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1000天後,飛書陷入兩難

  2023年2月尾聲,飛書悄悄發佈了新收費標準。
  如果不掏更多錢,飛書文文件的存儲空間會從50G變10G,妙記存儲空間變為2G,多維表格中甘特圖功能也不再免費使用。聊天記錄的儲存從永久免費,變成也只有180天。
  「很明顯的,對中小企業和個人用戶非常不友好。」不止一位個人用戶對此感到無奈。社群運營者冷凡社長遺憾寫道:「因為這個付費策略直接將我們的社群趕離了飛書。」他還表示,「更可笑的是,我們的組織發展故事還在飛書的官網案例掛著呢。」
  可以說,飛書正在拋棄他們曾引以為傲的用戶體驗案例,進一步下探市場的付費能力。
  飛書正面臨著巨大的商業化壓力。據「市界」瞭解,飛書在2022年度的營收規模已超10億元。這個目標釘釘在兩年前就已經達成。
  與此同時,去年年末,一份流傳紀要顯示,飛書管理層在內部會議上透露,飛書國內業務短時間內無法實現盈利,業務重心將轉移至海外市場。
  人員的輸送已在發生,約四個月前,飛書已要求「高級別同學」做好跟海外當地團隊一起工作、體會文化、感受市場的準備。在飛書內部頗受重視的市場行銷人員也已被調去海外。
  2023年1月,原阿里雲盤負責人、協作平臺Teambition創始人齊俊元加入飛書,同樣是負責海外市場。
  國內團隊的動盪已經不可避免。三年間,飛書的員工人數從2000人,6000人,再到逾8000人(包括中台、外包),是釘釘員工數的三倍之多,其中「產研人數甚至多於抖音」。重壓之下,人員的優化在今年初開始進行。
  「曾經飛書和釘釘都有迫切的營收壓力,現在企業微信也不再佛系」,業內普遍意識到,協同辦公領域的第二場戰爭已經打響。
  陷在進退兩難中的飛書,它的未來在哪裡?

後進生的努力與不可避免的代價
  2021年到2022年上半年,整個協同辦公領域掀起了一場焦灼的大客戶爭奪戰。
  彼時,疫情帶來的用戶增長紅利勢頭減退,釘釘、企業微信與飛書一併陷入了增長焦慮。其中,個別軟體單月MAU甚至還出現了下滑的情況。
  企業級市場雖然已是紅海,但以互聯網為背景的廠商依舊發現了新機會。並且他們一致發現,大客戶才是行業的真諦。不僅用戶數量大可以直接拉動DAU,且使用更深,付費規模也更加可觀。
  想像是美好的,但對飛書而言,卻有著巨大的執行阻礙。飛書的一位前銷售人員坦言,飛書商業化開啟的時機十分尷尬,大部分客戶已經有工具在使用了,核心要解決的問題只剩下要不要換。「90%以上客戶都同意飛書很多功能好用,但對不起,缺點也很明顯,入市太晚了。」
  行業內因此有了一個共識,飛書想要拿大客戶,必須得靠搶的。
  但在製造業和釘釘搶,飛書幾次不敵釘釘,特別是在阿里雲亮出製造業的家底後。在政企市場這塊巨大的肥肉面前,飛書更是節節敗退。事實上,飛書並不擅長做政府的業務,尤其是和華為、阿里對比之下。
  一位前飛書員工表示,2022年下半年開始,飛書CEO謝欣在內部會上重點提及了海底撈、誇父炸串、滬上阿姨幾個新客戶案例。這使得飛書爭奪的焦點賽道中又增添了餐飲。最近一段時間,飛書又想把絕味鴨脖這樣的餐飲客戶從企業微信中搶過來。但企業微信有天然的連接優勢,在零售賽道一直更有競爭力。
  過去,飛書啃大客戶,往往需要花費幾個月,甚至是一年的時間。
  而飛書簽下的絕大多數大客戶,幾乎走的都是私有化部署的路線。「但凡大一點,超過一千人,有很嚴格的資料安全的要求,就要求飛書必須做私有化部署。」
