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最高法院“保守派旗手”安東寧•斯卡利亞2月13日猝死，猶如一顆巨石投向本已混沌不堪的大選湖面，在對白宮、國會的爭奪之外，平添對於最高法院主導權（此前保守派大法官以5:4人數占優）的競爭。共和黨在南卡羅來納州的選前辯論，一開場就爭論共和黨控制下的參議院該如何應對奧巴馬即將提名的新大法官人選。

共和黨的主流意見是想推遲大法官的提名聽證會，根據黨內預選（又分黨團會議和初選）的進程再作判斷。假如本党的總統提名人很快出爐，多半是特朗普或克魯茲這樣的極端派出線，那麼下屆總統很可能還是民主黨人，共和黨就沒必要卡住奧巴馬可能提名的溫和法官人選，以免在國會選舉中賠上參議院的議席優勢後，下屆總統會提名更左傾的法官候選人。但如果本黨的預選久拖不決，或出線者進軍白宮有戲，那麼共和黨更願意“賭”明年由一位共和黨總統來提名前述法官的遺缺人選。

目前看來，選戰轉入南方“聖經地帶”後，之前勝出的“體制外”候選人都面臨新的挑戰，即便有3月1日“超級星期二”12州同時預選的快刀斬亂麻，兩黨的預選恐怕還是會變成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甚至無法在夏季黨代會開幕前確定總統提名人。無怪乎，在兩党間遊走的猶太巨富、前紐約市長布隆伯格正考慮以獨立身份參選。若屆時特朗普、桑德斯殺出重圍，則同樣高齡、但走中間道路的布隆伯格可能出來攪局。這種越選越“亂”的陣仗，在美國歷史上可不多見。

兩党“體制外的勝利”

2月20日晚，內華達州民主黨黨團會議、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初選相繼公佈兩黨當天預選的結果：希拉蕊•克林頓在內華達州以約5個百分點的優勢擊敗佛蒙特州聯邦參議員伯尼•桑德斯，但這個不大的優勢僅能使她在前三州的宣誓代表票上“追平”桑德斯；而特朗普的得票率（32.5%）雖然超出第二名盧比奧10個百分點，但比南卡辯論之前的民調有所滑落，只是由於他沾了南卡“勝者全得”（3月14日前僅該州不按比例分）的光，一下拿了44張代表票，在前三州累計獲61張代表票（克魯茲共11票，盧比奧10票，凱西克5票）。

早在2月9日，預選第二站新罕布什爾州的總統初選結果揭曉當晚，兩黨大佬們就不約而同地對在短期內選出提名人表示不樂觀，因為兩黨在該州的勝利者均是體制外候選人，且得票率都非常之高——特朗普獲得了35.3%的選票，超出第二名俄亥俄州長約翰•凱西克（John Kasich）近20%。而在民主黨“雌雄決”中，桑德斯同樣以高過對手希拉蕊22%的戰績輕鬆獲勝。

在紐約市發家的特朗普參選前毫無從政經歷，參選後常語出驚人，從“被俘的戰士不是英雄”到“禁止穆斯林入境”，將總統競選搞成了一場娛樂元素十足的“真人秀”。桑德斯雖然在國會任職多年，但長期以獨立人士身份出現在選票上，同黨內主流距離甚遠，不僅被認為是極端自由派，這位年輕時曾跑到蘇聯度蜜月的波蘭猶太人二代，還驕傲地自稱為“社會主義者”。

無論是媒體，還是兩黨的大佬、幕僚及金主，儘管對特朗普和桑德斯的選舉優勢都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兩人在新罕布什爾州的上佳表現，還是令他們大吃一驚。兩黨高層同時擔心，一旦極端派真的獲得本黨提名，恐會輸掉白宮。即便桑德斯對陣特朗普勝算頗大，這樣一個煽動“政治革命”、“反華爾街”的老頑童，對依靠巨額捐款潤滑的民主黨“政治機器”而言也並非好事。

為了讓美國社會中的理性人士有自己的代表，“勸進”布隆伯格的聲音也不時傳來，甚至有報章稱，如果大選投票後沒有人（尤其是民主黨候選人）在選舉人團中獲得總體多數，眾議院有權根據憲法第12修正案遴選總統，到時候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有可能偏向獨立人士布隆伯格，以防止選出極端人士（特朗普或克魯茲）毀掉共和黨。布隆伯格如參選，大選將更加“亂套”。

