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消失:從舉足輕重,到可有可無

  今年春晩的主持人名單:任魯豫、撒貝南、尼格買提、龍洋、王嘉寧、馬凡舒。除了觀眾熟悉的任魯豫、撒貝南、尼格買提……有些主持人,觀眾似乎都沒聽說過。
  近幾年,「央視主持,後繼無人」的言論並不少聞。其實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不只央視,放眼整個內娛,主持人都出現了嚴重斷代:湖南台無人接棒何靈、汪涵;浙江台除華少無人可用;江蘇台至今仍靠孟非……
  內娛主持人,正在從舉足輕重,變得可有可無。

央視:從名主持人的揺籃到後繼無人
  主持人,是最早被觀眾看見的人。
  1978年12月,電視都還沒能普及,趙忠祥就已經坐在螢幕前了。作為《新聞聯播》第一位出鏡的播音員,他曾是無數人的偶像。每晩準時准點,人們一定會圍坐在一起,守著那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不圖別的,就為看一眼趙忠祥。
  1983年,央視開辦第一屆春晚。那屆春晩宛如一個草台班子,主持人是由馬季、姜昆、劉曉慶組成的臨時搭檔。春晩開播前,趙忠祥突然被喊去現場幫忙。導演想要他來致開幕詞,趙忠祥看了兩三遍稿,就站上了台:為了使您能夠欣賞到自己喜歡的文藝節目,我們在現場安裝了四部電話,供電視觀眾點播節目使用。
  這四部熱線電話,後來響了一整晩。希望趙忠祥主持春晚的觀眾,不計其數。央視這才意識到,主持人的號召力竟能如此巨大。往後整整13年,趙忠祥都常駐春晚,成為名副其實的頂流。
  1990年,摸著石頭過河的央視決定開辦國內第一檔綜藝。姜昆搭檔楊瀾,《正大綜藝》如期而至。在娛樂節目稀缺的90年代,這檔綜藝一炮而紅。一年後趙忠祥接棒薑昆,節目的熱度更是達到峰值,創下當年收視率37%的紀錄。彼時才剛剛嶄露頭角的楊瀾,轉眼便是炙手可熱的明星。後來回憶起這檔綜藝,楊瀾說:「它解放了主持人的天賦屬性,讓主持人不再只是讀稿的工具人。」
  再後來,楊瀾赴美進修。所有人都覺得,央視再難捧出這樣一位家喻戶曉的女主持人了。誰曾想,央視將橄欖枝遞往了山東話劇院。幾天後,倪萍走進了央視大樓。誰都沒能想到,一部《綜藝大觀》讓她俘獲了億萬觀眾的芳心,僅僅幾個月後她就走上了春晚舞臺。
  央視開始做更多嘗試,造星也變得輕而易舉。
  1991年,李勇從北京廣播學院畢業進入央視。李詠,是領導給他改的名字。30歲那年,他接觸到國外綜藝《GO BINGO》。他當即決定要將其引進國內,獲准後便著手籌備落地,並給這檔節目取名《幸運52》。1998年,節目開播後收視一路飆升。主持人一頭長髮,連燙帶染,還穿著金光閃閃的服裝……這讓電視機前的觀眾驚呆了。
  李詠之前,這都是從未有過的。
  後來的《非常6+1》,更是讓李詠紅得發紫。各大商場都開始效仿「砸金蛋」抽獎的模式,直到今天。有人說:那時的央視大樓裡,最熱鬧的地方,一定是李詠在錄節目。媒體評價:李詠把中國電視帶到了全民狂歡的娛樂新紀元。
  這是主持人初露鋒芒的那些年,一檔檔電視節目讓他們的分量變得越來越重。與此同時,央視捧紅的主持人也越來越多。接棒倪萍的周濤,端莊大氣的董卿,不苟言笑的白岩松,認真普法的撒貝寧……優秀主持人如雨後春筍般相繼冒尖,接連不斷地站上舞臺。
  那時的央視,是名主持的搖籃。似乎只要能在央視出鏡,便能很快成為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著名主持人。這樣的舞臺,讓無數人心嚮往之。當時從沒有人想過一這場麥克風的接力賽,20年後竟會後繼無人。