  但私有化部署的特點是,成本高,飛書賺不到錢。「客戶不會說根據的成本多少再給利潤,人家只會給你一個預算範圍,你結合自己的能力看能不能做。」上述前銷售員工稱。
  飛書最經典的幾個大客戶案例——小米、華潤、華住,無一例外都是私有化部署,代價是,飛書派出了數百人團隊,最長服務週期超過1年,但換回的基本上都是虧本買賣。一位接近飛書人士透露,像新希望、海爾等客戶,「比目錄價低多了」。
  在搶奪大客戶的過程中,不擅長做政企關係的飛書,通常走「曲線簽單」的路線。比如,事實上,飛書只是華潤集團的丙方,「華潤數科(華潤集團分拆出去的一個子公司)才是華潤的乙方,飛書沒直簽華潤,只是華潤數科的乙方。」
  為了更好服務客戶,飛書組建的一個CSM(客戶成功團隊)隊伍,多數出身於頂級諮詢公司,在數位化轉型層面有豐富的經驗,還要背負續費率指標,幫企業定制解決方案、做全員的培訓。為了做出更適配企業的方案,「飛書的人真的會和客戶一起去上班。」比如物美採購飛書後,飛書的人會去和店長一起巡店、切西瓜,體驗了實際場景後再做方案。
  2022年開始,在不計成本接連拿下多個賽道的大客戶後,飛書已經不只是打標杆客戶,更希望在全行業拿單,鼓勵大家去挖各行各業——零售、銀行、製造業、汽車、地產。
  但對於飛書而言,這條路依舊走的很艱難。
  3月22日,飛書將要宣佈幾個新的大客戶標杆,其中頗為重磅的民生銀行是飛書拿下的第一個大型銀行客戶,但一位業內人士透露,「我聽說的消息是,字節先存了一大筆錢成為了民生銀行的戰略夥伴,綜合各方面因素,讓民生銀行選擇了飛書。」
  就以上情況「市界」向飛書方面進行了求證,但截至發稿,未取得回應。

好用的價值是什麼?
  因為來得晚,飛書始終都處於被動的地位。
  對比釘釘和企業微信,雖然都有互聯網大廠的背書,但三家的差異也十分明顯:釘釘賣的是「雲釘一體」的生態,背後有阿里雲做撐腰;企微背靠的是微信的強連接能力,在對外連接層面一直有較強的說服力;而「後發者」飛書,只能靠輸出「先進管理」的理念和出色的產品力來取勝。
  但業內人士逐漸覺得,這種對「先進」的極力宣導,讓飛書在產品細節上投入過重,得不償失。甚至逐漸迷失了自己的定位。
  自推出以來,飛書在用戶端的口碑就極高。業內流傳的一個共識感受是:離職的字節員工最懷念的就是飛書。
  「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感受,我們部門有部分人,在有企業微信的情況下,自己開始主動用飛書了,它太高效了,而且很重視基層員工。」一位離開互聯網行業的前字節員工Cindy告訴「市界」。
  理想汽車創始人李想,一直是飛書堅定的擁躉,他不僅在朋友圈公開推薦飛書,還拉上了新勢力的蔚來和小鵬,這後來成了飛書在造車領域的一個標杆案例——「蔚小理」集體上飛書。
  元氣森林更是飛書的最佳搭文件,號稱其6個月建廠奇跡就發生在飛書上。一位氣森林離職員工稱,「兩家公司不僅在高管層面上關係好,元氣森林確實是在深度使用飛書,員工們也覺得飛書好用。」
  極氪從飛書切換到企業微信時,還曾因企業微信和飛書有差異,影響了團隊的辦公效率,而對企業微信提出了一定挑戰。
  支撐飛書好用的——是數千名產研人員,以及謝欣本人。在飛書近8000人的團隊中,產研人數幾乎超過三分之二,在絕對數量上甚至超過了抖音產研人員。謝欣本人更是一個頗為理想主義的產品經理。