共和黨反建制派占上風

共和黨陣營中，過去半年的民調均顯示以特朗普為代表的“反建制派”一直佔有優勢。特朗普、首任參議員泰德•克魯茲、神經外科醫生本•卡森以及惠普前總裁卡莉•菲奧瑞娜幾人的支持者累加起來，一度占到共和黨選民的六成。但這些體制外候選人均在不同程度上帶有“硬傷”，在普選階段很難爭取到更廣泛的支持。

共和黨高層一直寄望于黨內溫和派候選人能夠後來居上，擊敗特朗普等“不靠譜”的候選人，然而所謂的“建制派四傑”（盧比奧、傑布、凱西克、克利斯蒂）在2月上旬彼此攻訐，無人能夠脫穎而出成為建制派共主。

在民風保守的“預選第一州”艾奧瓦黨團會議結束後，帥哥參議員馬可•盧比奧意外獲得第三名的好成績（代表票則與第二名特朗普一樣均為7張，僅比克魯茲少一張），且將佛羅里達前州長傑布•布希、新澤西州州長克裏斯•克利斯蒂遠遠拋在後面，一度被認為是最有希望代表建制派同特朗普、克魯茲一爭高下者。

許多人認為，如果盧比奧能在新罕布什爾州一鼓作氣再創佳績，那麼其他建制派候選人的競選將難以為繼，他們的支持者亦會轉投盧比奧。媒體披露，盧比奧陣營內部亦制訂了“3-2-1”的競選方略，即在前三場預選中，在艾奧瓦確保第三，在新罕布夏坐二望一，在南卡羅來納衝刺榜首。

盧比奧在艾奧瓦如願獲得一枚“銅牌”後，人氣暴漲，新罕布夏的“亞軍”似乎唾手可得。然而在新州投票前三天，中國農曆除夕之夜，一向以口才見長的盧比奧在電視辯論中大擺烏龍，在被對手克利斯蒂指責缺乏應變能力，只會背誦事先準備好的文稿後，竟然頭腦短路，在短短幾分鐘內多次機械性地重複背誦講稿（內容與其當時的競選廣告類似，都是旨在攻擊民主黨），成為辯論中一大笑柄。

辯論結束後，盧比奧人氣暴跌，在新州僅獲得了第五名（特朗普在該州分得10張代表票，凱西克4張，傑布、克魯茲和盧比奧各3張）。雖然在辯論中攻擊他的克利斯蒂同樣表現不佳，不得不在開票次日宣佈退選，但是另外兩名建制派候選人凱西克和傑布•布希卻抓住了盧比奧下滑的機會，凱西克在特朗普之後名列第二，傑布•布希也得以在選民票數上力壓盧比奧，令自己本已前景黯淡的競選之旅驟然獲得一線生機。

到了有1/3少數族裔人口的南卡羅來納州，由於盧比奧本身是古巴裔，其核心競選團隊多來自該州，該州極受歡迎的印度裔女州長妮基•海利也為他背書，最終盧比奧以微弱優勢力壓克魯茲，取得預選以來個人最好成績——第二名。傑布•布希繼在新州搬出母親芭芭拉之後，又請來哥哥小布希到南卡助陣（老、小布希之前都贏得過南卡預選），退選的克利斯蒂也偏向他，所以維持了跟新州一樣的第四名，只不過由於在該州砸下上千萬美元廣告之後仍不理想，不得已在2月20日開票當晚宣佈退選。

反建制派那邊，特朗普和克魯茲在前兩場預選中各下一城，在南卡的得票率分列第一、第三，在內華達州的民調分列第一、第二。但是同建制派“你追我趕”不同，特朗普整體優勢明顯，除了在德克薩斯等個別州不敵克魯茲外，在多數州的民調中獨佔鰲頭。

美國兩黨預選制度下，各州根據人口比例分配一定數量的全國黨代表票（electoral delegates），候選人能否獲得黨內預選的最終勝利，要以其獲得全國黨代表票的數量為准。3月14日之前，除南卡之外的州多採用一定程度的比例制在候選人之間分配代表票，並對第一名有部分代表票的額外獎勵；之後，部分施行“勝者全得”的州陸續開始投票（佛羅里達、俄亥俄都在3月15日），整個預選的節奏會大大加快。

