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究竟在何處？在這個不講究門當戶對的新時代，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輕人，並非不想談戀愛結婚，而現實的困境是，一旦錯過了校園戀情，到了社會上，似乎總是尋尋覓覓，難以匹配到合適的婚戀對象。
  因此，相親這種略顯古老的方式，重新在年輕人當中流行開來，設置門檻、理性選擇、謹慎投放感情，拿出務實的態度對待相親和交友，這屆年輕人主打的就是緣分不由天註定，事在人為方是真。
  只不過，感情畢竟不是房子、車子、票子的簡單集合，有時候，一些恰如其分的化學反應才是兩人都願意再進一步的充分必要條件，此時不得不慨歎：相親，也是門學問呐。
  「百人斬」只為了找一個真命天子
  何有愛是從28歲那年「開竅」的，此前，她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母單」（母胎單身，即從出生開始就沒有戀愛經驗的人）。當然，那些似有若無的情愫，你來我往的拉扯感總是有過的，這些懵懂的心頭一動，也讓她在相親過程中如何鑒別自己的心意起到了一定的參考作用。
  至於她為何在這一年「開竅」，原因很多。年齡是一大方面，一種「強烈的應該結婚了的」社會性要求在隱隱佔據上風，這種緊迫感還來自於她的身體，當時何有愛檢查出了一種有可能會「破相」的毛病，讓她覺得好像再不趁著嬌嫩年華找個人，就有些來不及了。
  「開竅」歸「開竅」，何有愛是個理性主義至上的女性，她畢業於上海最好的大學，後來又出去深造了兩年，回來後入職世界500強。對於另一半的要求，總歸是不能馬虎的。她羅列出一堆條條框框，又根據現實情況刪刪減減，最終確定了一些對男士的門檻性要求：
  學歷上，必須畢業於清北複交，在她看來，經過高考篩選的男士，智商是有保證的；經濟水準自然不能比她差，她在上海購買了一套兩居室，比照這個標準，她要求男士至少要有拿出一套首付的存款；個人硬體上，她身高168，身材微胖，男士最好比照180往上，8塊腹肌不能勉強，身材勻稱一定是題中之意；哦對了，作為浙江小囡，她對男士的要求也是江浙滬，不然過年回家就麻煩了。
  為了找到符合目標的對象，她在之後的幾年裏開啟了高強度相親模式（幸運的何有愛沒有破相）。她嘗試過線下紅娘聯誼活動，一次可以見到50個男生；嘗試過打著戶外徒步名號，實則是提供交友管道的活動；在各大社交網站上發佈征友帖，廣覓誠心愛侶；也在各大交友App上花了些會員費，發出和收到的申請都幾十上百……
  何有愛頭腦清醒，對網路上的「殺豬盤」談笑間辨別得清楚明白，但有時候也難免為真情所困。她最大的一段情傷就來自於相親認識的一名男士，也可算是她的初戀。這名男士的所有條件都符合何女士深思熟慮擬出的清單，更要命的是，他也對何有愛拋出了橄欖枝，行為紳士言談風趣，一看就是相親場上的老手和高手。「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他對我極好，每天去哪里做什麼會主動報備，要喝水的時候幫你開好瓶蓋，吃水果會為你去皮切塊，吃蝦也是剝好殼放在你的盤子裏，第一次體會到有男朋友的快樂。」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兩人確定關係後的第三個星期，這名男士突然提出了分手。何有愛一頭霧水，因為在她看來，兩人感情逐步升溫，理應是你儂我儂的階段，她不想放棄，也實在想不通昨日還溫聲細語的愛侶，為什麼一夕之間就變得冷漠。然而她萬萬沒想到打破砂鍋問到底後，對方要分手的原因，不是性格不是家庭，而僅僅是因為覺得她身材未達到預期。
  何有愛沒想到，男人竟然真的可以膚淺至此，但她也實實在在被這個真實的理由擊碎了。這段感情後的近兩年時間裏，她都有一種「不配被喜歡」的感覺，瘋狂節食加運動讓她暴瘦的同時，也導致了她的運動損傷和嚴重胃病。「自從那次失戀後，我再也沒有喝過奶茶、吃過火鍋，如果吃了400卡的小餅乾，會跑10公里把熱量消耗掉」。
