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房山區霞雲嶺鄉堂上村，一個地處北京郊外的偏僻小山村，因為是一首耳熟能詳的紅歌的創作地而人盡皆知。毛澤東曾親自為這首歌改過歌詞，這首歌就是《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當年，剛滿19歲的曹火星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借著一盞小油燈在堂上村的一間廂房裏，完成了這首經典紅歌的創作。隨即，歌曲就在當地群眾中傳唱起來，繼而唱遍了晉察冀邊區、唱遍了全中國……
  找到音樂創作和救國理想的交集
  曹火星，1924年10月18日出生在河北省平山縣崗南鎮西崗南村，這裏與西柏坡僅一山之隔。曹火星從小性格靦腆，6歲進村小學讀書，學習成績一直很好。11歲考上了平山縣第三高小。一上高小，便有了音樂課，從接觸音樂開始，曹火星就很著迷。1937年，曹火星高小畢業的時候，心裏盼著能繼續上中學。那時的平山縣還沒有中學，他便報考了正定縣的七中。誰知那年國民黨政府下了一道命令，正定中學不准收平山縣的學生，原因是平山縣有共產黨的地下組織。曹火星只好去保定，同時考取了保定六中和同仁中學。不久，七七事變爆發了，曹火星的求學道路被迫中斷，年僅13歲的他隨家人逃難至平山縣西部山溝親戚家。1938年2月，曹火星參加了平山縣農民抗日救國會，成為村青年救國會主任。同年，他被調到平山縣抗日救國青年聯合會宣傳隊任演員、音樂隊隊長。
  抗戰初期，《太行山上》《大刀進行曲》《到敵人後方》等抗日歌曲在晉察冀廣為傳唱。曹火星發揮自己的特長，教大家識譜唱歌。當時曹火星不會作曲，但他依葫蘆畫瓢，舊曲填新詞，把民歌小調改為抗日歌曲。創作的夢想在火熱的生活中生出了翅膀，他決心要自己創作歌曲。1938年4月，曹火星和另外一些年輕人組成了旨在宣傳抗日鼓舞民心的鐵血劇社。鐵血劇社是平山土生土長的抗日文藝團體，主要是給民歌小調填上新詞進行演唱，宣傳抗日救亡。在這裏，曹火星的音樂創作和救國理想找到了交集。
  鐵血劇社走遍了濾沱河兩岸的每一條山溝，抗日救亡的歌聲唱遍了每一個村莊。在歌聲的鼓動下，「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參軍熱潮一浪高過一浪。為表達自己抗戰到底的意志和不怕犧牲的決心，就是在個這時候，他把名字改為「曹火星」，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1939年，華北聯合大學千裏跋涉遷至平山縣，鐵血劇社的成員有機會進入學校學習，這是曹火星藝術道路上至關重要的一步。當年劇社裏唯一認識簡譜的人就是曹火星，也只有他一人進入了學校文藝學院音樂系，系統地學習作曲、和聲等音樂知識，師從王莘、張非、呂驥、盧肅等眾多音樂前輩。學習期間，聶耳、冼星海的抗戰救亡歌曲使曹火星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和鼓舞，用歌曲去戰鬥的創作激情與日俱增。在這裏，他完成了自己作詞作曲的第一首抗戰歌曲《上戰場》。
  曹火星的革命和音樂之路在平山齊頭並進、落地生根。在晚年的回憶中，他曾用文字表達對家鄉的情感，「平山是我萌芽生長的地方，是我身體裏紅色血脈的源頭」。1941年8月，日軍調集大量兵力對平西抗日根據地進行大「掃蕩」，燒毀房屋，殺害群眾。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平西根據地的抗日軍民同日本侵略者進行了頑強的鬥爭，經過幾百次大小戰鬥，進占平西腹地的日軍被迫撤退，平西軍民勝利粉碎了日軍大「掃蕩」，根據地軍民的抗日熱情空前高漲。
  1943年，曹火星所在的鐵血劇社改由晉察冀邊區抗日聯合會領導，更名為群眾劇社。戰火的洗禮錘煉了曹火星的意志，活躍的晉察冀抗戰文藝氛圍激發了曹火星的創作。同年4月，在阜平縣綠地村的一個無名山溝裏，曹火星面對著中國共產黨黨旗莊嚴宣誓，成為一名光榮的中國共產黨黨員。9月，曹火星和同伴40餘人離開了平山縣城，組成若干小分隊來到更為艱苦的平西敵後抗日根據地。他們深入生活，從事音樂創作，開展群眾文藝活動，宣傳黨的抗日主張。曹火星所在劇社的駐地最初在百花山下山坡西邊，屬於深水縣莊頭村。10月，曹火星和群眾劇社的趙藝平、趙珂、張學明等人組成小分隊，翻山越嶺轉戰到房山堂上村。
  國共兩黨的文化交鋒促成了紅歌的誕生
  1943年，抗日戰爭進入了最艱苦的一年，同時也是從戰略防禦轉入戰略反攻的關鍵一年，抗日戰爭露出了勝利的曙光。就在這時，國民黨蔣介石開始分裂和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授意由陶希聖執筆，以他的名義於3月10日出版一本小冊子《中國之命運》，叫囂「沒有國民黨，那就是沒有了中國」，「中國的命運，完全寄託於國民黨」，還污蔑八路軍和新四軍及敵後抗日遊擊隊「遊而不擊」，是「變相軍閥」……