除夕夜的電視辯論中，盧比奧和克利斯蒂短短幾個回合的交鋒，令建制派錯失了整合內部力量的良機，不僅可能成為共和黨預選的一個轉捩點，如果特朗普最終獲得提名並輸掉普選的話，這幾分鐘的唇槍舌劍，甚至決定了白宮未來4年的歸屬。

民主黨“雌雄決” 激烈異常

雖然民主黨目前只有兩名候選人，但是雙方競爭激烈異常，本來被認為能夠速戰速決的預選正向一場漫長內戰的方向演化。

競選初期，希拉蕊一度在全國民調中領先桑德斯40餘個百分點。沒有了“攪局”的奧巴馬，希拉蕊獲得提名似乎已經“板上釘釘”。然而經過半年多的競選宣傳之後，希拉蕊的優勢不斷被桑德斯蠶食，在艾奧瓦選舉之夜，民主黨計票直至深夜，媒體才宣佈希拉蕊以0.3%的微弱優勢獲勝。希拉蕊這位世界知名的政治人物雖然勉強保存一些顏面，但是一鳴驚人的桑德斯卻雖敗猶榮。

到了新罕布什爾州，由於這裏同桑德斯的家鄉佛蒙特州只有一河之隔，桑德斯在這裏的民調一直保持領先，最終以60.4%的得票率輕取希拉蕊。不過在選舉開始前，希拉蕊陣營還是希望奮力一搏，尤其考慮到希拉蕊8年前對陣“政壇神童”奧巴馬時尚能贏得該州，而比爾•克林頓在1992年的民主黨預選中，也是憑藉著在這裏的出色表現才“鹹魚翻身”，所以前第一家庭全家三口在投票前夕晝夜拉票，結果還是大敗而歸。兩戰之後，桑德斯已經有力地證明自己在民主黨選民中的號召力並非曇花一現，他的崛起已經對希拉蕊構成了實質性的威脅。

桑德斯雖在民主黨內部粉絲眾多，其加強金融監管、提供免費教育的主張對年輕選民也很有吸引力，但其政治立場極端（早年三次競選州長都以失敗告終），在外交和國家安全事務上缺乏經驗，同時在醫療保險、稅務改革等議題上過於左傾。很多人認為他一旦出線，在普選中無法承受來自共和黨的猛烈攻擊（但民調卻反映他對陣特朗普時優勢明顯）。而希拉蕊久經沙場，前第一夫人、前參議員和前國務卿的多重身份令其成為美國政壇履歷最為豐富的政客之一。她不僅外交經驗豐富，在醫保、教育、金融等內政上的立場也相對溫和，且同共和黨打了多年交道，“鬥爭經驗”豐富，與共和黨對手大選辯論時不會吃虧。

所以，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在安排大選電視辯論、分配選舉資源等方面，對希拉蕊照顧有加，同時暗中打壓桑德斯，國會中的民主黨議員也幾乎一面倒地支持希拉蕊。但是，桑德斯在前兩個州取得的優良戰績卻打碎了希拉蕊儘快結束預選戰鬥、早日開始為普選養精蓄銳的如意算盤。

一些媒體分析認為，艾奧瓦和新罕布夏兩州的選民構成是對桑德斯最有利的，當選戰移師南方一大波保守州之後，對桑德斯的考驗才真正開始。桑德斯出身于白人人口占大多數的新英格蘭地區，而南卡和較早舉行預選的其他一些南方州，非裔和拉丁裔選民在民主黨選民中占比甚大，桑德斯若不能及時有效地爭取到少數族裔的支持，那麼希拉蕊將重新在選戰中占得上風。當然，桑德斯只要能在代表票數量上不被希拉蕊拉開太大的距離，就足以將預選拖到春末夏初。另外，希拉蕊因使用私人電子郵件伺服器處理公務目前正被聯邦調查局調查，如果案件出現大的突破，那麼本來膠著的選情可能瞬間向桑德斯傾斜。

2016年大選中，美國兩黨預選同時出現體制外候選人意外獲得熱捧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源于兩党選民因不同的原因對現狀、對體制不滿，通過選舉發洩自己的怨氣，導致立場極端的政治人物在選舉中呼風喚雨。在這樣的局面下，兩個陣營如果都不得不經歷漫長慘烈的預選爭鬥，無疑會讓極端言論和思潮獲得更大的空間。這恐怕不是黨內預選制度當初的設計者所能逆料的。

（杜劍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