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施琅收復臺灣看其使命擔當

  施琅(1621—1696),字尊侯,號琢公,福建晉江南潯(今龍湖鎮衙口)人,祖籍河南固始,明末清初軍事家,清朝初期重要將領。《襄壯公傳》中說,施琅出生的前夜”母太夫人洪有神授寶光之夢,覺而異之,遂生公”。但這多為後人比附,殊不可信。他的前半生雖然也嶄露才華,但可圈可點之處並不甚多,其之所以能夠名留史書,主要還是從他降清開始。施琅一生中最值得歷史記憶的是他力主平臺,並最終帶兵實現了這一願望,讓臺灣重歸於中國的版圖之下。
  施琅與鄭氏家族的恩怨情仇
  明朝崇禎十年(1637),17歲的施琅和弟弟施顯因生活所迫入海為盜,加入了接受明朝招撫的鄭芝龍軍隊,也就是鄭成功父親的部隊,邁出了他終生戎馬生涯的第一步,也因之開始了與鄭氏一脈糾纏不清的恩怨。
  少年時代的施琅學書不成,所以去學劍。跟從他的老師學習兵法,各種兵法沒有不精通的,並且智勇雙全。綜觀施琅一生行事,無不透露出自信的性格。施琅17歲便從軍,為明將總兵鄭芝龍的部將。每到作戰的時候身先士卒,屢立戰功,很快以其超乎尋常的神力當上了千夫長。施琅勇猛善戰,忠心耿耿,得到了鄭芝龍的賞識,因其強壯而機敏成為鄭芝龍的貼身侍衛。他跟隨鄭芝龍轉戰疆場,屢建戰功,成為一位智勇雙全、功勳卓著的良將。後來施琅跟隨鄭芝龍剿滅泉州山賊有功,明朝特別封他為遊擊將軍。
  清朝順治三年(1646),清軍南下至福建,南明王朝被清軍打垮。清朝大學士洪承疇為泉州南安人,鄭芝龍同鄉,在其承諾給予三省王爵的利誘下,鄭芝龍不顧鄭成功苦諫,決意帶著其他幾位兒子北上向清朝投降。鄭成功3次哭諫無效,怎奈鄭芝龍去意已決。鄭成功無奈地說:「如果父親一去不回,孩兒將來自當為父報仇。」鄭成功只好帶著部分士兵出走金門。
  鄭芝龍滿以為能像降將洪承疇、吳三桂那樣,不但得保家業,還能加官晉爵。不曾想,清軍征閩主帥博洛背約,不但將鄭芝龍與諸子一同挾往燕京,更出兵攻打鄭家的故鄉閩南南安。鄭芝龍在前往清營投降時,為防不測,挑選500壯士隨從。施琅作為鄭芝龍的心腹大將,亦在隨行人員之列。鄭芝龍被拘後,施琅與500名隨行者被清軍強制分配到各軍營,隨清軍南下鎮壓廣東方面的抗清力量。
  鄭成功之母田川氏當時已從日本搬至南安定居,不幸碰上此次劫難,於戰亂中自縊身亡。鄭成功得知母親死後,更加堅定了抗清的決心。鄭成功乃率領父親舊部在中國東南沿海抗清,成為南明後期主要軍事力量之一。
  清軍統帥博洛利用鄭芝龍的聲望招降其舊部,”奉鄭之命降清的有武毅伯施福、海澄伯鄭芝豹和部下總兵十員,兵將十一萬三千名」。李成棟奉調由閩浙入粵時,施福率施琅、梁立等及5000兵馬隨征,在撲滅順德縣”海寇」和鎮壓東莞、增城地區的張家玉抗清義師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碑傳記》載:「既而承當要事,從海道出粵東,戰勝攻克,人以岳家軍目之。」由於李成棟對南方兵將存在歧視心理,在奏疏中說從福建帶來的施琅等官兵「脆弱不堪,無資戰守」,甚至伺機剪滅或解散。施福、施琅、黃廷等人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忍氣吞聲,大有懷才不遇,有功不賞之感。
