救亡圖存的意思。早在明末的時候,江南愛國文人志士就組織過一個復社,與魏忠賢的閹黨進行鬥爭,在歷史上起了一定的進步作用。復社就是為了繼承先賢的愛國抗爭精神和凜然正氣。胡愈之任社長,成員額定30人,實際人數約20人,包括胡愈之、鄭振鐸、許廣平、周建人、王任叔、陳鶴琴、張宗麟、沈體蘭、黃幼雄、胡詠騏、馮仲足(馮賓符)和胡仲持等著名文化人,後又增補了陳志皋、周予同、李健吾、吳承禧、孫禮榆等人。復社的日常工作由秘書張宗麟(中共地下黨員)主持,對外稱經理。《西行漫記》即是他們著手進行的第一項工作,後來又出版了600多萬字的《魯迅全集》。
  據1939年4月1日復社第一屆年會記錄,復社還出版過《列寧選集》,「繼續出版《列寧選集》,在可能範圍內,在今年全部出齊」。其他值得注意的出版項目有:籌辦出版百科全書;計畫翻譯《高爾基全集》,採取每月出書方法,預計一年內出齊;繼續印行正續《西行漫記》;《魯迅全集》再版;世界侵略地圖(帝國主義殖民地的再分割);其他有關於政治、經濟、文學的巨著至少五部。另據相關人士的回憶,復社可能還秘密出版了毛澤東的《論持久戰》《論新階段》單行本。

一經出版引起轟動
  為抓緊出版《西行漫記》,全書被拆分成12章,每人一章,分別交由王廠青、林淡秋、陳仲逸、章育武、吳景崧、胡仲持、許達、傅東華、邵宗漢、倪文宙、梅益、馮賓符翻譯,其中陳仲逸為胡愈之化名,由他統稿校訂。
  本書原名《紅星照耀中國》,由於上海當時環境險惡,譯者之一的倪文宙提出,將原書名改為比較隱晦的《西行漫記》,「局外人以為這是本小說或是遊記書,不容易一下認出這是一本‘紅色’的歌頌解放區的書,容易在社會上通過」。
  當時著名記者范長江寫的《中國的西北角》一書,真實記載了中國共產黨在西北的情況,頗受讀者歡迎,因此「西」或「西北」就成了中國共產黨和工農紅軍所在地的代稱,這樣既避免了敵偽的注意,又會使讀者心有靈犀,胡愈之和眾人均贊同,胡後來回憶說,「在當時的情況下當然不能照譯」。
  不到一個月,此書已經完成翻譯工作,計分「探尋紅色的中國」「到紅色首都去的路上」「在保安」「一個共產黨員的由來」「長征」「西北的紅星」「在前線的路上」「同紅軍在一起」「同紅軍在一起(續)」「戰爭與和平」「回到保安」「又是白色世界」12章。1938年2月,中文版在上海出版,章節內容略有調整。斯諾撰寫了序言,增加了許多新照片,從英文版的16張增加到51張。胡愈之不知道斯諾本來有中文名字施樂,音譯為愛特伽.斯諾後印在書上。
  《西行漫記》一經問世便引起轟動,不少年輕的知識份子閱讀這本書後深受震撼,受其影響秘密奔赴延安者不在少數。

《西行漫記》是「紅色偽裝書」
  《西行漫記》出版後,一直被日偽當局和國民黨政府禁止印行和出版,但這本「禁書」的廣泛流傳程度遠遠超過其他紅色書籍。這固然是因為該書本身的吸引力,亦與該書是一本「紅色偽裝書」有關。
  偽裝書這一概念屬於版本學研究的範疇,「紅色偽裝書」是指在白色恐怖時期,我黨大量使用各式偽裝所出版的出版物,如毛澤東著作《新民主主義論》被偽裝成「熱情小說」《滿園春色》,封面畫有一個妖嬈的舞女,翻過封面,保留了小說全文,但內中夾印了《新民主主義論》。《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大會議決案》封面被印成《新出繪圖國色天香》,但翻開封面,該書扉頁上可見目錄,版權頁卻無出版者,也無出版時間。粗略一看,很難看出屬於「禁書」。紅色刊物的偽裝則更複雜,因為刊物是連續出版物,開本也較大,除使用假名、偽裝封面外,為了更好掩護,常常縮小刊物開本,與書籍大小一致。至於出版社地址、作者名字也是偽裝的重點。
  復社出版《紅星照耀中國》,書名換成了《西行漫記》,而出版《西行漫記》的復社,位址雖設在胡氏兄弟家裡,該書的版權頁上是見不到的,僅標復社印行(藏版)寥寥數字。後來復社的地址標為香港九龍路或皇后大道某某號,更讓敵人無從下手。這與不少「紅色偽裝書」的做法異曲同工。
  儘管這本書的出版、包裝已經煞費苦心,但出版前後仍遭到日偽、租界當局和國民黨政府嚴厲查禁,歸入「禁書」之列,蔣介石還親自下令追究該書出版處,可見《西行漫記》的影響不容小覷。
  復社雖然只存在了短短的4年時間,何須說其他事業,只要提及它出版的《西行漫記》《魯迅全集》兩書,便足以在近代上海留下不朽的紅色印記了。

(刑建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