  但這種在產品上的極致投入與用戶端的「欣賞」,並不一定適配於SaaS行業。好用,是服務於員工的,這並不是老闆們買單的關鍵。在國內付費心智未建起的前提下,說服決策者並不容易。
  飛書銷售黎飛2021年入職時,已經是飛書的「1-10」階段,經歷了從「不分行業,贏單就行」再到「分垂直領域,重點突破」的階段。
  但那時,他就隱約感覺到,這場戰役並不好打。「有可能贏單的,都是沒裝過企業協同軟體的公司。」彼時,受疫情影響,不少企業掙扎在溫飽線上,出於對不確定性未來的低預期,紛紛在卡預算、縮開支。
  一位企業COO曾對他分析,企業願意花錢的一定是跟業務匹配度高的,首先要達到幾點預期,第一是立馬提高業績,第二是安全合規,不得不買;第三是有點增值服務,「說真的,協同效率,那一定是排在最後一位的」。
  飛書的另一個最大賣點是先進理念,畢竟,其最為成功的客戶就是字節跳動。
  飛書專案其實從一開始誕生自抖音產研團隊。飛書也被稱為「抖音背後的高效生產線」,飛書產品副總裁沈學良曾介紹,在抖音的發展中,是飛書項目幫抖音實現了敏捷的功能反覆運算,「以周為單位也毫無障礙」。抖音的團隊規模從百人迅速增長到千人,也是飛書項目保證了整個產研團隊的高效運轉。
  而這種「先進理念」,是以OKR為核心目標。高層制定OKR,中低層拆解、對齊、跟上,在剛開始使用飛書的那段日子裡,元氣森林CEO唐彬森的日曆和OKR就公開在飛書上,方便高管和他約時間開會,也方便員工們理解他的策略。
  但這種理念不一定適用所有企業,尤其是後期飛書最想突破的大型企業。
  「有些單位的辦事風格不一樣,領導其實並沒有一個要執行的策略方針,他的邏輯可能是,我是領導,你們是員工,我花錢請你們來,就是讓你們提想法提建議的,你們要多提,領導可以從中選擇。」Cindy感慨,在這種情況下,OKR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賣點無法匹配需求,也就無法解決當下飛書最迫切的商業化難題。
  另一位前飛書員工向「市界」估算,2022年的銷售團隊,有一些人業績完成情況不太理想。尤其是,負責千人以上傳統行業的直銷團隊,「可能一年都做不了幾單。」
  也因此,有人覺得飛書銷售團隊的平均在職時間都不長,「我們經常一塊去和飛書競標某個客戶,結果到第二輪講標的時候,飛書的人已經離職了,這種情況發生了好幾次。」一位飛書友商對此表達道,這對於長週期決策的專案簽單影響很大。
  至於在一些字節擅長的優勢領域,企業願意加入「先進」隊伍,買的就不只是一項產品,一套服務,而是「互相背書」的品牌價值。
  「飛書要用新希望打農業領域的標杆,用海爾打製造領域標杆,對方也要做品牌露出,雙贏。而且,這個過程中我們共創的解決方案是沉澱下來的,以後可以一起賣。」上述接近飛書人士透露。
  飛書很先進,但絕大部分企業都不先進。或者說,先進,並不是企業採納的優先順序。字節慣用的「飽和式攻擊」不起效了。

狂飆突進這三年,失望越來越多
  全球範圍內的科技巨頭,在B端業務上的佈局都不容小覷,微軟、亞馬遜、谷歌如此,國內的阿里與騰訊無一不早早顯現對2B市場的決心。如果張一鳴有宏圖,那麼2B市場列入計畫是遲早的事情。
  然而在字節跳動內部,張一鳴卻鮮少表露他對B端市場的期望。
  為數不多的幾次表達包括:2021年3月,在字節跳動九周年慶的發言上,張一鳴提及了一些有進展的業務,飛書被拿來與懂車帝、番茄小說一併呈現。2020年的12月,張一鳴還說過飛書的視訊會議功能比剛上線時有了較大起色。