地方台:「臺柱子」排序戛然而止
  那些年,沒有人會看地方台。最好看的節目、最優秀的主持人都在央視。
  賣飼料的湖南台開始尋找出路,直到1997年,推出《快樂大本營》。結果是喜人的,節目播出後收視穩步攀升,湖南衛視成功突圍。海波和李湘的搭檔,紅極一時。地方台主持人,這才從央視那裡賺回一點鏡頭。
  眼看著家鄉台越做越好,何靈躍躍欲試。1998年3月,海波因個人原因退出節目,何靈看准機會,立馬遞交辭呈趕回長沙。
  當時的《快樂大本營》有多火?就連飯店都要打出「本店可收看《快樂大本營》」的招牌才有生意。又過一年後,何靈喊來了李維嘉。三人暗暗發誓,定要把節目做到全國最好。
  這時的汪涵剛從專科學校畢業,在台裡打打雜工。每有節目播出時,他總是台下最忠實的觀眾,鼓起掌來特別賣力。功夫不負有心人,某天臺長視察看見了他。台長說:「你們看這個小夥多麼投入,鼓掌鼓得多麼賣力啊。」就這樣,汪涵獲得了走上台前的機會。他和馬可搭檔主持《越策越開心》,總算在台裡站穩了腳跟。
  多年以後,觀眾考古發現,內娛所有明星幾乎都上過《快樂大本營》。三位主持人的風頭,一度蓋過央視。2004年,李湘離開湖南衛視,何靈找來謝娜救場。但顯而易見的是,謝娜根本代替不了李湘,她似乎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主持人,但她也沒有走,一來就是17年。
  湖南衛視,需要麥克風的接班人。
  2005年,台裡辦了一檔選秀:《閃亮新主播》。這檔選秀沒有_點水花,但也無妨,畢竟它只有一個目的:替快本物色主持人。杜海濤和吳昕斬獲冠亞軍,簽約湖南衛視。打從這一刻起,快樂家族才全員就位。同年,《快樂大本營》被《新週刊》評為15年來中國最有影響力的電視節目之一。
  2008年,製作人張一落拽著老搭檔汪涵準備策劃一檔新節目——效仿快樂家族,整出一個兄弟團。兩人一拍即合,攢出整整7位男主持同台,幾個月後《天天向上》準時開播。
  與此同時,其他地方台也開始相繼破局——江蘇衛視孟非靠著《非誠勿擾》名利雙收;浙江台華少更是被全網盛讚「中國好舌頭」……各大衛視遍地開花,接連捧出了自己的「臺柱子」。彼時所說的「臺柱子」,可不光是要撐住一個舞臺,還得頂起衛視門面。
  記者問汪涵,你和何炅到底誰是一哥?汪涵說:「我倆就是湖南衛視門口的兩座石獅子,我希望我們就這麼十幾、二十年地蹲下去。」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名主持間的坐次排序似乎剛剛開始。但還沒等大家坐定,排序就戛然而止。

主持人:轉眼就被時代拋棄了
  屬於主持人的黃金時代,是突然結束的。
  2011年,湖南衛視從韓國MBC電視臺引進了一檔歌唱真人秀節目:《我是歌手》。這是檔S+級綜藝,所有人都清楚,它有成為爆款的潛質,這是芒果台栽培新人的絕佳時機。但不知怎的,主持臺上站著的卻是歌手胡海泉。
  那一年,羽泉翻紅,廣告、商演接到手軟。尤其是胡海泉,風頭一度蓋過各衛視「臺柱子」,憑藉主持人的身份四處走穴,賺得盆豐缽滿。
  胡海泉之後,主持人的門檻一再降低,標準變得愈發模糊。現在這道門檻,已經是條渠溝了。
  春節前,楊迪曾上過一次熱搜。因為他終於考下了主持認證,故而被大家盛讚努力、敬業。但點開楊迪的履歷表,就不難發現:他直接或間接參與主持的節目早已不計其數。難道過去,都是無證上崗嗎?從業者考取從業資格證,為何值得被誇獎?
  2014年,不甘落後的浙江台從韓國SBS電視臺引進真人秀《奔跑吧,兄弟》。為節目一經播出,開啟了電視綜藝新紀元。各類真人秀開始遍地開花,就連央視都推出了一檔《了不起的挑戰》。節目形式的變化,讓主持人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學沈濤,硬著頭皮充當cue流程的工具人;要麼就去做真人秀裡的常駐嘉賓。
  何靈住進蘑菇屋種地收菜;撒貝南又是攀岩又是釆茶;教人吃魚籽醬的華少敗光了路人好感……其中汪涵最難受,他一本正經慣了,錄起真人秀來彆扭到大張偉都覺得尷尬。
  真人秀,讓主持人逐漸失去曝光。接力賽連賽道都被撤了,又怎會有選手接棒?
  一邊是後浪難續,一邊是前浪塌房。灝明燒傷、歐弟出走、小五參軍、浩二回國、田源下跪、錢楓性侵……昔日紅極一時的主持天團,早已支離破碎。快樂家族也不好過,收視不斷觸底也就罷了,有關成員收禮的爆料也越堆越多……2021年12月28日,沒有任何徵兆,快本停播。如日中天的湖南台,被卸了左膀右臂。
  其實這些年,央視及地方台都很努力,他們也都希望能捧出後浪。央視費盡心力辦的主持人大賽,卻終歸是雷聲大雨點小,再難捧出第二個撒貝南。芒果台更努力,幾乎傾盡所有資源力捧新人齊思鈞。但認識他的觀眾,卻還是寥寥無幾。
  這是因為齊思鈞差嗎?當然不是,齊思鈞非常優秀,他有何靈、維嘉的周到,有汪涵的嚴謹,也有撒貝南的幽默。只是很無奈,主持人的黃金時代已然過去。關於他們的神話,再難複製。屬於他們的故事,也無續集。

(劉一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