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烽火中,紅線女與馬師曾結緣

出身演藝家族
  紅線女,1924年12月27日於廣州西關出生,祖籍廣東開平,父親為她取名鄺健廉。父親鄺奕漁,在廣州黃沙經營廣6廣濟藥材鋪,家境殷實。紅線女的外公譚傑南,藝名聲架南,是東南亞一帶著名的武生,當時就住在鄺廣濟藥材鋪的附近。鄺奕漁當時雖然已有妻室,但看中了譚傑南的女兒譚銀,迎娶為妾,婚後生育一男三女,鄺健廉即為么女。
  紅線女的母親一系,可謂是同粵劇夙有淵源的演藝家族。她的堂伯父鄺殿卿是粵劇武生泰斗,外祖父聲架南是馳名南洋的武生,舅父靚少佳是享譽海內外的正印小武,舅母何芙蓮是著名的粵劇花旦。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下,鄺健廉的母親譚銀也十分喜愛睇大戲,連帶著鄺健廉都變成小小戲迷。小健廉尤其愛看舅父出場的威風,聽到他鏗鏘明亮的聲音時,有時還會興奮地跟著他手舞足蹈。
  小健廉的二哥從美國留學回來帶回一架留聲機,只要有機會,她就會打開留聲機,跟著唱片學唱。慢慢地,就學會了粵劇名流白駒榮、薛覺先、張月兒等人的名曲。當時因為生意往來,父親常有客人來家拜訪,談得高興之時,父親就會叫出小健廉當眾獻唱。曲終聲停,常常博得掌聲如雷。
  好景不長,當日軍攻佔廣州時,父親經營的藥店被敵機轟炸夷為平地,家中產業毀於一旦,父親只好帶著全家逃難到澳門,生計日艱,小健廉不但無法上學,還要和兄弟姐妹一起外出打零工幫補家用。在這種情況下,母親決定送她去跟舅父靚少佳學唱戲,當時他正在勝壽年戲班掛牌,來到澳門清平戲院演出。但是遭到了父親的反對,甚至說「成戲不成人」。最後在母親的堅持下,父親妥協了。母親對小健廉說:「你去學戲,一定要醒定做人,用心學,爭氣做人,為父母爭一口氣!」於是,成戲又成人就成為小健廉的目標!

靚少鳳賜名
  1938年,13歲的鄺健廉正式拜舅母何芙蓮為師,開始戲班學戲。她的第一個藝名是「小燕紅」,是舅母為她取的。1939年春節,她就用這個藝名,茬舅父的勝壽年戲班首次登臺演出。這年是在澳門清平戲院演出例戲《六國大封相》,她的任務是和另一名同伴手提宮燈,雙雙走著俏步出場。第一次上場之前,小燕紅懂得真的不多,只是看著身邊的師傅和搭檔,自己學習,再等師傅不時過來指點一下。但就是這樣,她都能像模像樣地演下來。1940年,勝壽年戲班歇夏散班,小燕紅隨何芙蓮臨時搭班於靚少鳳主持的義擎天戲班到廣州灣演出。就在廣州灣,她得到靚少鳳的悉心指教和賜名,從此,「紅線女」誕生。
  靚少鳳是粵劇界公認的老行尊,比靚少佳的資格還老,與白駒榮、千里駒等大老倌齊名。最早是演花旦,後來改行小生,拿手好戲是《燕歸人未歸》《花落人歸去》《西廂記》等。何芙蓮與他合作後,他常給何芙蓮講解千里駒唱的「滾花」的技巧與妙處,在旁的小燕紅就「偷師」。漸漸地,就被靚少鳳發現了,他很喜歡小燕紅的聰明聽話、勤奮好學,有空便會對她悉心指導。一天,靚少鳳對她說:「小燕紅的名字不好,沒意思,我給你改個名字吧!《紅線盜盒》是一個享有盛名的故事,紅線女俠骨柔腸、有勇有謀、忠心為主,小燕紅年紀雖小,但很有紅線女的風範。你就叫『紅線女』吧。」
  此時的紅線女年紀尚小,仍在學藝的階段,在廣州灣留下的幾則軼事也見證了她對唱戲的追求與熱愛。有一次演出《佳偶兵戎》,她不再僅僅是演丫鬟梅香之類的跑龍套,而是演皇后,劇情是皇帝、皇后歷盡磨難後得以重逢。她在臺上非常投入,唱了一段又一段。下臺後,卻被師傅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很委屈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也沒有人告訴她,她只能自己琢磨。她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佳偶兵戎》是一出「提綱戲」(「幕表戲」),沒有固定臺詞,只有場次和故事梗概,演出時靠演員即興發揮。那天,她一個人唱了一段又一段,就是不知道如何收住,如何把唱遞給對手,與她演對手戲的皇帝急了,只能硬打斷皇后,自己唱了起來。想明白後,她便向樂隊的老前輩請教如何收腔,還買了《古詩源》,有空時就讀讀背背,要充實自己。
  還有一次,戲班演《關麗珍問吊》,是根據一樁大婦殺死小妾的命案編寫的,被殺的小妾由正印花旦何芙蓮扮演,紅線女飾演大婦關麗珍。在《殺妾》一場中,紅線女演的關麗珍妒火中燒、手拿菜刀(木制道具),向著熟睡的小妾狠狠砍下,沒想到砍得太重,竟把師傅砍傷。戲後,紅線女還被旁人取笑「演得逼真」。自此,她便明白,演員既要入戲,要投入角色,又要出戲,要保存駕馭角色的理智。
  紅線女吸取這些教訓,潛心鑽研,同時也善於抓住機會,向大老信請教。1943年,義擎天劇團演出《雷雨》,紅線女扮演繁漪這個角色。那年,紅線女才18歲,不少人都擔心她不能表現繁漪那種複雜的情感和陰沉憂鬱的性格。與她演對手戲的是飾演周萍的、馳名省港的白玉堂,紅線女便時時向他請教舞臺上兩人應如何配合,最後演出時,十分賣座。