  1649年,施琅接到鄭成功邀請,到泉州加入鄭成功的隊伍。鄭成功對施琅的才能頗為賞識,是鄭成功部下中最年輕又懂得兵法、善於作戰的得力將領,一開始即出任左先鋒。軍中一切機密大事,鄭成功都要和施琅商量,施琅也一心一意為鄭成功效力。在鄭成功軍隊中,一切樓艦、旗幟、佈陣等相應之法,大多出自施琅。施琅還率軍隊攻下漳浦、揭陽,南征北戰,戰績輝煌。施琅的軍事才能,在鄭成功麾下得到充分發揮,在跟隨鄭成功5年左右的時間裏,立下了不少功勞。施琅自己也說在那個時候與鄭氏有「有魚水之歡」「情猶臣主」。可見感情是很深的。
  俗話說功高震主,施琅很有才幹,但是不會阿諛奉承,又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加上施琅和鄭成功的個性都是衝動、暴躁的,久而久之,兩人難免產生摩擦。1650年,清軍攻佔廣州,南明永曆政權危在旦夕。施琅主張不救,鄭成功不聽施琅勸告,一定要南下救援,施琅也只好南下廣東,結果救援不成功,還損失慘重。有奸佞小人趁機向鄭成功進言,說施琅是北斗第七星(古人常常以北鬥喻權威)。經不住小人多次進讒言,鄭成功對施琅產生了猜忌,對施琅的印象更加惡劣。
  1651年,鄭成功率領軍隊至臺灣的南投市,嚴重缺乏糧餉。鄭成功命施琅回到廈門,準備剝奪他的兵權,使得二人關係更加惡化。而施琅與鄭氏家族的恩怨情仇,也和他生命的軌跡緊密相連。1652年,一個名叫曾德的鄭軍校尉讓二人的關係開始疏遠,鄭成功因施琅堅持殺了他意圖保全的曾德而拘押了施家父子,施琅在拘押中用計逃脫,這使得鄭成功大怒,立即斬殺了施琅的父兄子侄,至此,施琅和鄭氏家族徹底決裂。
  因剿寓撫平臺一統建殊功
  施琅得知父親和弟弟被殺的消息,對鄭成功恨之入骨,死心塌地投靠清朝,一意同鄭氏為敵。在得知施琅逃脫後,鄭成功曾說:「此子不除,必貽後患;楚國之禍,其在子胥矣。」他用這個典故,是擔心伍子胥為報其父兄而率吳國的兵馬攻破楚國國都的故事會再次上演。果不其然,後來施琅在清帝康熙那裏得到重用,並率清兵攻破鄭氏佔據的臺灣。
  施琅逃離臺灣時,鄭成功下令全臺搜捕,並出言如有蔵匿施琅者要夷滅其九族。由此可見鄭氏對這件事情的重視。而康熙的知人善任,讓他的軍事才華得到完滿的發揮。降清之後,他向康熙上了著名的《邊患宜靖疏》和《盡陳所見疏》,堅定了康熙滅臺的決心。
  施琅剛剛投入清軍時曾兩次領軍征臺遇風不順,後調北京任內大臣期間,甚為貧苦,依靠妻子在北京當女紅裁縫貼補家用所需。但施琅仍以收復臺灣為己任,時刻關注臺海局勢的變化。期間鄭成功在臺灣去世、鄭經繼為延平郡王;鄭經主政期間,明鄭內部派系鬥爭日趨激烈,群臣分以支持鄭經二子克臧、克塽繼嗣為名,結黨爭權,國事日非。1681年,鄭經病死,諸子爭位,鄭氏政權陷入內遷之中。雖然鄭克塽最終即位,但鬧得臺灣人心大亂。清政府也在這一年最後平定了「三藩之亂」,能夠騰出手來考慮平臺的問題。
  是年7月,清廷大學士李光地上疏認為攻臺條件成熟,並推薦施琅。康熙帝採納了李的意見,授施琅福建水師提督,加太子少保銜,命其「相機進取」;施琅遂得積極進行攻臺的部署準備,時年61歲。施琅一到任,隨即積極督造戰船,訓練水卒,籌措一切征臺事宜。鑒於以往的教訓,施琅把選擇出兵的季節、時間、風向等條件作為一件大事,派專人査閱氣候資料,並進行了海情和風向、風力的實地觀測,制定了詳細的作戰計畫。
  1683年6月14日,清軍2.1餘人,各型戰船236艘,浩浩蕩蕩從銅山出發,向澎湖進發。施琅指揮清水軍迅速利用有利的西南風向條件,採取急攻戰術,且船配有精良大炮,利用火箭及炮火乘風攻擊,使用「五點梅花陣」陣法,用多艘戰船圍攻臺軍一艘,集中兵力作戰。霎時,「炮火矢石交攻,有如雨點,煙焰蔽天,咫尺莫辨。」面對清軍的勇猛攻勢,澎湖守將劉國軒卻缺乏主動進攻精神,把勝利希望完全寄託在縹緲的颶風上,因而幾次坐失了主動出擊的良機。
