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敗後,國足下一步怎麼辦

  9月5日,沒有包機,全員經濟艙出行的國足,再次迎來世界盃週邊賽(以下稱「18強賽」),踏上衝擊2026年美加墨世界盃之路。
  在首戰客場對陣日本男足的比賽中,國足最終以0比7的巨大分差敗北,創造了中國男足歷史上對陣日本男足的最大分差。5天後,回到大連主場的國足對陣沙特,在領先1球,多打1人的大好優勢下,被對手2比1逆轉絕殺。
  有足球評論員表示,兩場失利將中國足球近年來的現狀真實、直接、全面地暴露出來,外界得以更加客觀地去直面當下的中國足球,從而徹底丟掉幻想。
  連負日本沙特,輸得各有特色
  在中日賽前,日本隊是更謹慎的一方。雖然在晉級18強賽的歷程中,日本取得全勝,但日本男足主教練森保一仍在賽前表示,日本隊內海外效力的球員歸隊時間較晚,全隊合練時間只有3天,所以一切需要謹慎小心行事,不可鬆懈大意。
  日本媒體則認為,在上屆世預賽的比賽中,中國男足曾以蔣光太為核心組建防守陣容,使得日本隊進攻效率並不理想。本屆世預賽,蔣光太變得更加成熟,中國男足歸化球員阿蘭和費南多或將考驗日本男足的防線。
  對比中日兩國男足,德國《轉會市場》統計,平均年齡26.8歲的日本男足23人名單中有多達19人在歐洲聯賽效力,總身價接近2.8億歐元。而平均年齡28.9歲的中國男足總身價為1102.5萬歐元,中國男足全隊27人的身價總和,不及日本旅歐球員久保建英、三笘薰各自的身價。轉會身價證明,日本球員的實力在國際舞臺上獲得高度認可,而中國運動員則缺乏國際競爭力。
  過往對陣國足,日本男足取得1至2球領先往往「點到為止」。這一次,「輸3球以內算贏,輸3球算平」,是中國球迷較為統一的觀點,可全場比賽比分卻最終定格在0:7。
  縱觀全場,日本全場比賽控球率高達77%,射門數量17對1,傳球數量709對214,進攻並未祭出複雜、精妙的進攻套路,僅僅是憑藉基本功進行常規的「出拳路數」,國足就已經「倒下了」。
  大比分負於日本後,國足主帥伊萬科維奇對首發陣容進行了些許調整。左後衛劉洋因傷退隊後,李磊頂替其成為首發左後衛,表現糟糕的右後衛楊澤翔則被高准翼替換,打替補的拜合拉木本場作為首發邊前衛出場,而歸化球員費南多則頂替狀態不好的張玉寧,和武磊搭檔鋒線。
  和沙特的比賽中,國足令人意外地率先取得進球和大好開局。後腰蔣聖龍上半場13分鐘利用角球製造對手烏龍球破門。17分鐘,沙特隊員因用鞋釘暴力蹬踏蔣聖龍胸口被裁判直接紅牌罰下。
  可即便此後長時間人數占優,國足仍難以通過腳下技術,組織起正常的地面進攻,場面上甚至感受不出沙特隊少一人作戰。而國足無力正面對抗腳下技術,也只能繼續靠爭頂頭球製造威脅。沙特男足在上下半場兩次突然發力,相同的球員甚至是在相同的位置,利用頭球「砸穿」國足大門,讓國足在主場眼睜睜看著對手取得3分。
  超過70分鐘場上人數占優,國足仍然無法建立起更大的領先優勢,反而被沙烏地阿拉伯連入2球絕殺。在不少球迷眼中,這種感受比0比7負於日本還要憋氣、窩火,以至於現場觀戰的球迷直接喊出:「伊萬下課。」
  伊萬該下課嗎?