烽火結奇緣
  1941年12月香港淪陷後,粵劇遭到日本侵略者的監管。日軍攻佔香港前,就派特務漢奸多次要求馬師曾演出慰勞日軍,馬師曾稱病拒絕。在香港淪陷的第三天早上,便冒險帶領全家逃出香港,輾轉到廣州灣,改組為「抗戰劇團」,演出傳統戲劇和抗日內容節目,在赤坎、西營一帶演出。曾在赤坎南方路的中央戲院連續公演2個月,因大中酒店於中央戲院相隔甚近,為方便演出,馬師曾一家就住在大中酒店。
  1942年3、4月間,何芙蓮被馬師曾聘請至「抗戰劇團」演出,紅線女跟著來,也住在大中酒店。後來,紅線女回憶起初見馬師曾的情景仍是歷歷在目:「我第一次跟隨蓮姐到那座宿舍去排戲,帶著好奇心,希望能一睹從未謀面的『大老倌』馬師曾的風采……抬頭望去,看到一位四十開外,方面大口,神采飛揚,實足廣州『西關大少爺』樣子的人……過去我在電影裡看到的馬師曾是戴眼鏡的,此刻他臉上雖然少了副眼鏡,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馬師曾」。第一次見面,馬師曾給紅線女留下的印象是頗具讀書人的氣質,又有些許不修邊幅、踱著拖鞋就下樓會見一班兄弟,但排起戲來又非常嚴肅,要求很高,跟著他「好高興有新嘢學」。紅線女感歎於馬師曾的藝術造詣,認為他演起戲來就不是馬師曾,扮演的角色各不相同又恰到好處,他的這種從生活中提煉、並進行藝術誇張的表演,毫無矯揉造作之弊,是她從藝以來一直學習的榜樣。
  抗戰劇團在廣州灣演出了約兩個月的光景,日本的文化特務禾田久追至廣州灣,威逼利誘馬師曾回香港,馬師曾言辭拒絕,決定前往廣西演出。紅線女在何芙蓮的推介下,受聘於馬師曾的劇團同行。紅線女也很珍惜這個學習機會,在馬師曾和主要演員說戲時,她就在一旁默默地聽、用心地記。馬師曾也看出了她會用心思,當劇團偶遇演員生病時,紅線女就會頂替上去。有一晚演出《軟皮蛇招郡馬》,正印花旦突然病了,馬師曾臨時決定由紅線女頂替出場,當晚演出大獲成功。此後紅線女便躍升劇團的正印花旦,馬師曾與紅線女的合作越來越多,兩人的感情亦日益深厚。

(赤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