  瘦了的何有愛後來也談過幾段不太成功的戀愛，被傷害過也被治癒過。在感情的空窗期，她習慣了多線程並進節約時間，提高效率，週末中飯晚飯下午茶統統利用起來，有時候一周就能見七八個人。「茫茫人海中找到氣味相投之人，本就是大海撈針一樣的，所以擴大樣本量是必須必需的，不合適的及時止損，聊得來的也先觀察一番，『養魚』是相親人的必備技能。」在相親市場摸爬滾打了幾年的何有愛如是說。
  何有愛的理論在實踐中得到了驗證，因為她如今已經成功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擁有了彼此相愛的丈夫，也終於可以結束佔據她大量空閒時間的相親活動。何有愛坦白她為此稍稍放寬了她的標準，比如這位男士是來自於祖國的大西北，而非江南地。當然，也有始終都沒有放寬的條件，「其實你會發現女生挑選男生，最看重的就是性格和物質條件。而男生看女生，則以容貌年齡為優先考慮項。」何有愛總結經驗，籲出一口氣道：「彼此都能接受且還能碰撞出一些火花，你想像不到這有多難得。」
  祝她幸福。
  5000元1個的相親男，竟然是婚托？
  30歲時，甄李樸決定給自己相親找一個對象。她是工作在上海的外地姑娘，在相親這件事上更傾向於親朋好友的介紹，她覺得互聯網不靠譜，浪費時間精力不說，還得浪費感情。
  不過，外地姑娘在上海想拓寬交友途徑，親朋好友畢竟遠在家鄉，鞭長莫及，所以她嘗試著在高校BBS上發佈了交友帖，沒想到，還真吸引了有心人。那封郵箱裏躺著的郵件，也成了她和前任愛情的開始。
  後來回憶這段感情，甄李樸覺得自己妥協了很多。「前任是上海人，體制內，收入不高，跟我年齡相當。在一起的兩年裏，他很少為我花錢，約會一般都是路邊面館；我自己給自己花錢他也會不開心，比如打車；他的外貌普通，特別胖，也不會搭配衣服，其實是個非常普通的人。」
  聽起來槽點滿滿的人，為什麼會讓甄李樸選擇交往呢？原來當時，兩人第一次約著見面，沒想到她因為工作原因遲到了，他不僅沒有怨言，還耐心地等待了兩個小時，這讓甄李樸愧疚之餘產生了一些好感，也因此戴上了厚厚的濾鏡。
  奔著結婚的目的，兩人見了父母，甄李樸本以為，此事已經塵埃落定，只待良辰吉日。然而，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讓兩人開啟了一段時間的異地戀，某一天前任突然就不聯繫她了。「冷戰前一天，我正在生理期，有些難受，想找他求安慰，沒想到他反而嫌我麻煩，說為什麼別的女人都不疼就我疼。」甄李樸本就不舒服，這些冷言冷語無疑令她雪上加霜。
  冷戰期間，甄李樸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作了，她精挑細選了一份小禮物寄給男友，想化解兩人之間的齟齬，重修舊好，結果對方收到了禮物，微信表示感謝後，又消失了。不久後，男友提出了分手。
  甄李樸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問題的癥結，陷入了負面情緒的深淵。她的朋友給她推薦了抖音上的情感諮詢機構，說是可以挽回男友，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加上了微信聊了聊，「一開始是噓寒問暖的，等交了諮詢費後，對方建了一個群，拉了幾個所謂的專家，說是可以即時線上諮詢」。
  挽回男友的收費標準不算低，2個月收費9800元，4個月要收19800元，然而，服務品質卻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我在群裏問任何問題，所謂的專家都會對我進行低自尊的PUA，比如我問為什麼男友不理我，對方回答，男生本來就怕麻煩」。甄李樸覺得這種情感諮詢服務不僅沒有緩解自己的痛苦，反而把自己痛苦的時間拉長了，「我後來覺得就是詐騙，因為這些專家連個資質都沒有，我想要維權，卻維權無門」。