  這些說法當然引起了全國人民的極大憤慨。1943年七八月間，中共中央針鋒相對地對國民黨反動當局的汙蔑進行了反擊，出版了《評中國之命運》,並於同年8月25日在延安《解放日報》發表了社論《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和兩份資料：《國共兩黨抗戰成績的比較》和《共產黨抗擊的全部偽軍概況》，用鐵—樣的事實嚴厲駁斥了國民黨的無恥斕言和荒謬宣傳，證明了”如果今日的中國，如果沒有中國共產黨，那就沒有了中國」這一真理。
  此時，已從泱水縣莊頭村轉戰到堂上村的曹火星讀著延安《解放日報》的社論《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心潮澎湃，創作的激情被點燃。從13歲參加革命起，曹火星目睹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抗日救國的事實，對國民黨「不抵抗」政策深惡痛絕，他認為只有共產黨才能領導中國人民打敗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才能使中國走向光明。如何把廣大人民的心聲寫成詞曲呢？
  1943年一個深秋的晚上，曹火星在紙上寫下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這既是詞曲的題目，也是這首歌曲的主題。經過思索、構思，歌詞從腦海躍然紙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共產黨辛勞為民族，共產黨他一心救中國。他指給了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領導中國走向光明……」歌詞寫好後，曹火星又融合了「霸王鞭」的曲調進行譜曲。曹火星邊寫邊唱，經過一天一夜的反復修改，《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誕生了。清晨，堂上村中堂廟旁那間低矮土屋的柴扉被輕輕打開，吱嘎聲裏探岀一張稚氣未脫的面孔，徹夜未眠的曹火星雙眼佈滿血絲卻難掩豪情萬丈。他看著正在門前玩耍的幾名村童，微笑地說：「哥哥剛寫了一首歌，教給你們唱好不好?」
  1943年10月，深水縣的一位幹部第一次將《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油印成歌片在縣裏傳唱。當年，房山和深水都屬於平西專員公署管轄。晉察冀邊區在易縣辦1000多人的幹部冬訓學習班時，曹火星又教唱了這首歌，並在群眾劇社主辦的刊物《群眾歌聲》上首次發表。這首歌唱出了廣大人民對中國共產黨的衷心擁護和跟著共產黨走的堅定信念，唱出了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領導中國人民爭取國家獨立、民族解放、人民幸福的歷史必然。這首歌像長了翅膀，從地方唱到部隊，從鄉村唱到城市，唱遍了晉察冀邊區，唱遍了抗日根據地。
  1945年8月23日，張家口解放，八路軍唱著這首歌進駐了張家口。9月12日,《晉察冀日報》第3版刊登了這首歌。真情的旋律飛上雲端，不朽的歌曲隨著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節節勝利傳遍全中國，唱紅了祖國大江南北，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
  「人民音樂家」的生命旋律
  1950年的一天下午，北京，中南海。毛澤東正在院子裏散步，忽然聽到放學回家的女兒李訥在唱歌，把女兒叫到身邊，好奇地問：「你唱的是什麼歌呀？再唱一遍給我聽聽好不好？」李訥笑了笑：「爸爸，我唱的是《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毛澤東問：「你說說中國共產黨是哪年成立的？」李訥不假思索地答道：「1921年！」「那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哪年成立的？」毛澤東又問。「去年10月1日。」李訥回答道。「好！那麼中國的歷史有多少年了？」這個問題可有點難。李訥想了想，試探著說:「大概有幾千年了吧?」毛澤東點了點頭，微笑著說：「對麼，中國已經有5000年的歷史，而中國共產黨成立才幾十年。你想想是先有中國還是先有中國共產黨？怎麼能說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呢？」看到李訥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毛澤東接著說：「不要緊，我幫你加上一個『新』字，這首歌就叫《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你看好不好？」就在這時，秘書田家英也來到了院子中，毛澤東繼續說：「是啊，新中國要有新的面貌，共產黨要領導人民取得過去幾千年沒有的成績，任務重哩！」後來，這首歌的歌名就改成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1958年的一天，曹火星期待已久的時刻來臨了。毛澤東到天津視察工作，接見天津各界人士，曹火星作為天津歌舞劇院的代表出席了會見。在與毛澤東握手的瞬間，曹火星的心被巨大的溫暖裹緊，顫抖得幾乎暈眩。當毛澤東問他是做什麼工作的時候。他回答說：「我是搞音樂的。」旁邊人介紹說：「他是《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作者曹火星。」毛澤東微笑著說：「曹火星，我知道，我還為你的歌改過一個字呢!」