  在國足對陣沙特的賽後新聞發佈會上,有記者WSO0dK5abW+M/OaQ6SwfoQ==詢問國足主帥伊萬科維奇是否會在本場比賽結束後選擇下課,伊萬科維奇回復稱:「這個問題不應該是給我的。」
  針對伊萬科維奇是否應該下課一事,《中國新聞週刊》瞭解到,足球行業內部呈現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兩場比賽伊萬科維奇無論是在排兵佈陣、戰術安排以及臨場指揮中都出現了巨大問題,最終導致兩場失利,所以伊萬科維奇已經不適合再擔任國足主帥;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在國足衝擊美加墨世界盃幾乎無望的情況下,此時更換教練或許也無法解決眼前的問題,不如讓伊萬科維奇帶完世預賽再做打算。
  支持伊萬下課觀點的人們普遍認為,對陣沙特的比賽中伊萬暴露出來的問題較對陣日本比賽中的更大。畢竟日本男足曾在卡塔爾世界盃中擊敗過德國男足、西班牙男足等強隊,隨後又在世預賽36強賽中多次大比分擊敗對手。
  而比分領先,長時間人數占優仍然告負,主教練伊萬科維奇的指揮失誤則被放大了。尤其是在和沙特比賽的下半場後段,對方體能下降後,手握大量換人機會的伊萬科維奇非但沒有做出應有的調整,還將具備一定反擊能力的武磊早早換下,直到最後時刻被絕殺,才想起替換體力明顯消耗殆盡的隊員。
  公開報導顯示,武磊對於自己被換下場表達了明顯的不滿和抱怨,而在比賽過程中,中方教練組曾提醒伊萬科維奇進行換人調整,卻遭到了後者的拒絕。有足球評論員公開表示:「伊萬科維奇並不懂中國足球。」
  但事實上,幾個月前,伊萬科維奇被聘用,正是因為熟悉亞洲足球,甚至是熟悉中國足球。
  今年2月,70歲的伊萬科維奇接替創亞洲杯最差戰績的塞爾維亞人揚科維奇,出任國足主教練。2010賽季,伊萬科維奇曾率領山東泰山(原名山東魯能)中超奪冠,此後曾率伊朗男足入圍2006年德國世界盃決賽圈。上屆世預賽,伊萬科維奇執教西亞球隊阿曼曾爆冷擊敗過日本隊。
  《中國新聞週刊》瞭解到,中國足協將「帥印」交給伊萬科維奇,被外界視為從發起「動議」到決策較為周全的一次選帥。可雖然伊萬科維奇熟悉亞洲足球,但他上任時接手的是陌生的、基本功更差的國足。北京國安隊原總經理張路曾公開表示,現役國足球員,即1993年至2005年出生的球員,是中國足球歷史上最差的一代。
  某中超俱樂部體能教練對《中國新聞週刊》表示,中國足球過去幾十年來,早就已經無數次地證明了:球員基本功太差,換任何教練來都難以有本質轉變。而連續負於日本、沙特,都是基本功不好連帶體現出的「馬太效應」。
  目前國足陣中的頭號球星武磊,在結束對陣日本、沙特後返回上海海港隊,9月13日與深圳新鵬城進行的中超比賽中打進1球,追平了紮哈維創造的中超單賽季29球紀錄。可是當面對日本隊,武磊全場0次射門,參與2次地面對抗和1次爭頂,0次成功,5次丟失球權,搶斷、攔截、犯規、創造機會、過人、被犯規等多項數據為0。
  武磊在上海海港隊的隊友、巴西球星奧斯卡對媒體表示:「武磊是聯賽第一射手,但問題是,當他去國家隊時,人們要他做到一切。」
  前述體能教練表示,武磊的特點在於出色的跑位和射門,但武磊有機會進球,要建立在有隊友為其送出妙傳的基礎上。國家隊陣中,沒有基本功扎實、大局觀出眾,能夠給武磊送出妙傳的球員。「體育領域,尤其是球類專案,有大量快速行進中傳接球,做決策的場景。我們的球員,即便是在正常靜止狀態下,傳接球都不扎實,那麼高速帶球時傳球,動作就極其容易變形。即便傳向正確、合理的方向,大概率也傳不到位,跑動中接球的球員也接不舒服,影響接下來一系列的處理和決策。」該體能教練說。
  在該體能師看來,正因為球員基本功太差,傳接球都不扎實,一旦傳接球失誤過多,就會導致全隊多數時間在被動防守,拼搶,由此帶來過多的衝刺、急停、無氧跑,會加速體能的消耗。「國足對陣沙特,場上多打一人也不敢比拼腳下技術,控球率處於劣勢,且體能透支,基本功差就是主因。」
  和沙特隊賽後,多家媒體以及足球業內人士在社交媒體披露,伊萬科維奇大概率將「下課」,目前中國U21國家隊的西班牙籍主教練安東尼奧將最有可能成為繼任者。
  10月10日和15日,國足將分別客場對陣澳大利亞男足,主場對陣印尼男足。其中,澳大利亞隊實力強於國足,國足大概率仍會收穫一場失敗,而主場對陣擁有多名荷蘭歸化球員、實力不可小覷的印尼隊也將給國足提出考驗。
  在很多足球業內人士看來,國足目前的基本功與技術能力,確實就是與越南、新加坡、泰國、塔吉克斯坦、黎巴嫩,甚至是中國香港隊處在「同一梯隊」。
  畢竟近年來,國足在各項賽事與之交手均難求一勝。而上一階段36強賽中,若不是新加坡門將「神勇發揮」,國足憑藉對陣泰國的戰績優勢僥倖過關,甚至都沒有與日本、沙烏地阿拉伯同場競技的機會。
  下一步,怎麼辦?