  一切發力似乎都是在不言中。員工們能感覺到,字節所有B端業務裡,飛書獲得的青睞最多,支持力度也最大。
  有騰訊員工在去飛書面試資深產品崗位時也曾分享到:被問到飛書如何覆蓋成本時,面試官會直接回答「老闆願意投入」。
  倒是字節跳動的董事長張利東,在2022年8月底的CEO面對面上特別說,飛書有大機會,而且是和TikTok、電商並列提及。
  張利東認為飛書是一個天花板非常高,且能夠實現全球化的機會。「但這僅僅是機會,要怎麼抓住,挑戰還非常大,」 他說,「如果能夠進一步全球化,這將是字節未來最主要的競爭力之一。」
  高層們對飛書的態度曖昧,但投入的支持卻是實打實的。
  比如過去字節一直擅長用並購等鈔能力來補齊缺失的能力,並把創業團隊創始人轉化為公司的核心成員。因此,自2017年起,朝夕日曆創始人程昊、黑帕雲創始人陳金洲、Tower(後與ONES合併)創始人沈學良、藍貓微會創始人鄧昀澤等一眾辦公軟體創始人被收入字節麾下。共同來填補字節在B端戰場上的缺失,支撐起飛書的「all in one」戰略,主要產品則包括主打辦公協同的「飛書Office」板塊,和主打組織人力的「飛書People」。
  但截至2023年,至少有4位被挖來的「大將」離開了。
  作為被收購進來的高管,「不太適合字節風格」。一位飛書前員工回憶,鄧昀澤在團隊內就屬於年紀較大的,跟員工交流起來並不順暢,在彙報會上也「明顯跟不上其他人」,沒待半年就走了。
  中高層的離開是一個方面,由於遲遲做不出成績,內部也對高層略有微詞。
  「飛書是很明顯的自上而下的風格。」前飛書產品經理黎羽說,規劃都是以半年為週期,沒什麼空間留給下面人發揮。
  據員工們回憶,謝欣的性格比較固執,關注重點全部在產品本身,甚至摳細節摳到了極致。內部有一個千人級別的「謝欣回饋群」,一旦有老闆的指令,就有小助手來「報」。在有的員工看來,這種程度的「細」並不必要,只是做無謂的「內卷」。
  沈學良來到飛書後,風格也是持續吸納人才,因此某個模組可能會出現20多個產品經理共同維護的情況,對比之下,釘釘的大模組有時只需要一個人維護。
  產研團隊的人才飽和,讓內部中層的暗鬥更為明顯。黎羽回憶,曾經產品線是「三家分晉」,各負責一個板塊,但後來模組調整,某一模組負責人晉升為套件負責人,此前暗藏的不滿,就立刻爆發了。後者也因此隨即被降級。
  當一家公司不再處於高速奔跑的階段,人人自危是否會被砍掉之時,拉「嫡系」、向上管理、抱小團的辦公室文化就會顯現。
  「(飛書)優秀的人確實很多,團隊的中高層履歷都很光鮮,但就目前的產品能力和綜合勢能來說,還不需要到這麼多的高手進來的程度。」一位飛書員工如此評價。
  甚至,有員工開始懷疑謝欣不太懂B端市場,只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摳產品上。一旦涉及到戰略上的建議,因為不懂,所以不問,有時候連評審一次PRD(產品需求文文件)都要花費6個小時,「一個這麼高層級的人在細節上浪費那麼多時間,他的-1,-2,-3全部都要陪聊」,這位員工坦言,每週都要經歷一場噩夢,「大家在一起PRD,一個細節都不敢錯,那種感覺太可怕了」。
  體現在產品上,自2022年下半年開始,飛書已無大版本更新,整個團隊開始歸於平靜。
  直到2023年春節,伴隨著人員優化的動盪,飛書售前和銷售進行新的行業劃分,並在最近最終確定了互聯網、消費電子、企業服務、金融和通用(能源/物流/建築/採礦)等五大行業,為此HR又開始了大力招聘。