  以出演歌劇《白毛女》而家喻戶曉的田華在晉察冀邊區工作多年，其間，她經常與曹火星一起合作演岀「打霸王鞭」等節目，《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首歌她也經常演唱，但田華當時並不知道歌曲的作者是曹火星。新中國成立後，田華曾責問曹火星為什麼不早告訴她？曹火星回答說：「我們是黨的文藝戰士，寫歌、作曲、搞創作都是我們的職業，至於哪支歌，重要的是演唱，並不是為了知道是誰創作的。」
  曹火星生前曾在回憶文章中說：「我寫這首歌是動了感情的。抗日根據地的廣大人民群眾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克服種種困難堅持抗戰，搞民主建設……這些活生生的事實是我親眼所見，人民的抗戰積極性，對黨的深情，我有親身體會。沒有共產黨怎麼會有堅持抗戰到勝利的局面？沒有共產黨怎麼會有今天？」
  新中國成立後，曹火星積極投身新藝術團體的創建工作。從1952年到1966年，他先後任天津人民藝術劇院歌舞團團長、天津人民歌舞劇院副院長、院長，創作了《勘探工人之歌》《我們的祖國到處是春天》《迎接祖國的召喚》等一系列反映億萬人民艱苦奮鬥、投身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歌曲。他還創作了《石義砍柴》《太行紅旗》《西班牙女兒》等許多在文藝界產生巨大影響的歌舞劇。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曹火星先後擔任天津市文化局副局長、局長，天津市文聯副主席、天津市音樂家協會主席等職，出任全國文聯委員、中國音樂家協會常務理事，以旺盛的精力創作了《我愛祖國》《生活讚歌》等幾十首歌曲。
  晚年，曹火星最大的願望是弄清楚《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詞曲創作地的準確方位，對歷史有一個交代。1986年,曹火星根據記憶中村子的模樣寫信給河北省委，請求幫助排查。河北省委對此高度重視，多次派專人尋找，都無結果。
  1990年，天津電視臺要給曹火星拍攝專題片《跨世紀的歌——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攝製組在北京市委的幫助下，經過多方瞭解、調查、尋訪，終於搞清楚了曹火星創作詞曲的具體方位。曹火星聽到這個消息激動不已地說：「太好了，謝謝黨和組織的關心，代我向堂上村的父老鄉親們問好，我一定要去看看……」
  1994年8月15日,曹火星在家人的陪同下，從天津岀發，前往北京市房山區霞雲嶺鄉堂上村。那綿綿起伏的山，是多麼熟悉！那蜿蜒曲折的小路，是多麼親切！他告訴隨行人員：「我當年創作的地方永遠忘不了！」邊走邊指著村北山坡說：「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在那個地方！」說完，興沖沖地走到隨行人員和村民前頭，一直走過大石河的源頭，再朝北往上走，他的眼前陡地一亮，大石河源頭上邊就是他多年尋找的中堂廟的位置。曹火星說：「我記得中堂廟的西北角還有一口井，那水好甜啊！」村民李甫會老人說：「那是泉水坑，乍一看像是井，來村裏住過的人都說是井。」又說：「曹老師，那天晚上，我們兒童團員給你們站崗放哨。你從屋裏走到院裏，溜達了一陣兒，回屋裏又趴到桌子上寫開了文章，那時我們都知道你忙，不敢打擾你。第二天，你就教我們唱開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歌子。」
  曹火星走進當年創作的東偏房裏，指著南邊的土炕說：「這炕和當年一模一樣……不過，比原來大了些。」女主人忙解釋：「是大了些，我們接出了一截，原來是個小土炕。」曹火星點著頭說：「這就對了。」他指著那盤土炕回憶，當年自己就是在土炕上寫的那支歌。炕上還放著當年曹火星用過的小木桌，桌子上的煤油燈、炕上的小木頭板凳，曹火星都認出來了：「我記得就是用的這盞小煤油燈和坐的這個小板凳。」
  1999年4月16日,為人民創作了1600多首歌曲的音樂家曹火星，走完了「火星」閃耀的一生。就在去世的前幾天，曹火星還在病床上譜寫為紀念新中國五十華誕的歌曲《啊，我叫中國!》
  「人民是音樂的創造者。」這是音樂家曹火星生前常說的一句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以真摯的語言、質樸的風格、流暢的旋律，道岀了中華民族的心聲，唱出了歷史發展的必然。當年，曹火星沒想到這首歌會成為中國革命音樂的不朽之作，被譽為「頌黨第一歌」。
  （余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