  「踏上取經路,比抵達靈山更重要。」最近爆火的遊戲《黑神話:悟空》中「金句」,同樣適用於中國足球。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利,中國足球總還是可以獲得些許收穫。
  梳理歷史,中國足球沒少向諸多足球發達國家「取經」,無論是聘請外教,還是學習管理經驗,總因為學習方向不明,風格路線設計欠缺,無法沿襲發展,致使中國足球至今都找不到明確風格,沒有實質進步。
  「誰也別學了吧,學多了也挺混亂的。看看鄰國日本怎麼踢的,為什麼他們能換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DNA始終不變,而且DNA是越來越好?」中國女足頭號球星王霜也曾在女足世界盃失利後,提出過自己的疑問。
  「當年,李惠堂帶領中國隊在遠東運動會上5比0大勝日本隊,到了1987年,(中國隊)還以2比0擊敗過日本,直到1992年輸給對方。我們曾在80年的時間裏領先於日本,只是輸在了這30年。」宋凱在出任新一屆中國足協主席後,曾公開對比過中日足球的發展軌跡。
  「我們不比日韓笨,他們能做好的,我們也應該能做好。但我們首先要解決認知問題,搞清楚我們比日韓到底差在哪里、應該向哪個方向努力,然後一步步向前走。」宋凱說。
  事實上,宋凱口中的這30年,恰恰是中日足球相繼職業化改革的30年。日本只比中國早兩年,但兩國足球的發展卻有天壤之別。
  職業足球本就是工業時代的產物,在市場上的運營發展,遠遠超出了體育的範疇,需要與社會方方面面的外延行業接軌。日本足球恰恰就是全社會共同協力,深度打磨自己的足球「工業體系」,與校園足球良好銜接,30年來始終吸引廣大「足球小將」投身足球領域,一批又一批青年才俊從本土發跡,又源源不斷地進入歐洲俱樂部深造,形成了今天領先亞洲的局面。
  相比起日本足球職業化改革整體順利進行,中國足球這30年,始終與職業足球「不相相容」,經營無法形成盈利,競技水準倒退,還出現了大面積的「貪腐」「假賭黑」,不斷消磨機遇和人才,形成惡性循環。
  今年初,中國足協低調任命了兩名日本教練上村健一和浮嶋敏分別出任中國U16、U15國家男子足球隊主教練,被認為是中國足協佈局青訓,著眼未來的務實舉措。
  上村健一和浮嶋敏均有日本足壇職業球員經歷,退役後常年深耕青少年足球領域。上任至今,二人也分別對媒體進行過公開的表達。兩位教練均指出,中國足球的問題表面上在足球,根子上又不在足球。
  上村健一認為,家長、老師、教練等大人替孩子包辦了太多事情,中國青訓教練在訓練中對孩子干涉太多,「很多中國球員都習慣在場上等待教練給予指令,不會根據比賽情況做出判斷,只是等待」。
  浮嶋敏則通過中國U15選拔隊集訓時,講了自己的觀察:「我觀察到有些隊員在過人成功或者失誤時,會經常看向教練席。他們當時可能在想:教練會怎麼看我(失誤丟球)?」看到球員有這樣的反應,浮嶋敏基本能夠判斷這批球員是在怎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二位教練有一個觀點頗為一致:足球即育人。浮嶋敏認為:「青訓教練最重要的使命是育人,即通過足球去教球員如何做人。在青訓階段,教練要給予球員失敗的機會。如果剝奪球員失敗的機會,球員就會變成機械地執行命令的『機器人』。」
  上村健一也認為:「任何事情都需要孩子去經歷,自己考慮,作出決定,自己去行動,並接受結果,不管成功還是失敗。讓孩子經歷一些事情,總結經驗,對他們成長很重要。教練員的重要性只是在於創造這樣的環境。」
  如前述足球業內人士所言,中國足球長期以來受「出線足球」「成績足球」「功利足球」的束縛,中國球員青少年時期即在缺乏創造力、畏手畏腳的環境中踢球。國足比賽中,大量傳「安全球」,生怕失誤的場景即是一種「投射」,想要改變或許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葉珠峰/文)