  分手三個月後，前任的媽媽找到了她，向她告知了真相——前任劈腿了。「得知真實原因後我反而釋然了，也真的能夠放下這段感情重新開始。」
  本就不信任互聯網的甄李樸，因為之前的情感諮詢經歷更加討厭網路相親。偶然的機會，她瞭解到一些線下紅娘機構，接觸後感覺還不錯，在推薦下花了29800元購買了對方的相親套餐，套餐內容是按照甄李樸的要求為她匹配6位合適的男性。
  第一位男士，遲到不說，入座5分鐘後就告辭了，仿佛在趕場子；第二位男士，簡歷上寫的是上海交大畢業，仔細一問竟是函授……「這個時候已經發現問題了，還跟機構吵了一架，但他們就是不承認，鬧得很不愉快。」直到有一次，甄李樸發現，跟她相過親的黃先生竟然變化身份又在這個機構相親別人，「我當時故意跟他打招呼，結果他竟然躲躲閃閃，一臉的心虛，我就知道，這些所謂的相親男士，估計就是機構聘來的婚托。接下去的人，自然也沒必要見了。」
  幾次三番在婚戀問題上受挫，甄李樸暫停了相親活動，決定先提升自己。這幾年裏，她考證讀研升職一個都沒落下。「我瞭解自己，是慢熱的性格，不適合相親。而且年齡上來了，反而覺得嫁人變得沒那麼重要，人生又何必執著於獲得男人的愛呢？」
  為她鼓掌。
  上海體制男相親10年的困惑
  淩慶飛是在28歲左右開始相親的。
  上海人，體制內工作穩定體面，有一定經濟實力，不摳門無不良愛好，算得上是經濟適用男，按理說也算是相親市場的香餑餑，可是，淩慶飛相親快10年了，卻總是被發好人卡。
  淩慶飛對女生的要求不算過分，他希望對方人品過關，不過分自私，工作最好能朝九晚五，有結婚生子的意願。當然，兩個人談得來很重要，在一起後心往一處使才能讓家更美好。
  10年的時間裏，當然也是有過階段性的成果。比如談到某一任時，雙方感覺都很合拍，走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見到女方父母後，對方卻提出了分手。「其實還是條件沒有匹配成功吧，對方父母在規定地段內要求我買房，我負擔不起，於是遺憾分手。」
  淩慶飛是成年人了，雖然失落，卻明白婚姻不能勉強。他又回到了相親市場。
  累嗎？累的呀。大部分時候，男女雙方都重複著類似的話術，沒有個盡頭的樣子，怎麼會不累呢？而且不可否認，相親也會帶來許多挫敗感。「比如我對一個女生有好感，想約時間線下見面，對方沒有拒絕，但總是吊著你，讓你心存希望的同時又有些焦慮。」
  對話模式可以簡單概括為：
  男：這周日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女：到時再看。
  「這種不肯敲定時間的情況，其實讓人覺得不夠誠心。」淩慶飛說。
  也有那種見過面有過接觸的女生，一起吃飯時還感覺聊得不錯，彼此分開後，淩慶飛發微信表達關心：你到家了嗎？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一聲不吭地刪除了。「那一刻的難受很難用語言形容出來。」反正，就是挺難受的。
  屢次受挫，淩慶飛也認真剖析過自己，最終結論無非那句名言：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我看不上。
  「有時候我也挺困惑的。在和女生交往的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她是喜歡並且享受我的殷勤和體貼，但她們又有『慕強』心理，喜歡男強女弱的傳統設定，覺得我賺得不夠多，希望我在工作上更上進一些。但試想，如果我真的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勢必就沒有那麼多時間照顧女生了，這樣不是挺矛盾的嗎？」
  好在，淩慶飛沒有氣餒，他還是願意繼續認識新的人，也願意付出真心經營一段關係。「我希望能和另一半白頭偕老，所以不想將就，一定要找到一個不會讓我後悔的人。」淩慶飛說。
  願他成功。
  （周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