  但前來投簡歷的人,業務部門一個也沒有通過,而業務想挖的傳統行業人士,紛紛表示不看飛書。

飛書開始著急了
  2020年,「賺錢」還不在飛書的考慮範圍之內。
  彼時,飛書總裁張楠(男張楠)說,中國TO B市場才剛剛起來,商業化前景應該看五到十年,更看重在先進企業裡的滲透率。謝欣也在飛書剛剛大規模推向市場的時候,宣稱飛書要給全國的中小企業和組織免費使用三年。「不限規模,不限使用時長,所有用戶均可使用飛書全部套件功能。」
  如今,三年時限已到,市場留給飛書的時間不多了。一方面,主要的競爭對手釘釘在企業滲透層面步步為營,張勇曾在2022年給釘釘增加了一個關鍵指標:深度融合應用客戶數。在這之後,釘釘公佈的資料顯示,目前2000人以上的企業組織貢獻了釘釘近1/3的活躍度。大客戶戰場上,阿里的雲釘一體戰略也對飛書等競對形成掣肘。
  今天的飛書,就如同其在各大機場投放的巨幕廣告一般,引人注目,讓外界充滿好奇。
  有飛書員工告訴「市界」,不久前,在一篇顯著唱衰飛書的文章發出後,謝欣還特意發了朋友圈安撫大家,「意思說飛書還是很有希望的,要有信心。」
  2023年的2月,飛書第一次對外披露了商業化資料,ARR(年度經常性收入)已達 1 億美元,較 2021 年增長2.7倍。這是企業服務領域的關鍵性指標,ARR 在總收入中占比越高,意味著收入的穩定性和潛力更高。
  與此同時,使用者們已經顯著地感覺到了飛書的變化。
  最先被影響到的是中小企業,以及個人。
  新的收費標準變為了按月收費,且劃出了多個文件位。而在2022年12月諮詢客服時,其給出的收費標準還是企業版:1440元/人/年,旗艦版:2440元/人/年。
  從實際情況來看,在更改收費標準前,中小企業往往是免費使用飛書,付費版多由中大型企業買單。但新規則意味著,無論是中小企業還是個人,想要使用飛書的更多功能都需要掏錢。
  甚至,有個人用戶表示,新調整的付費規則,使得非企業使用者無法購買付費版,個人使用空間大大縮水。這讓許多人頗感無奈,不少人正在轉戰企微和釘釘。「這個付費策略直接將我們的社群趕離了飛書。」做線上教育培訓、被收錄進飛書官網案例的組織創始人@冷凡社長說。
  此次調價,主要影響的是飛書Office相關功能。目前,飛書OKR企業版年費仍是420元/人,標準版還是免費向百人以下中小型企業開放。此外,飛書People標準版也免費向中小企業開放使用。
  對不少企業來說,這個收費調整的時間節點也較為尷尬。一般來說,12月底是公司報批新預算的時間,3月多出一筆預算,很難審批通過。
  這個情況飛書內部早有預見。2022年時,飛書的標準版還是免費的,但功能確很強,跟企業版沒有太大差別。「所以很多企業即使你聊得很好,但是他可能發現基本功能就夠用了,就很少付費。對於這種偏中大型規模的,你只能去跟他講服務、講資料安全,他才可能願意花錢。」一位前銷售人員說。
  此次調整,顯然是要提高中小企業的付費率。因此也對免費版本的功能做了全線裁剪,「想要用的深,就得付費」。除此之外,據「市界」瞭解,近期,飛書還成立了專門針對中小企業部門的四百餘人團隊。
  但飛書內部也有判斷,國內C端市場或者是中小企業市場並沒有較強的付費習慣。「有些企業老闆是寧可花20萬做廣告投放,也不願意花20萬買軟體的」,這是銷售們共同面對的難題。因而向外走,到付費習慣更好的海外市場已經是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海外,一度是飛書的發源地。發展初始,字節顧及阿里的關係,沒第一時間進軍國內市場,而是先用 Lark 在海外試水,再轉回國內時,動作已稍顯遲疑。在疫情爆發初期,字節直接錯過了居家辦公場景下的視窗期增長機遇。