  澎湖一戰,清軍先後焚毀、擊沉和俘獲鄭軍大小船只近200艘,殺死鄭軍將領、頭目300餘名,士兵1.2萬餘名,另有165員將領和4800名士兵倒戈投降。劉國軒僅帶領31艘小船逃回臺灣。此役,清軍陣亡官兵329人,負傷1800餘人,船隻豪無損失。經此一戰,殲滅了鄭氏精銳部隊,打開了臺灣島的門戶,鄭氏敗局已定,島內人心渙散,鄭克塽喪魂落魄、手足無措。在此形勢下,施琅當年在京師時醞釀成熟的「因剿寓撫」之策,得以付諸實施。他提出「我軍暫屯澎湖,扼其吭,拊其背,逼近巢穴,使其不戰自潰」的作戰方案,邊整軍備戰,邊對臺灣鄭氏集團展開和平攻勢。在施琅以戰逼和策略面前,鄭克塽不得不宣告無條件歸順大清。明王朝名義上的最後一個據點自此在歷史上消失。
  經略臺灣鞏固國家海防
  施琅收復臺灣後,清廷內部產生了一場對臺灣的棄留之爭。在大臣中主張守而不棄者,居然只有少數人,即如姚啟聖和施琅等。施琅是經過對臺灣的親身調査研究而據理力爭的。施琅乃上《恭陳臺灣棄留疏》,「臺灣一地,雖屬外島,實關四省之要害」「棄之必釀成大禍,留之誠永固邊圉」,顯現出他的遠見卓識。他的努力終不致前功盡棄,由於他的力陳,1684年4月,臺灣第一次被納入中國版圖。
  更重要的是,他對西方殖民者的情況有所瞭解,對荷蘭殖民者的侵略本性有所認識,認為「紅毛」「無時不在涎貪,亦必乘隙以圖」。促使康熙帝下決心留守臺灣,並於康熙二十三年(1684)設立臺灣府,隸屬於福建省。在閉關鎖國、自以為是天朝大國的清初時期,施琅能對西方殖民者有這點初步認識,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也是包括康熙在內的同時代人所不及的。應當說,施琅這一貢獻比起他收復臺灣來說,在反對西方殖民者的問題上,有著更重要的意義。
  此外,施琅到臺灣後,不計前嫌,冷靜處理國事與家仇的關係,對穩定臺灣社會的軍心、民心起到了積極作用。清軍攻下澎湖以後,就有人向施琅進言:「公與鄭氏三世仇,今鄭氏釜中魚、籠中鳥也,何不急撲滅之以雪前冤?」施琅卻說:「吾此行上為國,下為民耳。若其銜璧來歸,當即赦之,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何私之與有?」他還向鄭氏手下的人聲明,「斷不報仇!當日殺吾父者已死,與他人不相干。不特臺灣人不殺,即鄭家肯降,吾亦不殺。今日之事,君事也,吾敢報私怨乎?」
  在到臺灣受降時,見到鄭克塽,與他「握手開誠,矢不宿怨」,言行之間沒有半點挾怨之象。施琅不但沒有誅殺鄭氏一人,而且還到鄭成功廟祭拜,肯定了鄭成功從荷蘭人手中收復臺灣的壯挙和開發臺灣的貢獻,同時厚待鄭軍將領,錄用鄭軍中有才能的官員。他以德報怨,以仁化仇,獲得了臺灣人心。
  對人才的使用上,施琅也有他獨到的見解。他向康熙提出合理使用人才的建議,認為鄭氏歸降人員中,不乏優秀人才。施琅深知,充分發揮人才的作用,對國力的增強,對政權的鞏固都有好處。他認為,雖然國家每3年開一次武場選出一些人來,但他們沒有經歷過戰爭的磨煉,不夠成熟,倒不如使用投誠過來,久經沙場、有實地作戰經驗的糾糾勇夫。而且,施琅在用人上還主張不因循守舊,不拘一格。他提出國家一年花一兩萬金來養有用之人。他還主張將那些才略未必能勝任的安置下去,把能者提拔上來,以人盡其才。