  出海,是飛書「前身」Lark最初的夢想,也是當下腹背受敵的飛書最後的機會。
  Lark在早期主推海外市場,對標的是谷歌旗下 G suite 套件,形成了一套 Office 365 式的「全家桶」軟體方案。當中出海、付費、套件式的產品策略,均由彼時產品端負責人徐哲參與制定。但在當時,徐哲提出的「IM+雲」的思路沒被字節高層採納,他本人也於2020年離職。那時,釘釘和企微在TO B領域都已開啟和雲的協同合作。
  時間來到2022年後,年底的一場內部會議上,管理層終於自上而下傳遞了重要的信號——要大力做出海。
  據「市界」瞭解,從2022年下半年始,飛書就在招聘海外人才,而今年也會持續加碼海外,在新加坡、美國和日本各自派人駐紮當地。一開始,彙報線還是向國內,但隨著對海外市場的重視,人才的調度更為頻繁。「有同事一開始過去說是臨時出差,最後告訴他外派了,不用回來了。」一位飛書員工說。
  但和當年Lark所面臨的形勢不一樣,海外軟體市場早已打成一片紅海,留給飛書的空隙不多了。

陷在進退兩難
  2022年下半年,飛書的收縮之勢已初顯端倪。在互聯網大廠的裁員潮來臨前,就有員工感覺到,飛書的試用期更難通過了,留人名額開始有所縮減。
  12月末,裁員1000人的消息正式傳出,這占飛書員工總數的10%。但員工們並不感到意外,並隱約覺察到:這或許只是一個開端。因為這次裁員後,飛書的員工數仍保持在高位:畢竟,釘釘只有兩千人左右,企微更是只有四、五百人。
  有員工認為,產研團隊的人員最該調整,畢竟前期的研發已經完成,剩餘維護並不需要這麼多人。
  組織臃腫是一方面,過去1000天的狂飆突進,已經讓飛書付出了巨大成本。有接近飛書市場的人士稱,飛書在行銷層面堪稱大手筆,年度投放預算一度在上億元。
  在人員成本方面,因為參照互聯網行業標準,飛書的人工成本也屬業界最高。「這麼大的成本,這麼多的人在這裡持續幾年的投入,沒有見到任何可能去獲得市場,做戰略調整也是很合理的」,一位飛書離職員工坦言。
  該名離職員工還表露出了對飛書的戰略隱憂,在其看來,雖然釘釘和飛書一樣都屬虧損狀態,但前者屬於使用者規模龐大,在伺服器層面上的虧損,是戰略性虧損。但飛書的虧損屬於在人力、研發,包括市場層面上的投入虧損。「這兩方面的虧損是截然不同的,現在釘釘已經在全面開啟商業化了,我覺得(虧損)可能這一兩年就會有變化,畢竟本身客戶體量在那兒。但飛書還不一定。」
  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有員工瞭解到,內部其實很多人都在看機會。
  生不逢時的飛書沒能趕上國內各大企業數位化遷徙的浪潮,又在姍姍來遲的情況下,投入了巨大的成本與熱情。當今的飛書,正陷在進退兩難之間。
  況且產業互聯網市場早已打的火熱,張勇代任阿里雲智慧總裁並親抓釘釘,而包括企業微信、騰訊文文件和騰訊會議在內的騰訊TO B「一門三傑」也不再佛系,飛書的未來到底在哪裡?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解答。

(趙子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