  耄耋之年的施琅回福建後繼續擔任水師提督,為大清王朝、為中華民族鎮守東南海疆,鞠躬盡瘁。即至臨終之際,施琅仍念念不忘寧靖海疆大業,「伏思閩疆濱海重地,而廈門又最要緊。且臣衙門更有統轄臺、澎之責,彈壓之寄。第臣愚見,如現任江南提督臣張旺歷任閩海邊疆,臣稔知其人忠勤練達,熟識閩海情形,若以之調補福建水師提督,必克勝任。伏乞皇上睿裁」。最後,施琅在奏疏中寫道:「臣今黃壤非遙,丹心未泯,一線微息,滿腔哀鳴,貼黃難盡,伏乞皇上寬宥全覽,敕部議覆施行。」拳拳赤城之心,讓人慨歎不已。
  勞苦功高享盡殊榮
  由於功勳卓著,施琅受到康熙的特別眷寵。《襄壯施公傳》記述道:康熙二十七年(1688),太皇太后即著名的莊皇后逝世,施琅入京哭靈時,康熙特命駙馬、禮部大臣等出城迎接,並沿途設置帳幕,供其休息。施琅抵京後,康熙即於乾清宮如見,對其溫言撫慰。施琅以年老體衰,精力不濟,且鎮守海疆邊防,責任重大,做出姿態,請求康熙解除其職。康熙勸慰施琅道:「為將者重智不重力,朕用你之智,不在於你手足之力的大小,你應繼續勉力留任!」陳萬策在《施襄壯公家傳》中記敘,康熙三十二年(1693),施琅複至京城朝見康熙。時年73歲的施琅,步履艱難,行動遲緩。康熙遂命侍臣攙扶著行拜見之禮,特賜施琅以座。施琅再次奏稱:「臣已年邁體衰,難以擔當重任,請陛下解臣之職。」康熙溫言相勸:「朕用你之心智,非用你之體力,你應勤勉地為朕鎮守好東南。20年後,朕還允許你再赴京城面朕!」康熙再度挽留施琅為福建水師提督,並對施琅的軍事才能和平定臺灣的功績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評價。同時也對施琅給予訓誡:「有言爾恃功驕傲者,朕亦頗聞之。今爾來京,又有言爾當留勿遣者,朕思寇亂之際,尚用爾勿疑;況天下已平,反疑爾勿遣耶!今命爾複任,自此宜益加敬慎,以保功名。從來功高者,往往不克保全始終,皆由未能敬慎之故。」然後皇帝又讓他盡力和諧一方,不負聖恩云云。可見康熙用人之道。
  兩次請辭,兩度挽留,這是因為施琅對沿海形勢的熟悉和赫赫威名無人能代。康熙對施琅慧眼識珠,適時起用,用之不疑,時時警醒,給了施琅不斷進步,建不世之功的機會;而施琅忠心不二,堅忍不拔,終建奇功,不負聖恩。康熙與施琅,一代聖君與一代能臣,相映生輝,又相映成趣。
  康熙三十五年(1696)三月二十一日,一代名將施琅,病逝於福建水師提督任上,享年75歲。
  施琅逝世,福建和臺灣各地軍民盡皆痛哭,民眾為施琅建立祠廟,尊奉他為神明,每年祭祀,相沿成習。在臺灣和澎湖地區共建有兩座紀念施琅的祠廟。一座是臺灣縣寧南坊的施將軍祠,據《靖海紀事》中所載,康熙二十五年(1686),臺灣百姓為感念施琅入臺不戮、力保臺灣、開發經濟之功德,以原鄭氏部將黃安的故宅改建而成祠。該祠系經清廷允許為施琅所建之生祠,令人遺憾的是,因地震倒塌後,再未複建。另一座祠廟位於澎湖大山嶼的媽宮城內。據《澎湖廳志》所載,此施將軍廟由當地官民所建,創建年代不詳,至今尚存,目前仍供奉有施琅的塑像,並且香火不絕。由此可見,施琅身後得到了民眾的髙度評價,其豐功偉績,永垂史冊,鐫刻在人們的心底。他成為以人心來緬懷和紀念的英雄,是經過歷史鍛造的大中華民族層面意義上的英雄,是必然千古永駐的英雄。
  在福建晉江市施琅紀念館中,有這樣一副對聯:「平臺千古,複臺千古;鄭氏一人,施氏一人。」鄭成功從紅毛手中收復臺灣,乃民族大英雄,施琅把割據的臺灣收歸祖國,也是民族大英雄。這對聯是對鄭成功和施琅為祖國的統一大業建立的不朽功勳客觀、完美地寫照。
  鄭、施兩家人在祖國統一上終於握手言和了。
  (俞風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